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枪声惊宴
作品:《糟糕的我【合集】》 民国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
沈知夏站在华懋饭店的露台上,指尖的香烟在夜色中明灭。楼下舞厅传来悠扬的爵士乐,与黄浦江上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她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看着烟雾在冰凉的月光下消散。
"小姐,老爷让您赶紧下去。"丫鬟翠儿急匆匆跑来,声音压得极低,"顾家的人到了。"
沈知夏掐灭烟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急什么?让他们等着。"
她转身望向镜中的自己——一袭墨绿色丝绒旗袍,衬得肌肤如雪,领口别着一枚翡翠胸针,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完美地贴合在精心烫卷的发型上。
"小姐..."翠儿欲言又止。
"我知道。"沈知夏打断她,"不就是要把我卖个好价钱吗?"
舞厅内灯火辉煌。沈家主办的这场慈善晚宴,几乎聚集了上海滩半数的权贵。水晶吊灯下,西装革履的绅士与珠光宝气的淑女们推杯换盏,谈笑间尽是股票、时局和联姻。
沈知夏刚步入大厅,父亲沈世昌便快步走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知夏,快来见过顾司令和顾夫人。"
她抬眼望去,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不远处。男人一身戎装,不怒自威;身旁的妇人雍容华贵,正含笑打量着她。
"这位就是沈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顾夫人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景深刚从南京回来,待会儿就到。"
沈知夏刚要回应,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人群自动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入。
顾景深。
这个名字在上海滩如雷贯耳。二十九岁就晋升少将,手握重兵,是顾家独子,也是南京政府最器重的年轻将领之一。
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军装,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神锐利如鹰隼。沈知夏注意到他右手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左手却裸露在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抱歉,军务耽搁了。"他的声音低沉冷硬,目光在沈知夏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沈世昌连忙上前寒暄,顾司令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沈知夏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正在被买家验货。
"听闻沈小姐精通英法双语,还在圣约翰大学任教?"顾景深突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质疑。
沈知夏抬起下巴:"顾少帅调查得很清楚。"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样直白的顶撞,在讲究表面客气的上流社会实属罕见。
顾景深眯起眼睛,正要说什么,一声尖锐的枪响骤然划破夜空。
"保护司令!"
场面顿时大乱。女宾们的尖叫声中,又接连响起几声枪响。沈知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拽到柱子后面。顾景深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右手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手枪。
"别动。"他命令道,声音冷静得可怕。
沈知夏透过缝隙看到,三名黑衣人正持枪朝这边射击。一名保镖已经倒地,鲜血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顾景深抬手就是一枪,正中一名袭击者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枪落地。与此同时,顾家的卫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宾客们护在中间。
"留活口!"顾景深喝道。
但为时已晚。剩余两名袭击者见势不妙,竟同时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砰!"
两具尸体轰然倒地。
沈知夏胃里一阵翻腾。她虽出身富贵,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令她心惊的是顾景深的反应——从开枪到指挥,再到此刻检查尸体,他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你还好吗?"他突然回头问道。
沈知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扬起脸:"我没事。"
顾景深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拂过她的脸颊。沈知夏僵住了,直到他收回手,指尖沾着一丝血迹。
"擦伤。"他简短地说,"可能是飞溅的玻璃。"
直到这时,沈知夏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刚要说谢谢,顾景深已经转身走向他的父母。
舞厅里乱作一团。警察和巡捕房的人很快赶到,将现场封锁。沈世昌忙着安抚宾客,顾司令则面色阴沉地与法租界的官员交涉。
沈知夏独自站在角落,看着侍者们手忙脚乱地遮盖尸体,擦拭血迹。几分钟前还歌舞升平的大厅,此刻弥漫着血腥与火药的味道。
"沈小姐。"
她回头,顾景深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月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今晚的事,不要对外多说。"他递来一块手帕,"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
沈知夏没有接手帕:"接我?去哪?"
"顾公馆。"顾景深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我们的婚事,需要详谈。"
沈知夏胸口一窒。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从顾景深口中说出,还是让她呼吸不畅。
"如果我说不呢?"
顾景深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沈小姐,你以为今晚的刺杀是冲谁来的?"
沈知夏瞳孔骤缩。
"明天上午十点。"顾景深直起身,军靴踏过满地狼藉,"别让我等。"
交易婚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帘时,沈知夏已经醒了。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昨夜枪声与尖叫仍在耳畔回荡。
"小姐,顾家的车已经到了。"翠儿轻声进门,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藕荷色旗袍,"老爷说,让您打扮得体些。"
沈知夏坐起身,丝绸睡衣滑落肩头。她瞥了一眼那套过分端庄的旗袍,冷笑一声:"把我那件黛蓝色的拿来。"
"可是小姐——"
"要么黛蓝,要么我穿裤装去。"沈知夏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顾少帅不是喜欢调查吗?让他看看真实的沈知夏是什么样子。"
一小时后,沈知夏站在了顾公馆的铁门前。这座位于法租界中心的花园洋房比她想象的还要宏伟。巴洛克式的主楼前,全副武装的卫兵肃立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小姐,请随我来。"
一名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引她穿过回廊。沈知夏注意到,沿途每个转角都有士兵把守,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她全身时带着审视的意味。
书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烟草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景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军装外套已经脱下,只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色马甲,宽阔的肩膀在阳光下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坐。"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沈知夏没有动:"顾少帅特意''请''我来,不是为了欣赏你的背影吧?"
顾景深缓缓转身,左手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香烟。晨光中,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下颌线如刀削般锋利,唯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一丝疲惫。
"昨晚的事,沈家有什么说法?"他开门见山。
沈知夏挑眉:"我以为巡捕房已经得出结论,是革命党人的恐怖袭击。"
"你信吗?"顾景深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轻响。
"信不信又如何?"沈知夏走近书桌,指尖轻轻划过光可鉴人的红木表面,"在这个城市,真相往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顾景深突然笑了。那是沈知夏第一次见到他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沈小姐比我想象的聪明。"
"承蒙夸奖。"沈知夏直视他的眼睛,"那么顾少帅能否告诉我,为什么刺客会说出''青鸾''二字?"
顾景深的表情瞬间凝固。沈知夏清楚地看到,他左手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听到了?"
"我不仅听到了,还看到其中一个人被你们的士兵拖走时还有呼吸。"沈知夏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她用的是法国香水,而他身上则是硝烟与龙涎香混合的味道,"所以,顾少帅,我们的婚事到底是什么?一场政治联姻,还是一个陷阱?"
书房陷入死寂。远处传来钟声,整整十下。
顾景深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灼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沈知夏,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一个试图威胁我的军阀子弟。"沈知夏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尽管心跳已经快得不像话。
他们对峙了几秒,顾景深突然松开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沈知夏低头,是一份用中英文双语写成的商业合同。标题赫然写着《沈氏企业与东南航运合作意向书》。
"这是..."
"你父亲三个月前就开始筹划的项目。"顾景深绕到书桌另一边,与她隔着一臂距离,"东南航运是我顾家的产业。没有我们的船只和沿线保护,沈家的货物连上海滩都出不去。"
沈知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文件边缘。她早知道父亲生意遇到困难,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要卖女儿的地步。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她声音微微发颤。
"不然呢?"顾景深冷笑,"难道沈小姐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沈知夏最脆弱的自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顾景深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照片,"下个月我们举行婚礼。婚后你可以继续在大学教书,但必须搬进顾公馆,出席所有我要求的社交场合。"
照片上是年轻的沈知夏在圣约翰大学讲课的场景。她穿着西式裙装,站在讲台上神采飞扬。
沈知夏胸口发闷。她早该知道,像顾景深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做足功课?
