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片刻。


    最终还是叶青衣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探究：“你的伤，好了吗？”


    她问的是十日之前，秦川硬接宇文惊天化神一击所受的伤势，以及强行激发至尊骨可能带来的反噬。


    秦川闻言，脸上那温润平和的笑容不变，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内视己身。混沌元婴圆融饱满，念力星河璀璨生辉，至尊骨本源沉静而浩瀚，十日苦修，不仅将藏经阁所得彻底消化，更让他的状态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那点伤势，早已在混沌之气的滋养下痊愈。


    但他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多谢叶姑娘挂心。皮肉之伤已无大碍，只是……与宇文圣子一战，尤其是最后强行催动那点微末本事，似乎触动了一些旧日修炼留下的暗疾，还需些时日温养，方能彻底根除，不留后患。”


    他这话半真半假。伤势确实好了，但“暗疾”之说，纯属信口胡诌，无非是想找个借口，暂时避开与叶青衣的即刻对决。


    倒不是怕了她，而是他刚刚完成一次重要的蜕变，需要时间沉淀，彻底稳固这身融汇百家的“混沌道基”。再者，与叶青衣这等对手一战，他亦想以最完美的状态迎战，而非仓促行事。


    叶青衣闻言，清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何等眼力，自然能感觉到秦川气息圆融，并无丝毫滞涩虚弱之象，所谓“暗疾”恐怕是托词。


    但她并未点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所以，”秦川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奈又真诚的表情，“今日怕是无法与叶姑娘尽兴一战了，实在抱歉。”


    叶青衣沉默了片刻，眸中锐利的战意稍稍收敛，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审视。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秦川比十日前更加深不可测，这种内敛的圆满，反而让她心中的期待更盛。


    她追求的是极致的剑道，是能与她势均力敌、甚至逼迫她突破极限的对手，而非一场仓促的、可能无法尽全力的比试。


    “无妨。”叶青衣淡淡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何时可战？”


    秦川心中暗笑，知道对方默许了他的“养伤”之说。他目光投向远方，天际流云舒卷，带着一种令人向往的自在，笑道：“具体时日难定，或许三五日，或许一两月，总需待到身心俱佳之时。不过，枯坐养伤非我所愿，我打算趁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这方天地。”


    “去哪里？”叶青衣下意识地问道。


    秦川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吐出两个字：


    “道门。”


    这两个字一出，叶青衣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你说什么？”叶青衣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清冷，却难掩其中的惊意，“你要去道门？”


    她上下打量着秦川，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你可知道门是何地？你身负至尊骨，又刚在逐鹿书院闹出如此风波，道门之中，高手如云，大能辈出，对你这等身怀重宝、来历不明的‘天才’，会是什么态度？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去？凭你这元婴后期的修为？还是凭你那尚未大成的至尊骨？”


    一连串的质问，显示出叶青衣内心极大的不平静。道门乃是一等一的庞然大物，底蕴深不可测，规矩森严。秦川这般贸然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她出生道门，自然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秦川面对叶青衣的连番质问，却是不慌不忙，脸上那抹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他指了指叶青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凭什么？嘿嘿，这不是还有你吗，叶姑娘？”


    叶青衣：“……”


    她彻底被秦川这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无赖的回答给噎住了。饶是她心若冰清，此刻也不由得一阵无语。这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想让她当他的护身符？保镖？


    看着叶青衣那罕见的一时语塞的模样，秦川心中乐开了花，继续加把火，语气带着几分“我们是自己人”的亲昵：“你看啊，叶姑娘，你是道门道痴，名满天下，地位超然。有你在身边，道门那些前辈高人，总得给你几分面子吧？不至于一上来就对我这个‘小朋友’喊打喊杀，对不对？再说了，我就是去看看，长长见识，又不去偷他们镇派功法，怕什么？”


    叶青衣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把眼前这张笑嘻嘻的脸按进地里的冲动。


    她冷冷地盯着秦川：“你可知，即便有我同行，道门也绝非善地。门规森严，派系林立，对你这等人物，好奇者有之，忌惮者有之，欲除之而后快者，亦未必没有。我……未必能护你周全。”


