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能枪制式很新，与她先前抢来那把差异显著，更轻，更便捷。廖轻青放在手上掂量两下，收进风衣里兜。


    “看来姐姐对这套衣物适应得很好。”


    何子诫眉毛舒展，他兴致盎然欣赏廖轻青的装束——廖轻青脸上带着假皮，搞不清楚他在欣赏什么。


    她把头转了回去，冷冷审视着一派繁荣的街景：“任务地点在哪？带路。”


    何子诫略带遗憾地感慨：“姐姐对二十三区一点别的兴趣也没有么？”


    赌场临黑母河很近。


    烟气混杂着电子鸦片仿制的草木香，淡淡萦绕在空气里，令人的头脑飘飘荡荡。大厅装潢奢侈华丽，吊顶与墙壁闪着金光，镶嵌宝石与水晶，撑起门面。


    赌盘转得响亮，笑声与哭声毫不收敛，人的七情六欲膨胀在整个大厅里。


    两人径直略过错落的赌桌和嬉笑的人群，走向大厅深处。


    陌生Omega浓妆艳抹的脸迎了上来。廖轻青和何子诫身上都贴着抑制贴，对方以为是两个Beta。


    于是他柔软的手越过黑发仿生体，先伸向了廖轻青，糜烂的信息素水草般缠绕上她身体，说话声如同贴在耳畔：


    “两位客人想找谁？”


    这个鬼地方竟然有Omega。


    廖轻青废了一番气力才忍住把对方直接推开的想法，她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没有回答。


    毕竟何子诫才是这场行动的主策划，她不打算替他开口。


    黑发的仿生体没有直接与Omega对话，却暴力地抓住了缠在她手臂上的手，一捏紧，向外拉扯，把人生生扯开了。


    何子诫的声音很轻：


    “松手。”


    Omega顺着惯性摔在牌桌上，筹码哗啦啦洒了一地。他动作利索，飞快扶稳了自己。


    赌场周遭一片哗然，不少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饶有兴趣地围观这场闹剧。


    廖轻青鼻子暂时解放，她皱了皱眉毛，看起来何子诫不打算避免冲突。


    她手头缺少关键信息：比如假身份是什么，比如他打算以什么姿态进入据点。


    但实验体在第一区横行多年，对自己的本事甚至有些自负，无所谓这些杂事。她抱着手准备冷眼旁观何子诫的算盘。


    周围五六个黑色西装的人微妙切换站位，把两人围在中间，而不远处牌桌边一个男性Beta拍拍大腿，站了起来：“来闹事的人？”


    廖轻青注意到这些人衣兜里都有枪械，悄悄退后一步，把黑发仿生体挡在身前。


    但是第一个拔枪的人是何子诫。


    Alpha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那枚子弹究竟是如何直勾勾洞穿Omega手腕的。


    只听站在不远处的人一声尖叫，血腥气与信息素顿时满溢出来。


    早已找好站位的帮派人员正准备动手，而廖轻青也心里盘算起溜走的点位，男性Beta从兜里掏出启能枪——


    黑发仿生体歪着头，低声笑笑，把一张带血的纸契扔了出去。


    男性Beta脸色沉了下来，举起右手，示意制止准备动手的人群。


    纸契轻飘飘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地上，何子诫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们首领的副手就是如此招待客人吗？动手动脚，好不讲礼节。”


    男性Beta原地站定。有人上前帮他把纸契捡起来，他伸手接过，却并没有把枪放回口袋，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领口，皮笑肉不笑开口：


    “第五区来的朋友？到我们这儿来，也得记得规矩。”


    何子诫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Omega，似是奇怪地讲：“对冒犯了家人的人绝不留情面，这不是你们的规矩吗？”


    对方听完沉默半晌，忽然缓缓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他把枪放回里兜，缓缓鼓起掌：


    “朋友的确值得欣赏。然而按照规矩，我仍然需要确认你们的引荐人。”


    他走上前来，其他人给他让开道：“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从大厅被带走，赌场重新恢复喧哗，筹码声牌声依旧，没有人理睬地上整只手是血的Omega。


    廖轻青抬脚绕过他，随手扔下一瓶止血剂——是随行官放在大衣里的。


    穿过复古的走廊，走过一条黑漆漆的小道，“首领的副手”在最前方，而两人身后跟着三双死死盯着的视线，脚步声错落有序回响在夜里。


    推开房门，陈旧纸张气扑面而来，他们正对着一扇很大的窗户。


    夜是阴郁的，云层沉沉降落在半空，没有落雨，闪电无声，时而把屋内照得煞白。


    橙色灯光被点亮。


    “啊……让我看看。”