"如果我拒绝呢?"
顾景深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沈氏企业负债八十万大洋,其中三十万是欠日本三井洋行的。你觉得,如果下个月还款日到了,你父亲会面临什么?"
沈知夏脸色煞白。上海滩每天都有商人因还不起高利贷而家破人亡的故事。租界的巡捕房对这些"经济纠纷"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卑鄙。"她咬牙切齿。
"现实。"顾景深纠正道,"而且,昨晚的刺杀只是开始。有人不希望沈顾两家联手,这个人既能调动死士,又对两家的动向了如指掌。"
沈知夏猛地抬头:"你是说...有内鬼?"
顾景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前:"沈小姐,上海滩就像这黄浦江,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你我都是棋子,区别在于,聪明的棋子懂得利用棋手的博弈让自己活下去。"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沈知夏仿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转瞬即逝。
"为什么是我?"她轻声问,"以顾家的权势,想联姻的家族应该不少。"
顾景深沉默片刻:"因为你不会爱上我。"
这个回答让沈知夏猝不及防。
"我需要的是一位能保持清醒的合作伙伴,不是满脑子浪漫幻想的闺秀。"顾景深转身,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小姐留过洋,思想新潮,想必对''契约婚姻''这个概念不陌生。"
沈知夏突然想笑。是啊,她在伦敦读书时,确实见过不少上流社会夫妻各玩各的。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角色。
"现代婚姻?"她讥讽地勾起唇角,"顾少帅倒是很跟得上时代。"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顾景深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三天后,我要明确的答复。"
沈知夏知道这是逐客令。她拿起手袋,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时停住了:"顾景深,你真的认为一纸婚约就能保证合作吗?"
"当然不。"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硬如铁,"但血誓可以。"
沈知夏没有回头,用力推开了门。走廊上,那名灰衣管家正垂手而立,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沈小姐,我送您出去。"
踏出顾公馆大门时,沈知夏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黑色的别克轿车静静停在门前,车窗上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抬头望向二楼书房窗口,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然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车子缓缓驶离时,沈知夏摸到了藏在衣领下的翡翠胸针。母亲的遗物冰凉如初,她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
卖身契
沈家公馆的书房门紧闭已超过两小时。
沈知夏站在门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父亲与几位董事的争论声透过厚重的红木门板传来,支离破碎却字字诛心。
"......汇丰银行拒绝延期......"
"......三井洋行的人昨天去了码头......"
"......最多撑到月底......"
翠儿端着茶盘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小姐,老爷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沈知夏没有回答,径直推开了门。
争论声戛然而止。书房内烟雾缭绕,沈世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色灰败。几位董事见到她,纷纷露出尴尬神色。
"知夏,你先出去。"沈世昌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在谈正事。"
"正事?"沈知夏冷笑,将顾景深给她的文件摔在桌上,"是指把我卖给顾家换取贷款的正事吗?"
董事们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位清了清嗓子:"沈小姐,话不能这么说。顾家是名门望族,顾少帅年轻有为......"
"李叔叔,"沈知夏打断他,"您女儿今年十六岁,怎么不让她嫁过去?"
年过半百的男人顿时涨红了脸。
"够了!"沈世昌拍案而起,"都出去!"
董事们如蒙大赦,匆匆离场。当最后一个人带上门,沈世昌像被抽走脊梁骨般跌回椅中。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沙哑。
沈知夏注视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胸口翻涌的怒火突然凝滞。她从未见过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男人露出如此颓态。
"顾景深告诉我,沈家欠三井洋行三十万大洋。"她轻声道,"是真的吗?"
沈世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保险柜里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沈知夏接过钥匙,走向角落里的德制保险箱。转动钥匙的瞬间,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
保险柜里整齐码放着几叠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沈世昌与一位温婉女子站在苏州河边,女子怀中抱着约莫两岁的女童,三人笑容灿烂。
沈知夏的指尖颤抖起来。那是她记忆深处早已模糊的母亲。
"你母亲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沈世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让我发誓,无论如何要保全沈家,保全你。"
"所以您就用我抵债?"沈知夏猛地转身,照片边缘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不是抵债!"沈世昌突然激动起来,"顾家提出联姻时,我们的处境还没这么糟。是上周......有人在暗中收购沈氏股份,同时向所有银行施压......"他剧烈咳嗽起来,"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
沈知夏怔住了。顾景深也说过类似的话——"有人不希望两家联手"。
"是谁?"
沈世昌摇头:"不知道。但顾家有能力保护你。"他艰难地站起身,双手按住女儿的肩膀,"知夏,爹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是为了你母亲......"
沈知夏闭上眼。母亲去世那年她只有五岁,却永远记得那个雨夜,父亲抱着浑身是血的母亲冲进家门,而母亲最后的话是"照顾好夏夏"。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她挣脱父亲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书房。
三日后,顾公馆。
沈知夏穿着那件黛蓝色旗袍再次站在顾景深面前。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房的地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同意。"她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有条件。"
顾景深正在签署文件的手微微一顿,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他放下笔,十指交叉置于桌面:"说。"
"第一,婚后我保留在圣约翰大学的教职;第二,不得干涉我的社交活动;第三......"沈知夏深吸一口气,"这是一场形式婚姻,双方不必履行夫妻义务。"
顾景深突然笑了。那是一种猎手看到猎物自投罗网时的笑容:"前两条可以商量。第三条......"他站起身,绕过书桌向她走来,"不可能。"
沈知夏下意识后退,腰却抵上了坚硬的桌沿。顾景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近得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
"为什么?"她强作镇定,"你说过只需要一位''保持清醒的合作伙伴''。"
"我需要的不只是合作伙伴,沈小姐。"顾景深左手撑在她耳侧的桌面上,右手依然戴着那副黑色手套,"在外人眼里,我们必须是一对恩爱夫妻。而恩爱夫妻,是要同房的。"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沈知夏耳根发热,却不愿示弱:"我可以配合演戏。"
"演戏?"顾景深低笑,"比如昨晚慈善晚宴上那种''表演''?"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脸颊上已经结痂的伤痕。
沈知夏咬住下唇。她知道顾景深在暗示什么——如果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又如何能在更大的阴谋中全身而退?
"我有自己的底线。"她倔强地抬起下巴。
顾景深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脸上的伤痕。这个动作如此轻柔,与他冷硬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放心,我对强迫女人没兴趣。"他收回手,"协议期间,未经你同意,我不会越界。但你必须住在我的卧室,这是底线。"
沈知夏思索着他的话。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让步要大,但"同住一室"的想法仍让她胃部绞紧。
"期限呢?"
"两年。"顾景深转身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两年后,若双方无异议,自动解除婚约。你可以带走一笔足够你后半生无忧的赡养费。"
沈知夏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条款。顾景深确实兑现了承诺——保留工作、社交自由、甚至注明了"尊重个人意愿"的条款。但越是这样,她越感到不安。
"太优厚了。"她直言不讳,"你在隐瞒什么?"
