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处，原本如叠罗汉般摞在一起的人们，已经一个接一个爬了起来，但是压在最下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蔺昭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却听到崔长使的声音在询问道：“徐长使，你没事吧？”


    倒在那儿动弹不得的人原来是徐长使，蔺昭如今跟他可是同一阵营，自然要关心一下战友，立马跳下树跑上前。


    “徐长使，你还好吗？”


    有人提着灯笼过来，灯光映照上徐长使的面孔那一瞬，蔺昭心头一震：他怎么磕得头破血流啊？这情况好像有点严重呢！


    “徐长使，徐长使，你醒一醒啊！”


    崔长使还在不停地摇晃着徐长使，试图叫醒他。


    蔺昭制止道：“他头部受了伤，不能再摇晃，赶紧请大夫过来诊治吧！”


    .


    萧贵卿的生辰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中，头部受伤的徐长使一直昏迷未醒。


    虽然前后换了三个御医来看诊，但都给出相同的诊断结果——脑袋伤得不轻，后果很严重，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所谓的尽人事，就是御医开了化瘀止血的药方给徐长使外敷内服，但能不能起到作用，就得听天由命了。


    这个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治疗方案，蔺昭觉得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


    按照现代医学来看，徐长使的伤势是严重脑震荡，脑子里肯定有瘀血，没准还在继续缓慢出血。


    这种情况只有开颅手术才能起到抢救效果，在没有手术治疗的古代，病人只能是苟延残喘的等死。


    孙蛮虽然不像蔺昭那样，有一定有现代医学常识，但是身为猎户之子，他在这方面也略懂一二。


    “徐长使恐怕是不中用了。我以前在山林中打猎时，身体部分中箭的野兽还有可能继续挣扎逃跑，头部中箭的往往都是倒地不起。”


    “那是，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生命中枢，头部受伤就是不死也很有可能变成废人。”


    蔺昭说着说着不无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徐长使还那么年轻，还有一个刚满周岁不久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孙蛮附和地点头道：“是啊，如果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还丢下一个孩子，那大人和孩子都好可怜！”


    “所幸六郎还小不懂事，眼下又有崔长使尽心照料，听说他把孩子看顾十分妥当。”


    徐长使出事的当天，因为齐王君和两位侧君都进宫了，就由崔长使出面张罗一切。


    先命人速请御医入府为徐长使诊治，又亲自留下来帮助照顾年幼的六郎，好让两名侍男日夜不休地守在伤者身旁服侍。


    .


    感慨了一番徐长使的不幸遭遇后，蔺昭又道：“想不到一条狗居然惹出这么大一场祸事来，阿蛮，你觉得这是意外吗？”


    “殿下喜欢打猎，齐王府中养了不少猎犬。平时都被关押得很好，偏偏那天黑灯瞎火的时分跑出一只四处乱蹿。这到底是意外的巧合，还是有人暗中搞鬼，就只有天知道了。”


    两天前，惹出这场事端的那条狗，是齐王府狗舍里的猎犬。


    这只名叫虎斑犬的猎犬是武徽的宠犬之一，平时享受独住一间豪华狗舍的待遇。


    出事那一天，也不知虎斑犬怎么跑出了豪华狗舍，还跑来了一墙之隔的中门院落尽情撒欢。


    吓得一帮庶夫们差点丢了魂，而徐长使恐怕还要丢命。


    事发后的第二天，齐王君就命人严查此事，结果自然是当晚值守狗舍的女仆被问责。


    女仆对此大喊冤枉，声称自己临睡前明明再三检查过，确认所有狗舍都拴好了才去睡觉。


    天知道那只虎斑犬怎么会逃了出去，还惊吓到了那么多身娇肉贵的夫侍。


    虽然女仆坚称自己在工作岗位上没有出错，但虎斑犬逃了出去却是明摆着的事实。


    最终她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打了二十大板，然后撵出齐王府发配田庄干苦力活去了。


    “还好虎斑犬没有咬人，否则那天也不知道会被它咬伤多少人。”


    咬伤人都罢了，蔺昭想一想狂犬病这个可怕之极的病症，就打心底一阵发毛。


    孙蛮内行地道：“受过训练的猎犬不会随便攻击人，它们只会配合猎手攻击野兽。就算是有人故意把狗放出来，也不能操控它去咬谁，只能是搅乱局面。”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做得很成功。当时的局面确实被搅得混乱之极，可搅乱局面又是为了什么呢？”


