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伏安离开外公家的时候情绪并不高涨，对她来说试探出来的答案固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其实更希望自己猜错了。不仅是她这么希望着，连牧悦都在等着爷爷反驳，但这位老人家直到林伏安离开阁楼，都没有反驳她先前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爸爸肯定很难过啊……''牧悦小声说道，''但是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指责爷爷，毕竟拦下想要去涉险的孩子，大概也是身为父母的本能？''


    ''他只是失去了太多，于是也没有了放孩子自由生长的勇气，''作为旁观者的002号平静说道，''毕竟让孩子去高空翱翔的代价，他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


    ''情感总会成为正确决策的拖累，但是想要真正地让理性主导一切，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林伏安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自然也无法责怪外公什么，因为她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彻心扉，亦难以代入他的视角，去面对那一场又一场的永别。


    牧悦沉默了下来，他大概是在回忆曾经的自己所经历的种种，但记忆的缺失让他有时也有些难以理解，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能够那般坚决地做出那样的决定。


    林伏安在他沉默的时间里开始毫无目的地在牧家族地乱转起来，而末刻刻则和阿利斯一起飘在后头，悄悄地和阿利斯说它感觉刚刚御兽师好帅气啊。


    阿利斯：“……”


    那么多重点里，你竟然就感觉到了帅气吗？


    “mokemoke”你不觉得吗，明明坐在对面的那个人类气场那么强，她竟然一点都不怕。


    末刻刻见阿利斯没有认同自己的观点，干脆连说带比划地试图告诉阿利斯它究竟有多崇拜它的御兽师，而阿利斯只从它的言语和动作中感觉到了这位新同伴真的很好哄骗。


    它觉得这只能算是御兽师的正常操作吧……御兽师发疯时的操作，这家伙见了怕不是得被迷死。


    末刻刻又小声问道，但它怎么感觉御兽师很不开心的样子，这种时候需要哄御兽师开心吗？


    阿利斯有些惊讶地瞧了它一眼，竟然还能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看来也不是完全的笨蛋。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类做的不对，也知道不能让那个人类继续不对下去，但那个人类是她的家人，所以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对家人说话吧。】阿利斯选择用心电感应告诉末刻刻，这只懒惰的眼珠子并不太喜欢张嘴说话，心电感应对它来说甚是方便。


    御兽师身上复杂的情绪对它来说难以解析，而那些负面的情感更是让它困惑不已，单单一个它还能尝试理解一下，但那么多负面的情感搅和在一起，让它又一次忍不住感慨人类真是复杂奇怪的生物。


    末刻刻疑惑地询问它：【家人是什么意思？】


    阿利斯沉吟片刻，说道：【就像，爸爸妈妈这样的，你没有吗？】


    末刻刻摇了摇脑袋，在那份传承记忆中，并没有“爸爸妈妈”这样的概念，那只末刻刻也从来没有和它提起过这个。


    阿利斯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也没有，我也没见过御兽师的爸爸妈妈。但是当初和御兽师在医院……总之大概是一个有很多小孩子的地方，多数孩子就有叫做爸爸妈妈的大人类存在，那些大人类会探望和照顾他们的孩子。】


    末刻刻认真思考，并认真发问：【也就是说，比我年长并且会照顾我的吗？那我可以喊御兽师爸爸妈妈吗？】


    阿利斯：【……】


    阿利斯：【那恐怕……不太行吧。】


    末刻刻不理解，但是御兽师确实比它年长、而且看起来也很会照顾它，初次见面就对它十分的好，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它不能喊御兽师爸爸妈妈呢？


    阿利斯开始望向天空并思考话题怎么歪到这上面来的，但好在它小小的大脑运转得格外迅速，成功想到了话题的突破口：【……就算你不喊她“爸爸妈妈”，你也是她的家人了。】


    【咦，真的吗？】末刻刻果然不再纠结“爸爸妈妈”了，在它心底它只是想要和御兽师的关系更加紧密一些，所以家人这个新词语出来的一瞬间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的御兽师。


    阿利斯赶紧用认真的语气说道：【真的，因为我们都是她的弟弟。弟弟也是家人。然后她还有一个人类妹妹，这个妹妹我要喊妹妹，但你比妹妹晚来一些，所以你要喊她姐姐。】


    【人类的关系，听起来好像很复杂……】不过，这些都是传承记忆中没有的部分，对末刻刻来说是很新颖的信息，于是它很快就将阿利斯说的话消化掉，并开始期待见到它口中的姐姐。


    ……不，其实不管把关系放在哪个种族，都很复杂。阿利斯默默想道，突然，它发现自家御兽师骤然停下了脚步，它有些疑惑地飘到了她的脑袋上，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


    “……”林伏安静默地看着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留着紫色齐短发的男子，他侧身对着他们，看起来正在与秘谕瞳巫说些什么，单从侧脸林伏安也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与她所熟识的那位二舅的不同。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是对他现在最好的写照，但这样的描述，却与相框中的他，迥然不同。


    ——“二哥真是的，一把年纪了心性还和年少时没什么变化……不过二哥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林伏安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妈曾经说过的话，她记得以前二舅留着可以扎成马尾的中长发，就和牧悦现在的头发一样，跑起来时能马尾甩动着卷着碎风，前鬓角还留着妻子帮他扎的小辫子，十年如一日，也从未改变过这副模样。


    牧悦也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父亲，略显苦涩的声音随之而来：''和我小时候记忆里的爸爸……真的很不一样啊。''


    ''也和我记忆中的很不一样，''林伏安低声说道，''我一时间都不知道，命运和时间，究竟谁更可怕。''


    002号平静地插入了对话中：''命运吧，时间可以延续，命运却难以战胜。''