顾景深走向窗前,背对着她:"沈小姐,这场婚姻对我而言同样是一场交易。我需要一位出身名门、受过西式教育、能在外交场合为我周旋的太太。而你恰好符合条件。"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沈知夏注意到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那里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如果我签字,你什么时候能解决沈家的债务?"
"今天下午。"顾景深转身,眼神锐利如鹰,"但记住,一旦签字,就没有回头路了。"
沈知夏拿起桌上的钢笔。笔身沉甸甸的,是纯金打造的派克笔。她忽然想起圣约翰大学课堂上,自己对学生们的教诲——"女性当独立自主,不为旧式礼教所束缚"。
而现在,她即将亲手签下一纸卖身契。
钢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书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顾景深皱眉。
灰衣管家恭敬地走进,递上一个信封:"少帅,南京急电。"
顾景深拆开信封,快速浏览内容,表情逐渐阴沉。他转向沈知夏:"签字吧,我有军务要处理。"
沈知夏不再犹豫,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比平时要重,力透纸背。
顾景深接过文件,也签下名字,然后按铃唤来秘书:"通知财务部,立即处理沈氏企业的债务问题。再联系《申报》和《新闻报》,明天刊登我们的订婚启事。"
秘书领命而去。顾景深拿起军装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我有事要出去。陈管家会送你回去。"
"等等。"沈知夏叫住他,"你还没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景深在门口停步,侧脸在阴影中棱角分明:"明天会有人送聘礼到沈家。一周后订婚宴,一个月后婚礼。"他顿了顿,"准备好做顾太太吧,沈教授。"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沈知夏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顾景深的书桌上。文件已经收走,唯有一张倒扣的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鬼使神差地,她伸手翻过了相框。
照片中是一位穿着旧式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苏州园林中浅笑。女子眉眼如画,与顾景深有七分相似,应该是他的母亲。但奇怪的是,照片被人用刀划过,女子脸部的位置布满划痕。
"沈小姐?"陈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车备好了。"
沈知夏慌忙将相框扣回原处。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的私人空间——整齐到近乎强迫症的书架,墙上悬挂的军用地图,以及那个藏着秘密照片的抽屉。
走出顾公馆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沈知夏没有撑伞,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手中的婚约副本沉甸甸的,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冰。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门上烫金的"顾"字家徽在雨中闪闪发亮。沈知夏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假面舞会
华懋饭店的宴会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洒在香槟杯上,映出无数细碎的光斑。沈知夏站在二楼休息室的落地镜前,审视着自己的倒影。
一袭正红色绣金凤旗袍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珍珠项链温润地贴合在锁骨处。翠儿正为她调整发髻上的一支金步摇,动作小心翼翼。
"小姐,您今天真美。"翠儿声音有些哽咽,"夫人若是在天有灵......"
沈知夏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碰了碰胸前的翡翠胸针。这是她唯一从母亲那里继承的首饰,也是今晚她坚持要佩戴的唯一一件自己的珠宝。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世昌走了进来。他穿着考究的黑色长衫,胸前别着一朵红色绢花,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知夏,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顾家那边......"
"我知道该怎么做。"沈知夏打断他,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不就是演一场戏吗?"
沈世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最近又有两艘货船被扣了。知夏,顾家是我们唯一的......"
"我说了,我知道。"沈知夏拿起绣着金线的红色手袋,"走吧,别让我们的''救世主''等太久。"
宴会厅内,留声机播放着最新的爵士乐。西装革履的绅士与珠光宝气的淑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间尽是恭维与试探。沈知夏一出现,立刻引来无数目光。有审视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好奇——上海滩谁不想看看,这个能让顾少帅点头娶进门的沈家大小姐究竟有何特别?
顾景深站在大厅中央,一身笔挺的白色军装,胸前勋章闪闪发光。他正与法国领事交谈,表情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却依然看不出多少订婚之喜。见到沈知夏,他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她过去。
沈知夏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缓步穿过人群。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像无数把小刀,试图剖开她完美的伪装。
"亲爱的,你来了。"顾景深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声音温柔得几乎让她认不出来,"杜邦先生刚问起你在圣约翰教的法国文学。"
沈知夏险些没控制住表情。顾景深的手掌隔着薄薄的旗袍面料灼烧着她的皮肤,而他称呼她"亲爱的"时的语气,与那日在书房冷言威胁她时判若两人。
"杜邦领事好。"她用法语流畅地问候,随即转向顾景深,故意用中文娇嗔道,"景深,你怎么不告诉我杜邦先生对文学感兴趣?"
顾景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配合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想给你个惊喜。"
法国领事看着这对"璧人",笑着举杯:"顾少帅好福气。沈小姐不仅美丽,还如此才华横溢。"
"过奖了。"沈知夏微笑,余光却瞥见顾景深右手依然戴着那副黑色手套,即使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沈知夏完美扮演着幸福未婚妻的角色。她挽着顾景深的手臂,游走于各国领事与商界大亨之间,谈吐得体,举止优雅。只有顾景深能感觉到,每当有人靠近她右侧时,她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
"放松点。"趁着无人注意,顾景深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沈知夏侧头,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他睫毛的弧度——浓密而修长,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柔和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多谢夸奖。"她假笑,"不知道顾少帅给这场表演打几分?"
顾景深眸色一沉,正要回应,一位穿着墨绿色旗袍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顾少帅,恭喜。"妇人举杯,眼神却一直盯着沈知夏,"沈小姐,久仰大名。"
"周太太。"顾景深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度,"没想到您也来了。"
"令尊的邀请,怎敢推辞?"周太太笑得意味深长,"说起来,沈小姐长得真像一个人。"
沈知夏心头一跳:"哦?像谁?"
周太太正要开口,顾景深突然插话:"周太太,听说令郎刚从日本回来?有机会可以引荐一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妇人脸色微变,匆匆寒暄几句便离开了。沈知夏疑惑地看向顾景深,却发现他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套边缘。
"她是谁?"沈知夏小声问。
"周志鹏的妻子。"顾景深简短回答,"周志鹏是东南航运的前任经理,三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沈知夏敏锐地注意到他说"意外"时嘴角的冷笑。但没等她追问,乐队突然换了曲子,顾景深顺势牵起她的手:"该跳支舞了,未婚妻。"
他们滑入舞池。顾景深的舞步出人意料地优雅,引领着沈知夏在人群中旋转。近距离下,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与硝烟混合的气息,莫名令人安心。
"你跳得很好。"她不得不承认。
"在英国留学时学的。"顾景深淡淡道,"就像你学的法语。"
沈知夏挑眉:"看来顾少帅的调查还不够彻底。我不仅会法语,还会德语和一点俄语。"
顾景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沈知夏直视他的眼睛,"比如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位周太太说我长得像一个人?"
