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霞幻境中。


    掌灯使的云雾化身，将部分力量注入了身后的宝塔，一层白光逸散开来。


    莫忘本率先踏前一步。


    “温道缘，你仗着拥有力量肆意妄为、屠戮弱者！没有了混元珠你什么都不是——用失去力量的身体，感受凡人的苦楚吧！然后向我认罪，向所有因你而死的人认罪！”


    “成为一个正常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吧。”


    莫忘本的幻境中。


    温道缘睁开了眼睛，在自己家里的床上醒来，被子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好像有什么变的不一样了。


    “……是刚才做了个梦吗？”


    他的记忆有些混乱，虽然记得问心宗的事，但又被夹杂了许多从未有过的记忆。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温道缘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淤青与伤口。


    他感觉这里有种说不出的违和，虽然是自己家，但却不一样。


    “下来。”


    命令般的口吻从屋外传来。


    “我让你下来！”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粗暴的拽住了温道缘的胳膊，毫不留情的拉着他在地上拖行，将他从床上拖拽到客厅。


    客厅的地板上，摆着一堆碎布。


    那是被剪碎的小裙子，以及各种被刀劈烂的漫画，还有漂亮的服装。


    “解释。”


    看着温道缘无动于衷的样子，中年男人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我让你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东西？我花钱养你就养出这么个玩意？马上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去！”


    看着气急败坏的老爹，温道缘心中冷笑。


    原来如此。


    看来忆读仙法与囚心幻境相差不大，都是结合受害者的人生经历，塑造困局。


    只不过这记仙法比囚心幻境更高明，可以修改一些他记忆中的细节


    “惊叹。看来这个世界的我不太擅长伪装，这些东西平时应该放在同学家里。”


    “家中的陈设与记忆中大致相同，但却有很多细节发生了改变。”


    在幻境里见到已经死去的父亲，温道缘没有悲伤和惊讶。


    他饶有兴致环顾四周，就像在玩一个密室逃脱小游戏：


    家里的地板有积灰和污渍，爱干净的母亲是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这说明这个世界的她已经长时间没有过回家了。凌乱的酒瓶、桌子上的彩票……


    “莫忘本，你的折磨水平低的令人发指。用一个孔武有力的酗酒家长对付小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也设计的出来？”


    “监护人无论在经济、体能还是社会身份上，的确对被监护人有绝对的掌控力。但我的父亲，却根本无法掌控我。”


    温道缘立刻把目光看向了厨房，试着调动混元之力。


    失败了。


    看来这处幻境，把绝大部分的力量都用在了封印混元珠上。


    看着温道缘古怪的反应，温父愣住了。


    没有从自己的孩子脸上看到羞耻、忏悔和恐惧，这让他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


    “你在发什么神经？还敢学我说话！”


    温道缘冷眼看着父亲。


    “呵呵，倒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在飞星降临前，他的老爹就是一个脾气火爆又十分传统的家伙。


    不过得益于温道缘的谨慎与巧舌如簧，大学后他就成功说服了母亲，让自己留长发，又一直在父亲面前装乖宝宝。


    所以日常生活还算父慈子孝。


    他对于父母的不理解并没有什么顾虑。


    如果东窗事发，无非就是去朋友家里躲一躲。等到经济独立，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他能一直完美的演下去，一直都是父母面前的乖宝宝，温道缘也很愿意享受安逸生活的同时，常回家看看。


    但这个幻境，却让他直面凡人时期的隐患。


    “想要通过让失去力量的我被现实折磨，逼迫我体会凡人的无力感吗？”


    “你能不能正常点，像个正常小孩一样！”


    温道缘没有理会幻境中的父亲，开始分析破局之法：正面战斗不可能获胜……那么就开始操纵他人的情感吧。


    温道缘的父亲是一名中医，平时对健身与养生颇有心得。那看似文质彬彬的西服下，隐藏着结实有力的肌肉。


    现在的温道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对比了双方在个人武力与权力地位上的差距后，温道缘没有与这个幻境里的老爹过多纠缠，而是真的抱着衣服、光脚走出了门，甚至连鞋袜也没穿。


    “给我回来！你要到哪去？！”


    温道缘背对着温父幻影，嘴角翘起。


    自己的父亲，他比莫忘本更了解。


    温父好面子、注重社会评价，又喜欢规训别人…是某些年长者的典范。


    现实世界里，温道缘就能很好的操控他。一个幻境而已，偏差不会太大。


    把自以为是的关心强加于人，逼迫你接受他。出门都代表家族的脸面，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他把温道缘看作自己的“作品”。