    难以战胜的命运啊……


    林伏安收回分散的精神力，她察觉到秘谕瞳巫注意到了她，在和牧如兮结束了对话后就带着对方一块来到了她面前。


    “二舅。”林伏安面色如常地抬手打了声招呼。


    牧如兮朝她轻轻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小安，恭喜你契约了第二只宠兽，刚才小魔还在和我说末刻刻的食物的事情，我想父亲那边应该会有打算，正准备去询问一下父亲。”


    秘谕瞳巫对牧如兮喊它“小魔”显然不像牧学喊它那般反应剧烈，最多是双手环臂在心底吐槽可恶的不会取名字的牧学。


    林伏安意外地看了秘谕瞳巫一眼，咦惹，原来小魔还会记得食物这种事情？


    “这个我刚刚问过外公了，外公说交给牧家的培育师就好，”而且我刚把外公给刺激了现在你这个刺激源过去我怕老爷子受不住，“二舅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我会契约末刻刻呀？”


    “小安做什么都有小安的道理，不是吗？”牧如兮笑着说道，“而且末刻刻能够遇见小安真是太好了，它在秘境的时候也总是孤孤单单的，一直这么孤独下去可不好。”


    末刻刻不由得看了这个人类一眼，只这一眼就让它稍稍愣了一下，它忍不住上前拉了拉御兽师的衣袖，紧紧盯着牧如兮看。


    “moke……moke？”生命力……在流逝，为什么？


    它稍微有些不安，虽然没有看见死亡的倒计时，但是这样的生命流逝只要持续下去，死亡倒计时的出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在林伏安反应过来末刻刻的意思前，能够听懂末刻刻话的秘谕瞳巫脸色当场巨变，它迅速上前一把抓住牧如兮的手，在触碰到发冷的指尖时，这只大尾巴狐差点当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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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暴起了，好在林伏安紧急按住了秘谕瞳巫的胳膊，她在大概明白了末刻刻的意思后着急地询问牧如兮：“二舅，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你多久没睡觉了？”


    “……没有哪里不舒服，”牧如兮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温柔地说道，“小安不用这么紧张，我没事。”


    “放你爹狗屁的没事啊？！”秘谕瞳巫还是炸了，它磨着牙喊道，“橘灶君呢？！橘灶君没有好好看着你吗？！”


    牧如兮笑着摇了摇头，安抚道：“小魔也是，不要生气嘛，我真的没什么事。”


    如果眼前的不是牧如兮，秘谕瞳巫是真的能拿起法杖狂敲人脑袋了，但是偏偏站在它面前的是牧如兮，秘谕瞳巫只能开始无能狂怒疯狂寻找橘灶君的身影。


    “橘灶君呢？！橘灶君你快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秘谕瞳巫拿着法杖对着周围的草丛挨个戳，林伏安正想说橘灶君不太可能往草里钻吧，余光就瞥见一只大胖橘从不远处的草丛里探出了脑袋，面无表情地往他们这边看来。


    橘灶君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子，走到了已然炸毛的秘谕瞳巫面前，拿出了提前写好字的板子。


    ——他没事，只是正常的睡眠不足。


    橘灶君在确认在场的人和宠兽都看完了板子上的字后再将板子放下，而已经怒火中烧的秘谕瞳巫就差凝结出水晶法杖好好教育一下这只胖橘了，“你他喵的管这叫没事？！”


    当它大法师是傻吗！八月的天手冷成这样还能叫没事！


    ——他没事。


    橘灶君举起擦掉了后面几个字的板子，坚持道。


    秘谕瞳巫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气死了，正当它真的要拿起水晶法杖和这只胖橘打一架的时候，林伏安深呼一口气抬手阻止了它，愤怒的秘谕瞳巫强压着脾气面色不虞地转头看向她，林伏安微微抿紧下唇，做好心理建设后才开口询问橘灶君：“既然你坚持二舅身体没事，那么你的意思就是，生命力的流逝，是二舅的主观意愿吗？”


    橘灶君：“……”


    橘灶君对这个问题保持了沉默，但这种时候沉默，也是一个大问题。


    “算是我的一些私事吧，没事的，小安，”牧如兮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在你妈妈回来之前，我是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私事，啊。也就是让她不要过问的意思了。


    林伏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奈道：“……不管是什么私事，还是请多注意一下身体吧，就当是我这位新继位的少族长一点小小的要求。”


    “……嗯，我会多注意身体的。”牧如兮笑了笑，尽管他这句话在林伏安看来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秘谕瞳巫听着他们的对话，面目狰狞地提着水晶法杖转身就走，林伏安看着这只大尾巴狐狸气势汹汹的背影，喊道：“小魔，你要去干嘛？”


    “去和牧学那老头子切磋切磋！！”秘谕瞳巫愤怒到连林伏安喊它“小魔”都没管，急冲冲地往阁楼的方向跑去。


    ……啊不是你这个时候过去是撞枪口上会被直接丢出来的吧？林伏安挠了挠脸，作为罪魁祸首她还是心虚着没有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反正小魔只要过去了就知道那边是什么氛围了。


    橘灶君只看了这家伙一眼，就收回目光在板子上写下新的字：马上要到午饭时间了，一起回家吗？


    “……也好，小安带着妹妹来牧家，我还没有陪你们吃一顿饭呢。”牧如兮点了点头，橘灶君便马上拿起担子往自己私人小厨房的方向跑去，准备装上午饭再和他们一块回家。


    而与此同时，火冒三丈的秘谕瞳巫刚闯进阁楼，就被帝云芙那连同着法杖一起丢了出去，冷着一张脸的帝云芙那拿出一张纸贴在了阁楼外头，上面写着一句“秘谕瞳巫和狗不准入内”。


    狐狸本就是犬科，也没什么大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