顾景深的步伐微不可察地乱了一拍:"她认错人了。"
音乐突然变得激昂,顾景深顺势将沈知夏向外一送,又拉回怀中。这个动作引来周围一片赞叹声,却也让沈知夏失去了追问的机会。
舞曲结束,侍者送来香槟。顾景深接过两杯,却在递给沈知夏时微微摇头。沈知夏会意,只做了个抿酒的动作,实际上滴酒未沾。
"少帅。"一个军官匆匆走来,在顾景深耳边低语几句。
顾景深表情不变,只是轻轻捏了捏沈知夏的手:"有点军务要处理。你去陪陪我母亲,十分钟后我来找你。"
沈知夏点头,目送他离开。顾夫人正与几位贵妇聊天,看到她过来,亲切地招手:"知夏,来见见王太太和李太太。"
接下来的谈话乏善可陈。沈知夏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思却全在顾景深和周太太的异常反应上。借故离开后,她走向洗手间,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洗手间空无一人。沈知夏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她的手腕。镜中的女子妆容精致,眼神却透着一丝迷茫。
"沈小姐。"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知夏猛地转身。洗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年轻女子,瓜子脸上有一双过分冷静的眼睛。
"你是谁?"沈知夏警觉地问。
"林默。"女子递来一条毛巾,"时间有限,我只说一遍:你母亲不是死于意外,顾景深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小心''青鸾''。"
沈知夏心脏狂跳:"你究竟——"
外面传来脚步声。自称林默的女子迅速退到门边:"有人在监视你。下次见面,我会解释一切。"说完,她闪身出了洗手间。
沈知夏追出去时,走廊上已空无一人。她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青鸾"——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知夏?"顾景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沈知夏迅速调整表情:"没什么,有点累了。"
顾景深审视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你脸色很差。"
这个关切的动作让沈知夏一时恍惚。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那日在书房威胁她时判若两人。
"可能是太闷了。"她勉强笑道。
顾景深沉吟片刻:"再坚持半小时,然后我送你回去。"
回到宴会厅,沈知夏发现宾客比刚才更多了。人群中,她注意到那位周太太正与一个日本商人低声交谈,两人看到她时立刻停止了谈话。
"顾少帅!"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的男子大步走来,"恭喜恭喜!"
顾景深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杜明远?你不是在南京?"
"特地赶回来贺喜啊!"被称作杜明远的男子爽朗大笑,转向沈知夏,"这位就是嫂子吧?果然如传言一般美丽。"
沈知夏礼貌地伸出手,却发现杜明远的视线落在她的翡翠胸针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杜处长过奖了。"她微笑道,敏锐地注意到顾景深与杜明远之间的气氛微妙——表面热络,实则剑拔弩张。
杜明远凑近顾景深,压低声音说了什么。顾景深的表情瞬间阴沉,右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
就在这时,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从远处传来。顾景深反应极快,一把将沈知夏拉到身后,同时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手枪上。
"各位不必惊慌。"他高声宣布,声音沉稳有力,"只是侍者打碎了酒杯。"
宾客们松了口气,继续谈笑。但沈知夏感觉到,顾景深的身体依然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全场。
"怎么回事?"她小声问。
"有人试图下毒。"顾景深嘴唇几乎没动,"别声张,配合我。"
他牵着沈知夏走向主桌,途中低声嘱咐了几句。沈知夏会意,突然娇嗔道:"景深,我头好晕..."
顾景深顺势揽住她的肩:"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顾景深"体贴"地护送未婚妻离场。一出宴会厅,他的步伐立刻变得急促。
"杜明远在车上等我们。"他简短地说,"刚才有人在你香槟里下毒,幸好被发现了。"
沈知夏心头一震:"谁想杀我?"
顾景深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门口。杜明远站在车旁,脸色凝重:"景深,事情比我们想的严重。南京那边......"
看到沈知夏,他立刻住了口。顾景深打开车门:"先上车。"
回程的路上,杜明远坐在副驾驶,不断通过后视镜观察沈知夏。顾景深则一直握着她的手,表面上是恩爱未婚夫的体贴,实则是防止她因颠簸而碰到车门——刚才上车时,沈知夏注意到车门夹层里隐约有金属的反光,显然是藏了武器。
"就在这里停吧。"路过沈家公馆时,沈知夏开口道。
出乎意料的是,顾景深也下了车:"我送你进去。"
杜明远似乎想说什么,但顾景深一个眼神让他闭上了嘴。夜色中,顾景深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沈知夏,两人沉默地走向大门。
"今晚的事......"沈知夏开口。
"我会处理。"顾景深打断她,"明天开始,你身边会有保镖。"
"我不需要——"
"这不是商量。"月光下,顾景深的表情冷峻如铁,"你已经签了婚约,沈知夏。你的命现在是我的责任。"
沈知夏仰头看他,突然伸手碰了碰他一直戴着手套的右手:"这里面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顾景深猛地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沈知夏读不懂的情绪:"有些界限,最好不要越过。"
"就像你不问我在洗手间遇见了谁?"沈知夏试探道。
顾景深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谁?"
沈知夏微微一笑:"晚安,未婚夫。"说完,她转身进了大门,留下顾景深一人站在月光下,右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沈知夏一夜未眠。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反复端详着那枚翡翠胸针。林默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头。"你母亲不是死于意外"——这句话颠覆了她十五年来对母亲去世的认知。
"小姐,顾家派人送东西来了。"翠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迟疑,"是...顾少帅亲自来的。"
沈知夏手指一颤,胸针差点掉落。她迅速将它别回衣领,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睡袍:"让他在客厅等着。"
"他已经在前厅了。"翠儿压低声音,"老爷陪着说话呢。"
沈知夏皱眉。顾景深一大早登门,绝非寻常。她快速梳洗,选了一件月白色旗袍,刻意淡化了眼下的青影。
推开前厅门的瞬间,烟草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景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一身墨蓝色军装,肩线笔挺如刀裁。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睡得不好?"他开门见山,视线扫过她刻意遮掩却依然可见的疲惫。
沈世昌识趣地起身:"我去吩咐人准备茶点。"
门关上后,沈知夏直接问道:"查出是谁下的毒了吗?"
顾景深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白色粉末:"□□,发作快,无解药。"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下毒的是个临时雇用的侍应生,已经跑了。"
沈知夏胃部一阵紧缩:"为什么要杀我?"
"不是冲你。"顾景深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是冲我们的联姻。"他从内侧口袋取出一张纸条,"认识这个吗?"
纸条上潦草地写着一行字:阻止沈顾联姻,不惜代价。
字迹陌生,但纸角印着一个模糊的图案——一只展翅的鸟。
"青鸾..."沈知夏脱口而出。
顾景深眼神骤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沈知夏吃痛却未挣扎:"昨晚在洗手间,有个叫林默的女人警告我小心''青鸾''。"
顾景深立刻松开手,转身走向窗边,背影紧绷如弓。沉默良久,他沉声道:"林默是我母亲以前的丫鬟,三年前就失踪了。"
沈知夏心头一震:"她为什么说我母亲不是死于意外?"
"因为她疯了。"顾景深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沈知夏读不懂的情绪,"我母亲去世后,林默就开始胡言乱语,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年后她逃走了,再没人见过她。"
沈知夏敏锐地注意到他说"胡言乱语"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那是他说谎时的小动作。
"她在哪里跟你说的这些话?"顾景深突然问。
"女洗手间。她穿着侍应生的衣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沈知夏直视他的眼睛,"顾景深,如果你知道什么关于我母亲的事,最好现在就告诉我。"
顾景深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硬:"我知道的不会比你父亲多。现在,说正事。"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从今天起,你身边会有两名保镖24小时保护。这是他们的资料。"
沈知夏扫了一眼文件:"我不需要——"
"这不是请求。"顾景深打断她,"昨晚的事证明,有人铁了心要破坏这场联姻。在你正式成为顾太太前,我不能冒险。"
"为什么?"沈知夏突然问,"如果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我的死活对你有什么影响?反正沈家已经拿到钱了。"
顾景深眯起眼睛:"你是在质疑我的诚信?"
