宋昀玉的唇紧紧抿着，过度的克制显得他有点紧张。


    相比较他，容漪就放松很多，大大方方地把餐盘放在宋昀玉的对面：“你为什么总好像一副很怕我的样子？”


    她选了糖醋里脊和干锅包菜，小食堂的手艺意外的色香味俱全，最要紧的是价格实惠，对于容漪这种手头上没有多少钱的穷学生来说，最合适不过。


    宋昀玉抬眼看她，齐肩短发乖顺地耷拉着，她漆黑的眼瞳里是生动的好奇。


    “没有，只是不太熟。”


    他这样解释两人的关系。


    但实际上，宋昀玉清楚容漪这句话已经是很客气的说法，他总是隐隐的对容漪竖起一道戒心，那种戒心和他不与班里其他同学来往的冷淡是不同的。


    那些人他无心太过亲近的交往，而容漪，他总觉得和她走得太近是一件不太妙的事情。好像自己会因此失去什么，所以他的安全系统会让他下意识远离她，屏蔽她的话语，隔开他的视线，最好和她没有交集。


    哪怕几个小时前，他刚刚为上次误解容漪而让出了自己的笔记向她道歉。


    当然，宋昀玉失败得很彻底。


    从刚才容漪大大方方向所有人宣告他们两人要一起来食堂，就注定在所有人眼里，新同学容漪和他是特殊的。


    他甚至不能直接拒绝，毕竟她是友善的、开朗的、热情的新同学，而他是承担着带新同学融入新环境责任的班长。


    容漪眯着眼睛，像是听不出来宋昀玉的拒绝，她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认识。”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又说起自己下次来食堂要尝食堂的锅包肉或者菠萝咕咾肉。


    全是甜口的菜。


    宋昀玉听着发腻，容漪像是看出来他的反应，笑着说：“这些菜式我之前都只是听过，但没有尝过，所以好奇嘛。”


    “你爸妈平时没做过吗？”宋昀玉下意识发问。


    宋禾苗是真的很爱在家里研究这些菜式，不管是哪个菜系的，她吃席面的时候只要尝过了回来就会试着做出来，有时候哪怕只听个名字有点好奇，也会热情饱满地跟着学。


    只可惜宋昀玉并不是个很好的食客，本身对食物的兴趣就不够强烈，哪怕愿意捧场尝一尝，也给不到她想要的评价。


    他说好吃，宋禾苗说他龙肉和豆腐吃出来一个味儿，舌头白长了。


    他说盐重了，宋禾苗又说他味蕾终于全活了，下次给他单独炒一盘牡丹，宋昀玉问为什么，宋禾苗说不是有个什么词叫牛嚼牡丹？行，他又被骂了一顿。


    容漪神情短暂地晦暗了一下。


    当然没有，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容洪恩做饭更是一天三顿面条，随便炒点葱和西红柿还有青菜加点面条就是一顿饭，这还是他心情好愿意做饭的时候。


    要不说宋昀玉很讨人厌呢。


    他连此刻脸上茫然好奇的表情都令她作呕。


    容漪声音轻了点儿：“没有，因为我不太会做饭，只会煮面条。”


    宋昀玉从最后三个字里听出来一点容漪的怨气，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爱吃面条，于是想了想安慰她：“咱们这边的人是吃面条多一点，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来我家尝尝我妈的手艺。”


    “好啊。”


    容漪快速答应下来，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不是因为宋昀玉这一句随意的邀请，而是因为她从深陷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容漪是一个很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人，那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儿意义，可能是因为当下所处的位置并不够好，她喜欢仰望未来。所有关于今后的事都令人身心愉快。


    这场和宋昀玉一起吃午饭的事件对于容漪来说算得上成功了一半。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知道她和宋昀玉关系不匪。


    失败的那一半在于宋昀玉对她的冷淡和生疏，宋昀玉这个人哪怕和他同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吃着饭，容漪都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个冻了很久的冰块。


    生疏冷淡。


    哪怕容漪用了自己最纯善的那张面具，还是换不来宋昀玉的半点儿回馈。


    课间，容漪在座位上跟赵苏叶聊天。


    两人认识没几天，容漪已经知道对方是县城城区长大的孩子，家里离一中就隔了一条街，学校街后有好几家玉石店都是她家开的，容漪笑着打趣对方是玉石世家的千金大小姐。


    大小姐性格是真的热情，和容漪聊天时候也没有半分隐瞒。


    使得半点儿家里情况都不愿意提的容漪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气馁或者心虚，扎根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并非她自己所能决定，长得多高，枝叶如何浓绿才是她所能掌控的。


    连个不相熟悉的人之间友谊的建立诚然不像读一本书那样简单，对方的过往经历、喜好、生长环境都不曾显现，两个人之间建立的交谈为彼此构建出一个足够圆滑也足够梦幻的社交外壳。


