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那一瞬，两人都没有先开口。


    只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隔着电流，像冬天的薄雾一样模糊。


    “……喂?”商如夏吸了吸鼻子。外面的天太冷，室内暖气又足，温差大得她打哆嗦，伸手按下17层的电梯键。


    “在哪？”


    清冽的声音仿佛透过风雪灌进耳朵里。


    商如夏都有点佩服自己，这时候居然还能开玩笑：“你猜啊。”


    “柏乡？”边长嬴没犹豫。


    “我靠……烤红薯。”商如夏抿住唇，突然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脏话了，＂你怎么知道的？”


    “手机定位。”


    “……”行吧。商如夏竟有点失落，果然不是霸总小说，哪来那么多心有灵犀。


    “问这干吗？”


    电梯门开了，商如夏走到长廊上，看了眼房卡往尽头找房间。


    电话那头没回答，反而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得像恳求：“商如夏……别躲开我。”


    “嗯？”她下意识应道，“突然叫大名，怪严肃的。”


    “我们算什么关系？”


    “……”敢情是来讨说法的。


    边长嬴问出这话的同时，商如夏正好停下脚步，觉得背后阴飕飕的，忙刷卡进屋。”就……好朋友啊。”怕自己说得不明确，她还特意用轻快的语调补了句：“特别特别好的那种，除了安羽，你就是我最好的好朋友了。”


    安静了好几秒，边长嬴才嗤笑一声:“谁要跟你当好朋友？”


    “……”商如夏脸上笑容一下就凝固住了，“那你想怎么办吧？”反正他人在一百公里外，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普通朋友？”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过分，也只能硬着头皮找补：“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或许……你选一个，我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久到商如夏把包扔桌上，躺进被子里才听见他很低的一声，像压着情绪：“……好。”


    “还有事吗？”她试探着问。她最怕边长嬴难过，想象里他已经是一个人坐在雪天的篮球架下，那画面让她心里发堵。


    何况现在还下着雪，白雪茫茫，孤寂少年，想想都令人怜惜。


    “你在哪？”他又问。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商如夏忽然明白过来：“你要来找我？”


    “嗯。”


    “找我干什么？”


    边长嬴声音很轻：“……来当你最好的朋友。”


    “……”商如夏被噎住，“已经是了，不用特意跑一趟。”


    “地址。”他语气不容商量。


    “你今天是见不到我，就不罢休了？”商如夏翻了个身，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别闹了，外面雪这么大，路上不安全。”


    哪料对面却没听出她话里的重点：“你在担心我。”


    “……”胡扯。


    “地址。”


    ……这人根本没在听。


    商如夏闭了闭眼，退出通话界面，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三两下把定位和房号甩过去，凶巴巴地丢下一句：“你别怂！”


    －


    与此同时，边长嬴刚出车站。他低头看商如夏发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出声，电话就被“啪“地挂断了。


    耳机里最后传来女孩努力装凶、却藏不住颤音的那句示威。


    他怔了怔，旋即低头笑了。


    “小伙子，是你叫的不？”台阶下有司机降下车窗招呼。


    边长嬴抬头确认车牌，微一颔首，上了车。他把地址告诉师傅：“师傅，这地远吗？”


    师傅调出导航，眯着眼一瞧：“哎呦……这，”他望向外头越下越大的雪，“有点距离，这天气估计要堵，你坐稳了，起码半个小时起步。”


    “嗯。”边长嬴理了理大衣的下摆，将手机反扣在腿上，缓缓阖眼。


    自见到那颗苹果起，到听说她突然请假、之后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七上八下没个落处。


    直到刚刚，真切的听到她的声音，才稍微定下来。


    他甚至在还没理清思绪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开往柏乡的高铁上了。这一路奔波，有些事情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察觉到师傅在慢慢降速，最后刹了车。边长嬴睁开眼，左边堵成一条长龙，右边是覆雪的枯灌木。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师傅瞅了眼后视镜：“得等会儿喽。”


    大概是闲着，师傅抱臂，热情地笑笑：“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我见你也没带什么行李箱，这么急着过来，是办事啊，还是见人呀？”


    “见个人。”


    “嚯！”师傅挑挑眉，“女朋友？”


    “不是。”边长嬴目光落在起雾的车窗上，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几不可察的扬了下，“是……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好啊。”师傅感慨道，“这年头，心里能装个重要的人，日子都有盼头，你说是吧。像你们这个年纪……”师傅顿了下，问：“成年没？”


    边长嬴点头：“嗯。”


    “那就是大人了，有话就得说，有路就得赶，别等，等着等着，可能就错过了。”