"我是在问一个合理的问题。"沈知夏向前一步,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顾少帅向来不做赔本买卖,这场婚姻对你而言,肯定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顾景深突然笑了,那笑容危险而迷人:"沈小姐果然聪明。"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但如果我说,我开始觉得这笔交易物超所值了呢?"
沈知夏耳根发热,却不愿示弱:"因为我会多国语言,还是因为我能配合你演戏?"
"因为你不怕我。"顾景深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上海滩人人都怕顾景深,只有你,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沈知夏正欲回应,门外传来脚步声。顾景深迅速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知夏,顾少帅,茶点准备好了。"沈世昌推门而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顾少帅若不嫌弃,不如留下用早餐?"
"不必了。"顾景深戴上军帽,"军部还有会议。"他转向沈知夏,语气忽然温柔了几分,"别忘了下午三点,裁缝会来给你量婚纱尺寸。"
沈知夏几乎要为他的演技喝彩:"记得呢,亲爱的。"
送走顾景深后,沈世昌立刻拉下脸:"知夏,昨晚怎么回事?顾少帅为什么突然送你回来?"
"有人在我的酒里下毒。"沈知夏平静地说,"顾景深说是冲着联姻来的。"
沈世昌脸色瞬间惨白:"果然...果然开始了..."
"父亲知道是谁?"沈知夏敏锐地抓住他的异常。
沈世昌慌忙摇头:"不,我只是...担心。"他转移话题,"对了,顾家送来的聘礼已经清点完毕,你要不要看看清单?"
沈知夏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不必了。我回房休息。"
回到卧室,沈知夏锁上门,从枕头下取出一张纸条——那是昨晚她趁顾景深不注意时,从杜明远口袋里顺来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字:青鸾已醒,速查沈家女。
沈知夏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不是天真少女,自然明白"沈家女"指的是谁。但"青鸾"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本旧相册。翻到中间,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五岁的她站在父母中间,背景是苏州拙政园。母亲穿着淡紫色旗袍,颈间赫然戴着她现在拥有的那枚翡翠胸针。
沈知夏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脸。如果母亲真的不是死于意外,那么父亲隐瞒了什么?顾景深又知道多少?
午饭后,沈知夏借口去学校取东西,带着顾景深安排的保镖出了门。两名保镖一男一女,男的叫阿忠,三十出头,沉默寡言;女的叫小荷,二十多岁,眼神锐利如刀。
圣约翰大学校园安静如常。沈知夏让保镖在楼下等着,独自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她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教授吗?我是沈知夏。关于您上次提到的民国十年苏州那起事故,我想了解更多细节..."
半小时后,沈知夏面色凝重地走出教学楼。周教授的话回荡在耳边:"当年苏州河畔确实发生过一起离奇车祸,死了一位姓沈的太太。奇怪的是,同一天晚上,顾家大宅也出了事,顾夫人突发心脏病去世..."
"沈小姐!"小荷突然厉声喝道,一把将沈知夏拉到身后。
沈知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她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小坑。
"狙击手!"阿忠立刻拔枪,护着沈知夏退到墙后,"小荷,九点钟方向!"
小荷像猫一样敏捷地窜了出去。远处传来几声枪响,随后是汽车急刹的声音。阿忠按住想探头查看的沈知夏:"别动!"
五分钟后,小荷回来了,脸色阴沉:"跑了。职业杀手,用的德制步枪。"
沈知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跳如擂。这不是偶然,也不是警告——有人真的要她死。
回到沈公馆,沈知夏刚进门就被管家告知顾景深在书房等她。推开门,她看到顾景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肩线紧绷。
"你去找周明远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
。
沈知夏心头一跳:"你监视我?"
顾景深转身,眼中怒火清晰可见:"我是在保护你!周明远是杜明远的人,你差点自投罗网!"
"杜明远是谁?"沈知夏反问,"为什么他对我的胸针那么感兴趣?为什么他纸条上写着''青鸾已醒''?"
顾景深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看了杜明远的纸条?"
"我偷的。"沈知夏直视他的眼睛,"顾景深,够了。如果我随时可能送命,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
顾景深的手缓缓松开。他走到书桌前,取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青鸾''是一项秘密计划的代号。三年前,我母亲和你母亲都与此有关。"
沈知夏心跳加速:"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全部。"烟雾模糊了顾景深的表情,"只知道涉及到一批从故宫运出的文物。我母亲负责护送,你母亲是鉴定专家。"
"然后呢?"
"然后她们都死了。"顾景深的声音异常平静,"官方说法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
沈知夏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椅背:"为什么现在有人要阻止我们的联姻?"
"因为我们的结合,会让某些人害怕。"顾景深掐灭烟头,"沈知夏,从现在起,你必须完全信任我。任何行动前都要告诉我,明白吗?"
沈知夏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而危险。母亲、顾夫人、神秘的"青鸾计划"、接二连三的刺杀...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而她正一步步走入中心。
"我不需要保镖。"她最终说道,"我需要真相。"
顾景深走到她面前,罕见地放软了语气:"给我时间。现在,先保证你的安全。"他犹豫片刻,轻轻抬起右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答应过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
沈知夏看着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突然伸手握住了它。即使隔着一层皮革,她也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形状——修长、有力,却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这只手,也是''青鸾''的一部分吗?"她轻声问。
顾景深猛地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别问你不该问的事。"
夜幕降临,沈知夏站在窗前,望着花园里巡逻的保镖。顾景深离开前留下的话仍在耳畔回响:"明天起,小荷会扮作你的贴身丫鬟。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我。"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翡翠胸针,轻轻按了下某个隐蔽的机关。咔哒一声,胸针背面弹开一个小暗格——这是她今天才发现的。暗格里空空如也,但边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显然曾经存放过什么东西。
窗外,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沈知夏想起林默的话,想起顾景深眼中的复杂情绪,想起那张写着"青鸾已醒"的纸条。
她不知道"青鸾"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已经确定——这场婚姻游戏,正在演变成一场生死博弈。雨,下个不停。
沈知夏站在圣约翰大学图书馆的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三天来,她身边时刻跟着保镖,连去洗手间都有小荷守在门外。这种被监视的生活让她窒息,却也让她更加确信——危险远未结束。
"沈小姐,这是您要的资料。"
图书管理员递来一叠泛黄的报纸,沈知夏道谢后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她快速翻阅着民国十年的《申报》,寻找任何关于苏州意外的报道。
六月的报纸上,一则小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昨日苏州河畔发生车祸,一名沈姓女子当场身亡"。寥寥数语,连名字都没有。同日的报纸上,还有一则更不起眼的讣告:"顾府夫人突发心疾逝世"。
沈知夏的手指轻轻颤抖。母亲和顾夫人同一天去世,这绝非巧合。她继续翻找,终于在三天后的报纸上发现一段耐人寻味的文字:"故宫文物南迁工作因故暂停,负责人称系技术性调整"。
"青鸾计划"与故宫文物有关?沈知夏正想深入查找,图书馆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怎么回事?"她警觉地站起身。
黑暗中,小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沈小姐,别动!"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人体倒地的声音。沈知夏屏住呼吸,悄悄蹲下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看到小荷瘫倒在地,一个黑影正朝她走来。
她本能地摸向胸前的翡翠胸针——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刀片,是今早她偷偷放进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夏攥紧胸针,准备拔刀。
"沈小姐?"是阿忠的声音。
沈知夏松了口气,正要应答,突然意识到什么——阿忠从不叫她"沈小姐",而是称呼"夫人"。
她猛地向旁边一滚,几乎同时,一道寒光划过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聪明的女人。"假扮阿忠的人冷笑,"可惜没用。"
一块湿布捂住沈知夏的口鼻,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她拼命挣扎,用胸针上的刀片划向对方手腕。男人吃痛松手,但为时已晚,沈知夏已经吸入了足够多的药物。视野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掉落的纽扣——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杜"字。
意识沉入黑暗前,沈知夏只有一个念头:顾景深是对的,她不该单独行动。
......