    对方走到书桌前，把那张带血的字契翻了翻，又从书架上翻出一个文档，对照着检查。他手上的个人终端腕表也在散发微弱光泽，显然是在和其他人联系。


    等待时间沉默而漫长。


    闲着也是闲着，廖轻青将视线上下扫了扫书架。


    “互济会”不知道在学第一区怀什么旧，尤其偏好纸质文档，留档的信息满满当当三个大书架，简直是又好偷又好破坏。


    对方检查完，转过身，朝着他们微微一笑。


    他合拢手掌，而后向他们缓缓摊开，做出一个欢迎的姿态：“没有任何问题，欢迎我们的朋友——从第五区来的合作者先生小姐。”


    何子诫掀起眼皮，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问：“不需要多和我们确认一些问题么？”


    他既然敢这么反问，那么理所当然，在他嘴里是挖不出什么漏洞的。


    于是对方故作坦荡，摇了摇头：


    “当然不，这样伤害朋友之间的信任，我们不会伤害家人和朋友。既然您愿意来到这里、帮助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让我们共同为事业与理想效力。”


    他脱下帽子，盖在胸前，向虚空缓缓弯腰致意。


    廖轻青无聊地听着，侍从将几杯酒端了上来，旁边还有几卷烟草和打火机。


    男性Beta手捏起一卷烟，把它点燃，抬抬下巴，示意他们自取。


    “我和我的家人不沾烟酒。”


    何子诫轻轻摇头，在身后的左手捉住了廖轻青的手掌。


    廖轻青垂下眼睛扫了一眼，没有把手抽出来，掌心传来黑手套划过的痒意。


    不、要、摄、入、这、里、的、东、西。


    何子诫在她的手心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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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让我们直入正题吧。”


    对方叹出一口气，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伸手又把他们请出书房。


    几人辗转过一个花坛和又几条走廊，跟着他们的几个人始终没有离去。


    赌场后面是一处私人宅邸。


    男性Beta一边带路一边说着：


    “纠察队领队带着人严查二十区内，我们的‘货物’运不进去，只能存在外面。”


    他又推开一扇门，这是一个狭窄腐败的空间，没有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却能听见一道道低弱的呼吸声，隐约几个泛光的小球体转了过来


    借着一道凛冽的闪电光芒，廖轻青看清了那些球体眼睛的主人，是一群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活人。


    应当出于是饥饿与血的教训，他们一声不吭，紧缩一团，如同地底的老鼠，互相缠绕互相紧绷，呼吸紧促贴在一起。一股沉重的死意把所有的脸都挤压变了形，外界于这些人而言仿佛不存在。


    这些人当中一半多都畸变了，有的手和身体黏在一起，有的五官如同融化，还有甚者没有头、脖子上只剩下一个肉瘤。


    Omega自带一条独特的传达信息能力——精神核心沟通。


    何子诫在识海里听到廖轻青奇怪地问：这些是什么？


    这些东西甚至长得更像x-0238那些罐子里的“兄弟姊妹”。


    何子诫在她手心里划下“能污染病”四个字，面上向着“互济会”副手，意有所指地开口：


    “只有这类‘货物’运不进去？”


    男性Beta抬头深吸了一口烟：“当然不是，那些‘糖果’和‘玩具’也一样，但是这些货物更难保养，活不到几个月就没得卖了。”


    “最近三方动作幅度很大，我们想知道议院内的态度。”


    话题讲到了重要地方，廖轻青脑袋里却一片混乱。


    这些“同类”般的生物一片死寂，但有回响在她意识里反复轰鸣。


    她恍惚想起一些自己都快忘掉的事情。那时候她大概才跟个树苗一样高，也是这样混在“货物”堆里，不会说话，没力气动作。


    不过那是在第二环，污染比这里更严重，空气更无法呼吸。


    工厂员工把她拎起来，也像拎一只老鼠：“主任，这只好像死掉了，没有意识，要扔出去吗？”


    “没有意识就扔出去。”


    领头人看了她一眼。


    “啧，怎么是Omega啊……扔了有点可惜，x系列本来实验人数就不够。”


    一根手指放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带上吧。”


    廖轻青面上不动声色，却把手背在身后，四根手指狠狠嵌进掌心，血缓缓渗出来。


    神志又回到这狭窄黑暗的空间里，痛觉丝丝缕缕，在冷风里绞得她有些爽快。


    实验体小看了alpha的感知，何子诫皱了皱眉头，假借着观察“货物”，踱步到另一边，又捉住了她的这只手。


    她嵌入手心的指头被一根根抚开。


    耳边听见他低声的试探：


    “只是第五区蜂都，离浮京太远了，能知道的有限。‘清洗令’这几年倒是被反复提及不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