    她这话已是推心置腹，点明了其中的风险。她虽为道痴，但并非道门主宰，很多事情，并非她一人之力可以左右。


    秦川收起了几分玩笑之色，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叶姑娘的顾虑，我明白。风险自然是有，但这世间修行，何处没有风险？闭门造车，终非大道。道门作为天下正道魁首之一，必有其独到之处，我欲完善自身之道，前去观摩印证，是必经之路。”


    他顿了顿，看着叶青衣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诚恳：“况且，我相信叶姑娘。你若不愿，大可现在拒绝。但你若应允，我秦川必以性命相托，绝不给你添不必要的麻烦。即便真有什么变故，我自有保命之法，绝不会连累于你。”


    这番话，既表明了决心，也给予了叶青衣足够的尊重和选择权。


    叶青衣再次沉默了下来，清冷的眸子中光芒闪烁，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权衡。


    带一个身负至尊骨、且与逐鹿书院有过节的“外人”回道门，无疑会引来巨大的风波和麻烦。但另一方面，秦川展现出的潜力和他正在走的这条“海纳百川”的道路，也确实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很想看看，这个家伙在道门那等环境下，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这对她的剑道，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磨砺。


    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似乎并不排斥与这个谜一样的少年同行？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良久，就在周围所有人都以为叶青衣会断然拒绝时，她终于抬起眼帘，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我需想想。”


    没有直接拒绝！这已是极大的让步！


    秦川眼睛一亮，知道有戏，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容重新爬上脸庞：“好好好，想想，慢慢想！反正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走上前几步，来到叶青衣身边，很是自然地提议道：“你看这样如何？咱们边走边想？反正离开书院，总得有个方向，先去道门的地界附近转转？等你想好了，是带我进去，还是把我扔在外面自生自灭，都随你心意，如何？”


    这近乎无赖的提议，让叶青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但看着秦川那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神，她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川哈哈一笑，心情大好，转身对着空中一直静观其变的荀夫子再次拱手，“圣主前辈，晚辈告辞了！日后若有机会，再来聆听前辈教诲！”


    荀夫子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意味深长的笑意，抚须道：“小友慢走。江湖路远，望自珍重。他日若有闲暇，欢迎再来书院做客。”


    “一定一定！”秦川笑着应下，然后对叶青衣使了个眼色，“叶姑娘，我们走吧？”


    叶青衣没有再多言，只是对荀夫子微微颔首示意，随即青衫飘动，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率先朝着书院山门的方向而去。


    秦川朝四周那些依旧处于震惊和懵逼状态的书院弟子们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身形一晃，便如闲庭信步般跟上了叶青衣，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尽头。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死寂的广场上，才轰然爆发出各种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议论！


    “他……他们就这么走了？”


    “秦川要去道门？他疯了吗？”


    “还让叶仙子带他去？我的天，他怎么敢的？”


    “叶仙子居然……没有直接拒绝？还说要想想？”


    “这算什么？道痴要给那个秦川当保镖？”


    “我怎么感觉……叶仙子好像被那家伙给赖上了？”


    “至尊骨要去道门……这下修行界真的要热闹了！”


    “你们说，道门会是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肯定是鸡飞狗跳啊！”


    无数道目光复杂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各种猜测和震撼。


    秦川的离去，并未让书院恢复平静，反而因为他的下一个目标——道门，而让所有人预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荀夫子立于空中，望着天际，喃喃自语：“道门……呵呵，这下，可有意思了。叶丫头，你这趟回山之路，恐怕不会太平静啊……”


    而此刻，已经离开逐鹿书院范围，并肩飞行于云层之上的秦川和叶青衣，却是一路沉默。


    秦川时不时偷瞄一眼身旁清冷如仙的佳人，嘴角噙着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而叶青衣，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但微微抿起的唇线和偶尔闪烁的目光，显示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