刺眼的光线让沈知夏皱起眉头。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房间狭小潮湿,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小窗。
"醒了?"一个男声从阴影处传来。
沈知夏眯起眼睛,看到杜明远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她的翡翠胸针。
"杜处长这是什么意思?"她强作镇定,试图活动被绑住的手腕。
杜明远轻笑:"沈小姐何必装糊涂?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青鸾''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杜明远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那这个呢?"他按下胸针上的机关,暗格弹开,"里面的东西去哪了?"
沈知夏心跳加速。她今早确实在暗格里发现了一枚小铜钥匙,但出于谨慎,将它藏在了梳妆台抽屉的夹层里。
"我拿到胸针时就是空的。"她直视杜明远的眼睛,"倒是杜处长,身为政府官员,绑架良家妇女,不怕上法庭吗?"
杜明远大笑:"法庭?现在上海滩谁说了算,沈小姐还不清楚吗?"他俯下身,声音突然变冷,"顾景深保不了你。告诉我钥匙在哪,我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
沈知夏咬紧牙关:"我不知道什么钥匙。"
杜明远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真遗憾。这么漂亮的脸蛋......"
刀尖逼近她的脸颊,沈知夏闭上眼睛。
"砰!"
枪声震耳欲聋。沈知夏猛地睁眼,只见杜明远踉跄后退,右肩鲜血淋漓。房门被踹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顾景深。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举枪对准杜明远:"你敢动她?"
杜明远捂住伤口,脸色惨白:"顾景深,你疯了!为了个女人——"
第二枪打在杜明远脚边,他跌坐在地。顾景深大步上前,一脚踹在他胸口:"这一脚是替沈小姐还的。"
沈知夏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景深——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杀意,仿佛地狱归来的修罗。他扯下领带绑住杜明远的双手,然后转身来到沈知夏身边。
"伤到哪里了?"他解开她手腕的绳索,声音突然变得轻柔。
沈知夏摇头,刚要说话,却看见杜明远挣扎着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
"小心!"她尖叫。
顾景深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要害,但刀锋还是划过他的右臂。他闷哼一声,左手拔枪,精准地击中杜明远的膝盖。
杜明远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顾景深毫不在意,撕下衬衫下摆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脱下外套裹住沈知夏:"能走吗?"
沈知夏点头,却在站起的瞬间腿一软。顾景深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你的手......"沈知夏注意到他右手手套被血浸透。
"别管它。"顾景深大步向外走,"阿忠在外面接应。"
走出小屋,沈知夏才发现这是一处废弃码头。雨已经停了,但地面依然湿滑。顾景深抱着她穿过堆满集装箱的场地,远处传来警笛声。
"你报警了?"沈知夏惊讶地问。
"不是警察。"顾景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我的人。"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急刹在他们面前。阿忠从驾驶座跳下,脸色凝重:"少帅,杜家的人往这边来了。"
"处理掉。"顾景深简短命令,将沈知夏放进后座。
回程的路上,沈知夏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景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纽扣:"小荷昏迷前抓住了这个。杜家的标记太明显。"
沈知夏想起那个假阿忠掉落的纽扣:"杜明远为什么要找''青鸾''?那到底是什么?"
顾景深沉默片刻:"回去再说。"
车直接开进了顾公馆。顾景深不由分说地将沈知夏抱进主楼,一路上佣人们纷纷低头避让。沈知夏注意到,这座宅邸比她上次来时戒备森严了许多,几乎每走几步就有持枪卫兵。
"从现在起,你住在这里。"顾景深将她放在卧室的沙发上,转身对门口的女佣吩咐,"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
沈知夏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宽敞的卧室,陈设简洁却处处彰显奢华。深色胡桃木家具,真丝床幔,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明显是顾景深的私人空间。
"这不合适......"她下意识拒绝。
"比被杜明远抓走合适。"顾景深冷冷道,随即皱眉看向自己血迹斑斑的右手。
沈知夏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势比想象的严重。血已经渗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料,滴在地毯上。
"你的手需要处理。"
顾景深摇头:"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
"我没事!"沈知夏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腕,"坐下,让我看看。"
顾景深罕见地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坐到床边。沈知夏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血浸透的手套,倒吸一口冷气——顾景深的右手布满狰狞的疤痕,新伤叠加在旧伤上,触目惊心。
"这是......"
"烧伤。"顾景深声音平静,"三年前的事。"
沈知夏心头一震——又是三年前,母亲和顾夫人去世的时间。她压下疑问,专注于眼前:"医药箱在哪?"
顾景深用左手指了指衣柜。沈知夏取来医药箱,熟练地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整个过程中,顾景深一言不发,只是在她指尖不经意触碰他掌心时,微微绷紧了肌肉。
"好了。"沈知夏系好绷带,"伤口不深,但最好还是让专业医生再看看。"
顾景深收回手,神色复杂:"你从哪学的包扎?"
"圣约翰有医学院,我旁听过几节课。"沈知夏合上医药箱,犹豫片刻,"顾景深,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顾景深站起身,走到窗前:"不必谢我。如果你出事,我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沈知夏知道他在说谎。刚才在码头,他眼中的愤怒和担忧绝不是装出来的。但她没有戳破,而是从衣领里摸出一个小物件——那枚铜钥匙一直被她藏在贴身衣物里。
"我想,你该看看这个。"
顾景深转身,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铜钥匙上:"这是......"
"胸针暗格里的东西。"沈知夏坦白,"我今早发现的,没告诉任何人。"
顾景深接过钥匙,仔细端详。钥匙很小,做工却极为精致,柄部刻着一只展翅的鸟——正是"青鸾"的图案。
"杜明远说的没错,确实有把钥匙。"沈知夏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知道它是开什么的吗?"
顾景深摇头,却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钥匙上的图案:"不确定。但可能与苏州的一个仓库有关。"
"苏州?"沈知夏心跳加速,"我母亲去世的地方?"
顾景深点头:"三年前,一批故宫文物秘密运抵苏州,准备转移至西南。我母亲负责护送,你母亲受邀鉴定真伪。行动代号''青鸾''。"
"然后呢?"
"然后她们都死了。"顾景深的声音异常平静,"官方说法是意外。但我查到的线索表明,有人走漏了风声,日本特务半路拦截。我母亲为保护文物引爆了卡车,你母亲......"他顿了顿,"据说是车祸,但我怀疑没那么简单。"
沈知夏胸口发闷:"这批文物后来怎么样了?"
"大部分被安全转移了。但有十二件最珍贵的,至今下落不明。"顾景深看向手中的钥匙,"这可能就是关键。"
沈知夏突然明白了一切:"所以杜明远是......"
"日本人的走狗。"顾景深冷笑,"表面上是政府官员,实际为特务机关工作。他以为通过你能找到那批文物。"
"我们的联姻......"