    现在，他的作品正捧着一团碎布，光脚走在大街上，让他颜面大损。


    这时候的温父，忘记了刚才那些打骂与侮辱，他冲出家门，又开始想要展现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父爱了。


    明显想要用劣质的表演说教一通。


    温道缘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能在幻境里攻击他敬爱的、同时也不得不敬爱的父亲，真是有趣的游戏体验啊。


    “拿去烧掉，你死了说不定就能穿它了。”


    “小崽子，你咒我死？！”


    温父一次又一次把温道缘打倒在地上，温道缘鼻青脸肿，额角甚至溢出了鲜血。


    没有混元珠，以他一个小男娘的身体素质，赤手空拳之下连反击都做不到。


    通过掠夺野兽获得的战斗本能，以及自动修复伤势的混元之体……在这个幻境中都无法使用。


    但被打的越疼，他笑的越开心。


    他从地上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没有还击，而是死死的盯着温父。


    被这眼神看的发毛，温父冲进厨房提起刀，又骂骂咧咧的冲了出来。


    “来啊～当街杀人，你有这样的胆魄吗？”


    “就算我死，你就能好过吗？人总有老的一天，总会有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


    “要么你现在就当街砍死我，要么跟我好好生活，我会原谅你的～”


    看着温道缘冻得通红的手脚，以及越来越多的围观邻居，温父终究是没有当街行凶。只能低声道：“……进屋说。”


    “我拒绝。虽然杀掉我很难，但想要控制我很容易，你可以轻易的把我囚禁在电击学校，或是切断网络、经济制裁…”


    温道缘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个控制欲强、情绪又不稳定的父亲太危险了。”


    这个世界中的温父并非原身，还染上了赌博酗酒的恶习，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我虽然会原谅你，但这个世界的你攻击了我，就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温道缘拿出了手机，其上赫然拨打着报警电话，他挂断了电话，默默评价道：


    “很可惜，你空有控制欲，却没有清醒的头脑。遇到事情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彰显自己在家里的主导地位，并维护那自以为是的传统和尊严。”


    “不巧的是，我也是一个被控制欲推动的东西。而且我比你更加强大——或者说，更加智慧和残忍…？”


    “在看守所好好冷静吧，我的父亲。”


    温道缘摊开双臂，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温父的眼睛，让他遍体生寒。


    明明眼前的少年他一拳就能打倒，只需要一刀就能了结少年的生命。


    但他却做不到。


    因为这里是还存在秩序的世界，秩序会保护每一名弱者。


    未成年人当然是受保护的弱者。


    他不敢面对违反秩序的惩罚，也没有想过亲手杀死怪僻的儿子。


    他只想利用拳头和怒火，威慑一下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维护家族传统。


    但他做不到。


    因为这个孩子完全看穿了他。


    温道缘对自己父亲的一切了解的可怕，但父亲对他却一无所知。


    “在秩序的世界里，如果你用智谋对付我，我的确难以应对。”


    “但你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在秩序下使用暴力的愚蠢武夫，轻易就会被激怒。”


    两个警察已经从远处赶来，他们看着浑身乌青，头上流血的小孩子，以及提着刀的中年人，当场就把温父摁在了地上。


    温道缘低下头，怜悯的摸了摸父亲的脸。


    “即便如此，你也依旧是我的父亲。如果有人能侮辱你，那人也只能是我——”


    温道缘抬头望向天穹，嘴角挂上了一个带血的微笑。


    “莫忘本，你会死的很惨。”


    天穹之上的莫忘本，感受到一股洞彻灵魂的冰冷，还是人类少年的温道缘眼睛黑白分明，他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丝青光——


    那是属于混元珠的青芒。


    一缕不属于人类的幽幽冷光。


    至于温道缘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警官也只当是一个小孩中二的胡言乱语。


    在强行被送到医院检查，发现身体没有大碍后，他重新住回了空无一人的家中。


    “这个幻境，为了激发我作为凡人的无力感，让我的父亲比现实更加极端了，并且还隐去了温和的母亲。”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真的追杀我。”


    温道缘打开抽屉，拿出纸笔将将当下的情报迅速思考整理。


    第一，幻境的攻击无法直接杀死受困者。


    第二，幻境会适当调整过去没有发生的事情，人物性格可能发生一定的改变。


    第三，世俗的秩序目前依旧起效。


    “果然……是囚心幻境的模板。”温道缘手中的笔顿了顿，场景却突然切换。


    他来到了一间教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