    “局面这么乱，就可以趁乱下手啊！阿昭，那天那片黑灯瞎火的混乱中，如果有人趁你不注意，把你推到虎斑犬面前，它会认为你在主动攻击它，到时候撕咬起你来可是不会留情的。”


    蔺昭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阿蛮，如果这不是意外，那就是又有人在针对我设局，想害我被狗咬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因为再不动手的话，你就要出发去陪殿下待产。如果你被狗咬伤了，别说这次的机会泡了汤，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可谓是一劳永逸。”


    坤乾国的人虽然不懂什么是狂犬病毒，但也知道狗咬伤的伤患有时会突发怪病而死。


    所以被狗咬过的男人都会被取消孵育资格，担心他们会把怪病传染给下一代。


    “这也太狠毒了吧！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害我？”


    蔺昭一边恨恨然地用力拍着桌子，一边开动脑筋思索。


    这人只能是某位庶夫，狗舍的某位工作人员愿意为他效力，根据猎犬的特性设计了这次行动。


    行动过程中这人还得亲自出手，负责把他推向虎斑犬才能完成整个计划。


    “肯定又是邱长使。虽然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我没搞清楚身份的少使也想对付我。但是我不相信区区一个少使，能够联合狗舍当差的人来给我下套。”


    孙蛮认同蔺昭的判断，点头道：


    “没错，邱长使的确嫌疑最大。但是和上回一样，想要找到证据证明他是幕后黑手谈何容易。齐王君命人调查事故原因，到头来也就是狗舍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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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被责罚了，半点没有攀扯到他身上去。”


    蔺昭真是想不通。


    “奇怪，邱长使到底许了狗奴什么好处？因为这事挨了板子不说，还要被撵走发配田庄，这样都没有把他供出来。”


    “邱少使不像是这么有手段的人，应该是有人在帮他。”


    “他娘都已经离开了齐王府，还有谁能帮他？我不相信顾侧君会赞成他在府里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嗯，这事不像是顾侧君的作风，应该是邱长使自作主张的结果。”


    “这家伙一而再地针对我搞事情，恨不能彻底搞死我。这回要不是阿蛮你在，我没准都会命丧狗口。可怜徐长使无辜受连累成为附带伤害，真是作孽呀！”


    蔺昭的话音刚落，宝柱急匆匆地挑开门帘进来禀报。


    “蔺长使，孙少使，刚刚得到消息，徐长使一炷香之前咽了气。”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蔺昭还是无法不惊骇又沉痛：这该死的宅斗，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犹记得正式入职齐王府后的第一次早会，徐长使作为长使中唯一有孩子的人，俨然是长使之首。衣饰那叫一个鲜亮，神采那叫一个飞扬。


    那时候，蔺昭无论如何想不到，不过时隔短短两个月，徐长使就落了一个英年早逝的悲剧结局。


    .


    因为是意外横死，徐长使的丧事一切从简。


    一口棺材把人收殓后就匆匆拉走了，从此齐王府就没了这号曾经风光一时的人物。


    徐长使死了，留下的一岁小儿六郎却不能没有父亲照顾，需要重新为他找一位养父才行。


    有资格成为六郎养父的人，除了两位侧君就是三位长使。


    这天的早会上，齐王君提及要为六郎另外安排养父一事时，顾侧君再次做个顺水人情力荐崔长使。


    “齐王君，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嘛！徐长使受伤昏迷不醒时，一直是崔长使在帮忙照顾六郎，我看就把六郎交由他抚养好了。傅侧君，你看呢？”


    傅侧君对此没有意见。虽然他也可以成为六郎的养父，但眼下他已经有一个孩子要照顾。


    接下来还指望能从蔺昭那儿“喜获麟女”，可没有精力再把表弟的儿子接过来抚养，如果是女儿那就另当别论。


    “我觉得如此甚好。当然，一切还是要由齐王君定夺。”


    “那就这么办吧。崔长使，以后六郎就是你的孩子，由你负责抚养成人。”


    邱长使不由自主地看了崔长使一眼，眼睛里满是羡慕之色。


    虽然崔长使入府以来一直没有机会孵育子嗣，此刻却成了一位有子嗣的男人，从此在王府的地位可算稳固了。


    哪怕孩子不幸中途夭折，他作为养育过孩子的夫侍，照样可以留在王府安度晚年。


    好几位少使也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崔长使，他并没有流露出狂喜的神色，而是一派端方沉稳地站直身子，朝着齐王君躬身行礼。


    “多谢齐王君，我定会将六郎好好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