"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顾景深接过话头,"他们害怕两家联手会揭开真相,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
沈知夏深吸一口气:"我父亲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一部分。"顾景深将钥匙放回她手中,"收好它。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相信。"
沈知夏握紧钥匙,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曾让她咬牙切齿的男人。
"顾景深,"她轻声问,"你的手...是在那次行动中伤的吗?"
顾景深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转身背对着她,声音低沉:"那晚我去救母亲...只来得及拖出半具烧焦的尸体。"
沈知夏眼眶发热。她想象着年轻的顾景深,在火光中徒手挖掘寻找母亲的场景。那该是怎样的痛?
"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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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不必。"顾景深打断她,"过去的事无法改变。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查清真相。"他走向门口,"你休息吧,晚饭会有人送来。明天我派人去沈家取你的衣物。"
沈知夏知道他需要独处,便不再多言。顾景深离开后,她走到窗前,望着花园里巡逻的士兵。夕阳西下,为一切镀上血色。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钥匙,突然明白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复杂的漩涡。而顾景深——这个表面冷硬的男人,内心深处的伤痕远比手上的更为深刻。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知夏迅速将钥匙藏回贴身衣物。当女佣端着晚餐进来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多了一抹坚定的光芒。
无论"青鸾"隐藏着什么秘密,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为了母亲,也为了...顾景深。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进来,沈知夏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灯,身下柔软如云的羽绒被,还有鼻尖萦绕的淡淡龙涎香——这一切都在提醒她,这里不是沈公馆。
顾景深的卧室。
她猛地坐起身,丝绸睡衣因睡姿不整滑落肩头。环顾四周,房间另一侧的长沙发上,顾景深和衣而卧,一条手臂垂落在地,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宇间仍带着一丝警觉,仿佛随时准备跃起迎敌。
沈知夏轻手轻脚地下床,赤足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昨晚顾景深坚持睡沙发,她原以为会难以入眠,却不料一夜无梦到天明。或许是知道有人守在身边的安心感——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颤。
她悄悄走向浴室,关上门才长舒一口气。镜中的女子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长发微乱,嘴唇却反常地红润。拧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试图冲走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顾景深抱着她冲出废弃码头时,胸膛传来的温度与心跳。
"沈小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需要准备热水吗?"
"好的,谢谢。"沈知夏回应,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没有换洗衣物。
正当她犹豫时,浴室门被轻轻叩响:"衣服放在门外了。"是顾景深的声音,低沉而清醒,完全不像刚睡醒的人。
沈知夏开了一条门缝,迅速将衣物拿进来——一套崭新的真丝睡衣和一件淡紫色旗袍,尺寸竟分毫不差。她穿上旗袍,领口处刚好能别上那枚翡翠胸针。铜钥匙仍安全地藏在胸针暗格里,贴着肌肤传来微凉的触感。
走出浴室时,顾景深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系领带。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分明,下颌处新冒出的胡茬泛着青色。
"睡得好吗?"他没有抬头,手指灵活地打着温莎结。
"还行。"沈知夏不自在地抚平旗袍上的褶皱,"衣服...很合身。"
顾景深终于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我让裁缝按你的尺寸做的。"
沈知夏心头一跳——他连她的尺寸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仿佛读懂了她的疑惑,顾景深补充道:"圣约翰的教师档案里有你的体检记录。"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莫名让她有些失落。沈知夏转移话题:"今天有什么安排?"
"早餐后去书房。"顾景深拿起桌上的怀表看了一眼,"关于那把钥匙,我有新发现。"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顾公馆的餐厅宽敞明亮,长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从上海小笼到西式煎蛋应有尽有。沈知夏小口喝着豆浆,余光不时瞟向对面的顾景深。他吃饭的姿态优雅而高效,右手因伤不便,就用左手熟练地使用筷子,丝毫不显笨拙。
"你的手...还疼吗?"沈知夏打破沉默。
顾景深动作微顿:"习惯了。"
"能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她轻声问,"三年前,你救母亲的时候..."
银筷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景深放下筷子,眼神骤然冰冷:"食不言寝不语,沈小姐没学过吗?"
沈知夏抿紧嘴唇。又是这样,每当话题触及过去,他就立刻竖起全身的刺。
"抱歉。"她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书房位于顾公馆二楼尽头,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中间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地图。顾景深锁上门,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桌上。
"苏州老城区地图,三年前的。"他指着上面一个用红笔圈出的位置,"这里曾经是顾家的一个秘密仓库,民国十年后废弃了。"
沈知夏凑近查看,发丝垂落肩头,与顾景深的衣袖只有寸许之遥。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剃须水气味,混合着一丝药膏的清香。
"你怀疑钥匙是开这个仓库的?"
"嗯。"顾景深指向地图边缘的一行小字,"看这里。"
沈知夏眯起眼睛,辨认出"青鸾"二字,心跳陡然加速:"这确实是母亲的字迹!她生前常帮父亲标注文件。"
顾景深的手指划过地图:"仓库靠近苏州河,距离你母亲出事地点不到一里。"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绝非巧合。
"我们需要去一趟苏州。"沈知夏说。
"太危险。"顾景深断然拒绝,"杜家的人肯定盯着那里。"
"那就更要去了!"沈知夏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这是我离母亲死亡真相最近的一次!"
顾景深皱眉:"声音小点。"他走到窗前,确认花园里没人靠近,才继续道,"钥匙在你手里,仓库跑不了。等风声过去——"
"等?"沈知夏冷笑,"等到我们像母亲们一样莫名其妙地死掉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顾景深的表情瞬间阴沉,右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指节泛白。
"对不起,我不是..."她伸手想碰他的手臂,却在半途停住。
顾景深呼吸几次,勉强平静下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是一份名单,列着十几个人名,后面标注着职务和背景。沈知夏认出了几个上海滩有名的商人和官员。
"这些是......"
"可能与''青鸾''有关的人。"顾景深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赵世明,表面上是古董商,实际为日本人收集情报。上周他刚接触过杜明远。"
沈知夏仔细查看名单,突然指着一个名字:"周志鹏?就是那位周太太的丈夫?"
顾景深点头:"东南航运前任经理,负责过文物运输。三年前''意外''坠河身亡,尸体三天后才找到。"
"又一个''意外''。"沈知夏讽刺道,"他和杜明远什么关系?"
"同窗。"顾景深冷笑,"杜明远、周志鹏,还有我,都曾是南京陆军学院的同学。"
这个信息让沈知夏惊讶不已:"你们是同学?"
"曾经是。"顾景深眼神阴郁,"毕业后各为其主罢了。"
沈知夏想问更多,但顾景深明显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研究名单,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死者名字后面都画了红叉,唯独杜明远...为什么是问号?"
"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顾景深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天在码头,我的人没找到尸体。"
沈知夏背脊一凉。如果杜明远还活着...
"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不能贸然去苏州了?"顾景深收起名单,"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或许...我可以帮忙。"沈知夏犹豫道,"圣约翰大学图书馆有一些不对外开放的档案,包括当年文物南迁的部分记录。"
顾景深挑眉:"你确定要卷得更深?"