    见师傅陷入往事，神色渐渐深重，边长嬴轻轻嗯了一声：“师傅，我下去买点东西。”


    “啊？这儿吗？”师傅探头往外看，“哦，边上那条小吃街？成，去吧。这条路一时半会也通不了，要是我挪到前头路口了，就等你一会，你走两步过来？”


    边长嬴：“好。”


    －


    商如夏洗了澡，吹干头发出来时，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单膝跪上床，一把捞过来，发现是安羽的消息。


    羽宝：【小夏，圣诞快乐。】


    商如夏眼睛一亮，立刻回：【圣诞快乐！！！】


    【住得还习惯吗？吃得好不好？昨天有没有收到苹果啊？】


    她消息刚发出去，安羽的视频邀请就弹了过来。


    商如夏盘腿坐好，拨开额前的碎发，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接通。


    “嗨。”


    镜头那边，安羽站在满是节日装饰的街头，身后有棵挂满小彩灯的圣诞树。天上下着小雪，她戴着白色贝雷帽，围着短款的小熊围巾，鼻尖冻得红红的。商如夏朝她招手：“你在外面呀？”


    安羽点点头，目光却瞥向镜头外某个地方。虽然只有一瞬，但商如夏捕捉到了，那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商如夏现在也学聪明了，不直接问，而是拐着弯说：“想我啦？”


    “对啊。”安羽笑，“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吃得可好了……”说到一半，商如夏才想起自己整个下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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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没顾得上吃饭，她挠挠头，有点心虚：“本来想给你看空盒子的，但垃圾我都扔掉了。”


    “好好吃了就行。”


    “嗯呢。＂


    视频那头隐约传来男生的声音，在喊安羽的名字。


    商如夏凑近屏幕，也瞧不出个所然：“谁呀？”


    镜头突然黑了，那边传来窸窣的动静和压低的话语声。过了几秒，安羽的声音才贴近听筒，很轻地说：“是程砚。”


    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和竞赛班的同学出来聚餐，正好……遇到他了。”


    商如夏不可置信，老天爷都在帮她撮合ＣＰ：“这么巧？”


    “目前来看是这样。”安羽语气里有隐秘的喜悦，却又带着一点犹豫，像在顾虑什么，“他们叫我了，晚点再跟你说。”


    商如夏也忍不住激动，她怕是旁观者清，知道安羽对程砚的心思，也明白她的性格，太认真，太小心翼翼，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以至于选择另一条艰难险阻的道路。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边长嬴之间直来直去，反倒简单多了。


    她没再多说，但求万事顺遂：“行，那你到宿舍了，给我发消息。”


    视频挂断后，商如夏才看见那条未读，是边长嬴发来的，就一个“好“字。


    说好来找她，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连影子都没有。


    商如夏钻进被子里，自己也搞不清到底在等什么。是希望他来，还是怕他真的来？


    唉，原来她才是怂的那一个。


    窗外的雪花毫无规律地拍打在玻璃上，她眼皮越来越沉，直到迷迷糊糊闭上眼之际，枕边的手机猛地一震——她瞬间清醒，猛地跳坐起来。


    Eternity：【到了】


    什么？谁到了？他到哪了？


    商如夏脑子懵懵的，直到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她才彻底清醒，揉了揉脸，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冲到门口。


    门把向下一压，拉开一条缝，冷风争先恐后地往里涌。


    商如夏猫着腰往外瞅，小声嘀咕：“没人嘛……”


    话音未落，她看到少年长身而立在门框边。


    他穿着黑色大衣，下摆垂顺在膝盖下，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白色球鞋边缘湿了一圈。走廊的光晕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发梢还沾着寒气。


    她下意识朝走廊尽头的窗户望去，外头雪下大了。


    商如夏鼻子一酸，原本想好的调侃全忘了。


    “你傻不傻啊……这么大雪还跑来。”


    她抬起头，对上边长嬴那张清隽的面庞。他微垂眸睨她，无言之中，目光深深浅浅，翻涌着她不敢细辩的情绪。


    像是全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怕现在不问，以后就没机会了。”他似乎笑了下，声音低低的，像细雪落在地上。他抬手晃了晃，“饿不饿？烤红薯买多了，还有花……”


    商如夏眨眨眼，眼眶有点热：“花也是买多了？”


    “……”


    “不是。”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衣领被用力一拽，他顺着那力道低下头，还没反应过来，颊边就触到一片温软。


    很快、瞬息间，却又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走廊的声控灯就在这时亮起，窗外远处，烟花“砰”地绽开。


    她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