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已至，殷颜和玄修分别被关押在两处较为相近的刑房，离开捕快尸首前，殷颜在他身上留了点东西。


    尸首若有人为操控的异变，会有相应的味道传出，若非人族以外的东西所为，不会有味道传出。


    刑房不小，粗糙简陋的草席竟换上了香软舒适的垫子，环境好得都能跟客栈比一比了。


    殷颜敲敲石壁，传音道：“玄修，你探出那风掌柜的身份了吗？”


    “嗯。她是神族狐裔。”


    “怪不得那么美，不仅是狐狸还是神族，想来在你们那身份应该很尊贵吧。”赞叹之余，她一想到风掌柜那双眼睛，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玄修解释道：“神族狐裔，世代跟随战神族群，一同守卫三界六道。三界为神界，仙界，人界。六道则分善恶各三道，善始三道，为福乐道，七情道，修罗道；恶始三道，为愚痴道，恶鬼道，地狱道。幽冥掌管六道，神界掌管三界，鬼界是其中之界限，神帝统领三界六道。”


    听他说完，殷颜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她捋了捋，捡了些个听懂的字词问：“守卫三界六道？这么多道道道界界界的，他们守得过来吗？”


    “守不过来。一开始的战神族群衍于神界，在三界打仗尚可，一入幽冥与鬼界战力迅速缩减，不是在那个地方生长的，很多布阵都无法掌控，因而后来神帝在幽冥也挑了个战神。”


    一听到有故事听，殷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幽冥挑了个战神？是谁呀？不会是你吧？”


    玄修轻轻地笑了下，那笑声里似乎有哀叹。


    “不是我。幽冥所出战神必定是幽冥境内长大的，挑战神，比的不仅是对自身环境的掌控，还有武艺术学糅合的强弱。为此，神帝特设修罗炼境，若能通过修罗炼境者，便可成为战神。”


    殷颜歪头听着，疑惑道：“战神，不应是拼死拼活守卫管辖地界者才能拥有这个名号，通过这个修罗炼境就能成为战神，未免太过容易？”


    “修罗炼境除了考验自身武艺术学外，还需要在二十四道幻境中运用不同兵法知识击溃敌寇，否则身躯与魂灵都将葬送在修罗炼境内。但这敌寇，是自己的化身，对自己残忍，才能对敌寇更加残忍。”


    玄修的话语穿透厚重的石壁徐徐传来，仿佛还自带了点敲击声。


    咚咚。


    咚咚。


    捶打在她的心上。


    不知为何，那句“对自己残忍，才能对敌寇更加残忍”总让她觉得莫名的心慌，仿若……耳边有人不断说着这番话。


    是不苟言笑的清冷女音：“对自己残忍，才能对敌寇更加残忍。”


    还有下一句，那人在说什么。


    殷颜甩了甩头，努力抑制晕眩感的袭来，倒下前，她好像看到有个女子站在刑房外，她穿的是靛蓝色的衣裙，腰上束着一把陨铁柄！


    她缓缓走近，口中吐出冰冷的字句：“我能杀我，亦能保我。”


    殷颜学着她的样子喃喃道：“我能杀我，亦能保我。”


    虽小声，却清晰。


    玄修心下一沉，连忙输送神力至墙中欲掀瓦开墙，偏偏这墙也注入了神力，竟与他力量相当，不可破开！


    另一头的殷颜没了声音。


    玄修耗费大半精力，那墙还是纹丝不动，他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以神力抵墙者，在试探他对殷颜的态度。


    犹豫再三，担心盖过了理智。


    他朝着栅栏外的空气大喊：“你不让我过去，阿颜会死的。”


    此话一出，墙体终于显现了裂痕，几乎是顷刻间那面墙就被轰碎了，遗留的神力化作一缕红光飘向幽暗的密闭长廊，掠过烛火时一一覆灭了光亮。


    玄修连忙将殷颜抱起，探她的妖息。


    手脚冰凉，脉象紊乱，她的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摸到玄修衣襟时，她紧紧地抓住它不放手，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急促的呼吸里喷涌着不属于她的腥膻气味。


    看来燕老头已经解开了风掌柜身上的符咒，幻香又在这刑房内逸散了，方才说话间那股幻香已经进入了他们的体内。


    他还是低估了战神之力在幻香上的加持，三言两语竟又控制了殷颜的心神。


    玄修着急地往殷颜身上铺满药粉，可衣衫未褪，仅凭手腕、脚腕处的药粉并不能没入妖骨，疗效之力甚浅。


    他想了想，将全数药粉服入口中。


    紧接着他扣住殷颜的脑袋，生硬地撬开她的嘴巴，用力地将那药粉“送”了进去。


    唇齿相接间，他感受到她冰冷的唇畔正缓慢升温，往日的甜腻香软之气逐渐恢复，咬唇三下，舔舌七下，每一次药粉沾染，他都温柔地适应她呼吸的节奏，快要窒息时再缓缓地退出。


    他捧着她的脸心疼地看了许久，苍白的小脸终于泛起了微红，唇角上还残留着些许余渍。


    那双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睁开，“玄修，我……”