    虚幻成对方眼中的模样。


    容漪表露出来的坦然和自信更让赵苏叶无法掩饰对她的喜爱，还说有机会两人要去彼此的家里玩。


    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那天说有机会带她去吃自己母亲做的饭的宋昀玉。


    他和这种社交关系不同。


    容漪想，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其实生长的村落离得很近，而她在宋昀玉毫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暗中窥伺了他很久。


    从知道宋昀玉这个名字开始，容漪就讨厌宋昀玉了。


    宋昀玉也适时抬头，对上容漪打量的目光。


    他全然不知容漪的想法，只淡淡地又将目光移走。


    赵苏叶则趁机追问：“你真跟班长以前认识啊？”


    “差不多吧。”容漪随口说。


    赵苏叶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宋昀玉，像是有什么想说又没法说出口的话，那副难受的样子看得容漪好笑，索性开口：“你暗恋班长？”


    赵苏叶惊得一口气差点没呛死自己。


    “当然……当然不是啦！”她赶紧强调。


    容漪也看出来不是，只是赵苏叶这小心翼翼的表情太过拘谨，让她忍不住想要逗一下，让她回归正常。


    倘若她真暗恋宋昀玉，容漪也开不出这个玩笑。


    “那你干嘛用一种班长是炸弹的表情看他？”


    “你真是……真是……你没看出来班里都没有什么人来和班长打招呼吗？虽然我不暗恋他，但是咱们年级其他暗恋班长的人恐怕不少。”赵苏叶小声跟容漪咬耳朵。


    她刚才明明是因为不好意思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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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面前讲别人小话。


    “对啊？为什么？是因为班长平常不爱说话？”容漪状似好奇地问。


    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对他人的社交信号格外敏感，但他们一整个教室四十二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接收到班长的友好信号，显然并非他们的问题。


    “还因为他谁也不理。”赵苏叶指了指前排一个高个子男生，“上次摸底考试，他想让班长给他抄来着，结果班长把人给得罪了，陈昂现在都还背地里说班长坏话呢。”


    “就因为不给他抄？”容漪面露惊讶。


    赵苏叶摇头：“是因为他一开始答应了，后来到考场又没给陈昂抄，还讲什么不该抄答案之类的大道理说得陈昂恼羞成怒了。我觉得应该是那天监考太严，他没抄上生气了，所以故意编排出来的，还不让其他人跟班长玩。”


    虽然班长本来也不太理班里其他人。


    现在看班长热情带新同学熟悉食堂的样子，根本就不像陈昂说的那样不近人情谁也瞧不起嘛。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容漪：“陈昂现在知道你成绩好，说不定下次考试就来找你了，这人小心眼得厉害，但是在男生圈子里又挺能说得上话，你可得小心点应付。”


    至少别像班长那样一上来就把人得罪了。


    赵苏叶悄悄想。


    “知道啦。”


    容漪笑着想，难怪她这几天进出教室的时候总能遇见陈昂热情跟自己打招呼。


    原来是在自己这儿刷好感呢。


    容漪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陈昂像是感觉到什么，转身过来，发现是容漪在看他，立马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朝她晃了晃手。


    高一教室多为瘦弱体型，男生中的高个子并不多，宋昀玉算一个，但是他太白净，这个陈昂简直是宋昀玉的反义词。


    又黑又壮。


    笑得一脸蠢样。


    宋昀玉可能是出于什么莫名其妙的善良心理不好意思拒绝对方，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容漪这个人自私得要命，就算是试卷上的答案这种东西，都半点儿也不愿意跟人分享。


    她莫名有点无语，还没有好好整一整宋昀玉，就先凑上来另一个讨厌鬼。


    容漪朝对方挤出来一个假笑。


    没等再和赵苏叶说什么，就见张慧芳老师出现在教室前面，点名叫她。


    容漪立马起身上前，两人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说话。


    “待会儿要上课，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之前申请的奖学金这几天就会到账，你记得提醒一下你家里人确认到账无疑。”张慧芳说。


    “好的老师，我等周末放学会去银行确认的。”她扬起了笑容，“从小到大学校报名或者学费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处理的，所以我提前给自己办好了卡，那天填信息写的也是我的卡号。”


    容漪从小就知道钱要握在自己手里，她当然不会填容洪恩的银行卡号。


    这些话没有必要在张慧芳老师面前提起，她会想一个周到的理由作为给老师的解释。


    张慧芳也不知道是如何想她的，竟然面色明显轻松了不少：“那也挺好，你回教室吧，如果奖学金到账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询问。”


    “好的，谢谢老师！”容漪洋溢着笑容送走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