    “先别说话，你中了幻香，先好好休息。”玄修拨了拨她的发丝，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背后，他的衣衫处隐隐渗出鲜血，玄修不断舒气缓气强撑着不让殷颜发现，过了半晌没支撑住，二人双双倒在软垫上。


    脚步声兀地在幽暗的长廊里响起。


    一前一后的身影投射在烛火重燃的石壁上。


    后者嫣红色的狐狸尾巴得意地摇晃着，“看来这幽冥神使也不过如此，一点幻香便能将他拿下。”


    她靠近些闻了闻味道，“还挺香的，先剥皮还是先割肉呢？”


    “不能动他。”燕老头及时制住了她的利爪。


    “为何？这个幽冥神使带着个小妖来此地不知道什么目的呢，若不把他们杀了，他把我们的事情上报神帝怎么办？”


    “若他真的想要上报，我们再杀也不迟。现在若是把他杀了，把幽冥的鬼邪招来，岂不是更加容易败露？”


    风掌柜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殷颜，“你说的有理。神使可以留着，这小妖得杀，保不齐她会坏我们大事，不是神族之人也不必留下了。”


    话音刚落她便迅速地朝着殷颜的脖子掐去，旁侧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果然如她所料狠狠地抓住了她！


    只是一瞬他便松手了。


    因为他看到了风掌柜的利爪在距离殷颜脖子半尺处便已经停下。


    “你试探我？”


    风掌柜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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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地望向他：“方才你支开我，就是为了给他们二人解除封墙之力吧，我回来时他们已然呆在了一处，没有你的帮助，那墙他根本就破不了！”


    “我陪你出生入死上万年，你竟也有私心瞒我了？”


    燕老头别过脸去否认道：“阿盛，我并未存心瞒你，只是涉及神族身份一事，我还需要时间探查，这件事……”他顿了顿，“这件事还是不要牵连你为好。”


    风盛强硬地板过他的手，迫使他面对自己，“你我之间，没有牵连。若你不说，那便是对我的信任不够，我没有异心，你可有异心？”


    燕老头闭了闭眼，狠心地拨开她的手，严肃道：“若此事你知晓后并跟我去做，很有可能你全族都会受到牵连，小到受刑罚狱，大到覆灭生死，你可还要听？”


    风盛被推开的手滞在空中片刻。


    她沉默了。


    燕老头语重心长地劝道：“狐族于我，是战场上的生死同盟，我很感激，所以此事还是莫要牵连你们狐族，你先回去等我吧。”


    刑房内，燕老头不屑地将玄修踢到一边，像是有股怨恨之意发泄到他的身上。


    软垫上的另一头，殷颜安然地躺在那里。


    一如当年，她亦安然地躺在饿鬼道的缪婪坪中。


    那时的她，眼睛虽闭着，却没有真正的睡着，反而是偷偷听着怨灵恶鬼踩着陷阱自投罗网，他们那场仗打得十分漂亮，好几次她差点睡着了又被这群笨鬼给笑醒了。


    听闻她在神界不苟言笑，但打胜仗时，她会偷偷地笑。


    “一万年了，六道无怨灵恶鬼来犯，三界也重归宁静。”


    “阿颜大人，若你需要报仇，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这是燕牧欠你的，理应当还。”


    他深深地朝着她鞠了一躬，“可我族中还有重要之事要去做，待事成后，燕牧必定会前来向你请罪。”


    燕牧大手一挥，刑房周围的幻香瞬间消失无踪。


    殷颜额间的阴阳印淡淡地泛出一丝蓝光，燕牧虚点她的眉眼，那缕蓝光轻轻地飘到他的指腹中，很快又消散了。


    指腹处刺口渐开，鲜血溢出。


    神界的刚阳之力与幽冥的阴寒之力不相容，能让燕牧受伤的，这世道没几个。


    阿颜大人算一个。


    他让风盛释放幻香，不过是想刺一刺她的心神。


    借着华阴奸细的名头找官差试探，他还是无法准确辨认她的身份。


    此刻，妖息之气入幻香，那股被封起来的强大幽冥之力竟能与他的战神之力争个高下，他确认她的身份无疑。


    阿颜大人，她还活着。


    离开刑房后，燕牧回到风咽客栈，风盛已然等了他许久。


    “送它们出去之事，最近都停一停，我怕那神使找到其中破绽。”


    “可是最近南街的阿清公子和阿语姑娘要成亲了，这恐怕不好停下来。”


    燕牧捏了捏眉心，“那便做完这一桩再停，成亲前先找个由头把那二人从衙门里带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关起来，这几日我要闭关，你全权处理。”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不要伤害那位姑娘。”


    “明白了。”风盛闷闷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