"我早就卷进来了。"沈知夏直视他的眼睛,"从戴上这枚胸针开始。"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景深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碰了碰她脸颊上已经结痂的伤痕:"伤快好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让沈知夏屏住了呼吸。他的指尖温暖而粗糙,轻轻划过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还疼吗?"他低声问,声音里有一丝沈知夏从未听过的柔软。
她摇摇头,不敢出声,生怕打破这一刻的魔咒。
顾景深的手缓缓下移,最终停在她领口的翡翠胸针上:"这枚胸针...你母亲戴了多久?"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戴着。"沈知夏轻声回答,"父亲说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顾景深若有所思:"我母亲也有类似的珠宝...一只青鸾造型的玉簪。"他收回手,"可惜随她一起葬身火海了。"
这是顾景深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的事。沈知夏鼓起勇气:"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房陷入沉默。就在沈知夏以为他又要拒绝回答时,顾景深突然开口:"我接到消息赶到时,仓库已经起火了。母亲和几个士兵被困在里面...还有你母亲。"
"我母亲?"沈知夏震惊地瞪大眼睛,"但她明明是车祸......"
"官方说法罢了。"顾景深苦笑,"实际上她也在现场。我冲进去时,看到两位母亲正将什么东西藏入保险箱...然后爆炸就发生了。"
沈知夏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所以你救出了......"
"没有人。"顾景深的声音异常平静,"火势太大,我只来得及拖出半具尸体...后来证实是名士兵。我的右手就是在那个时候烧伤的。"
沈知夏眼眶发热。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年轻的顾景深,在烈焰中徒手挖掘寻找母亲,最终却只带回绝望。
"保险箱...会不会就是钥匙开的东西?"她突然想到。
顾景深点头:"很可能。但仓库废墟后来被军方封锁,我多次申请进入都被拒绝。"
"谁下的命令?"
"南京高层。"顾景深冷笑,"有人不想真相大白。"
沈知夏陷入沉思。如果钥匙真的能打开那个保险箱,里面的东西或许能解释两位母亲的死亡原因,甚至揭露"青鸾计划"的全貌。
"我们需要一个去苏州的合理借口。"她思索道,"不能引起怀疑。"
顾景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想到什么了?"
"我们的...婚礼。"沈知夏脸颊微热,"按照习俗,新郎新娘婚前应该去祖坟祭拜。顾家祖坟不是在苏州吗?"
顾景深挑眉:"你知道得挺清楚。"
"联姻前做过功课。"沈知夏勉强一笑,"再说,这也不算谎言。我们可以顺道去给顾夫人上香。"
顾景深的表情柔和了些许:"聪明。但行程必须保密,只带最信任的人。"
"小荷和阿忠?"
"嗯。"顾景深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苏州府志》,"还有陈管家。他跟随我父亲二十年,值得信任。"
沈知夏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要住一起吗?在苏州?"
顾景深翻书的手顿了顿:"名义上是的。实际可以安排两个房间。"
"不必那么麻烦。"沈知夏强作镇定,"一间就够了,反正...只是做样子。"
顾景深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得让她心跳加速:"随你。"
午后,沈知夏在顾公馆的花园里散步消食。春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园中梨花盛开,洁白如雪。她漫步到一棵老梨树下,发现树后竟有一座小小的佛龛,里面供奉着一尊观音像。
"夫人信佛?"她问跟在身后的小荷。
"是少爷供的。"小荷低声回答,"每年顾夫人忌日,他都会来这里上香。"
沈知夏心头一软。那个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顾少帅,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她正想细问,突然听到树丛后传来压低的人声。
"...钥匙肯定在她手里..."
"...少帅已经起疑..."
"...苏州行动必须..."
沈知夏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声源。透过枝叶缝隙,她看到一名穿着顾家制服的男子正与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交谈。男子背对着她,但那身制服她认得——是顾景深的副官刘启明。
"谁在那里?"刘启明突然转身喝道。
沈知夏迅速后退,假装刚刚走到这里:"刘副官?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启明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常态:"沈小姐。我在接待老爷的客人。"他指了指身旁的中年人,"这位是恒昌商行的李老板。"
李老板鞠躬哈腰:"久仰沈小姐大名。"
沈知夏微笑点头,目光却落在李老板的右手上——拇指戴着一枚翡翠扳指,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杜"字。
"李老板的扳指很特别。"她故作随意地说。
李老板下意识捂住扳指:"小玩意,不值钱。"
"是吗?"沈知夏轻笑,"我父亲也有一枚类似的,说是杜家特制的信物。"
刘启明的表情瞬间僵硬。李老板干笑两声,匆匆告辞。沈知夏目送他离开,心中警铃大作——顾景深身边有内鬼。
她转身欲走,却被刘启明拦住:"沈小姐,有些事...最好别多问。"
"威胁我?"沈知夏挑眉,"刘副官好大的胆子。"
刘启明压低声音:"我是为你好。顾家水深,不是你一个外人能蹚的。"
"很快我就是顾太太了。"沈知夏冷笑,"倒是刘副官,背着主子与杜家的人私会,该当何罪?"
刘启明脸色刷白:"你...你怎么知道..."
"少帅早就起疑了。"沈知夏虚张声势,"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昂首离开,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直到回到主楼,确认小荷跟在身后,她才稍稍安心。
必须立刻告诉顾景深——他身边最信任的副官,竟然是杜家的眼线。。清晨的上海北站笼罩在薄雾中。沈知夏紧了紧身上的驼色大衣,看着脚夫将行李搬上火车。月台上人来人往,她却感觉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
"别回头。"顾景深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两点钟方向,戴灰帽子的男人,从我们出公馆就跟上了。"
沈知夏借着整理围巾的动作,余光扫向右侧——一个瘦高男子正假装看报纸,帽檐下闪烁的目光却不时投向这边。
"杜家的人?"
"很可能。"顾景深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走吧,该上车了。"
他的手掌隔着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沈知夏心跳漏了半拍。三天前她将刘启明可能是内鬼的消息告诉顾景深后,他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调整了整个行程计划。原本要随行的刘启明被突然派往南京"执行紧急任务",而他们则提前一天出发,只带了小荷、阿忠和陈管家三人。
火车包厢宽敞舒适,真皮座椅,梨花木小桌,甚至配有独立的洗手间。沈知夏靠窗坐下,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站台。那个灰帽子男人已经不见了,但她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
"喝点茶。"顾景深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要坐四个小时。"
沈知夏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顾景深的右手仍戴着那副特制的黑色手套,但据她所知,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坚持戴手套,更多是出于习惯——或者,是为了遮掩那些不愿示人的伤疤。
"谢谢。"她轻啜一口,茶香在舌尖绽放,"你确定仓库的位置没告诉过刘启明?"
"嗯。"顾景深取出怀表看了看,"只有我和陈管家知道具体地点。"
沈知夏望向包厢门外。陈管家正和阿忠低声交谈,小荷则警惕地巡视着走廊。这小小的四人团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信任的。
"你觉得...仓库里会有什么?"
顾景深沉默片刻:"希望是能解释两位母亲死亡真相的东西。"
火车驶出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由楼房变为田野。初春的江南,油菜花开得正盛,金黄一片延伸到天际。沈知夏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去苏州踏青的场景——母亲穿着淡紫色旗袍,在花田间回眸浅笑,颈间的翡翠胸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五岁那年,母亲带我去过苏州。"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那时父亲生意刚起步,我们住在亲戚家的小院里。母亲每天教我认字,傍晚就带我去河边散步..."
顾景深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领口的胸针上:"我母亲喜欢苏州。父亲说,她嫁到上海后,最怀念的就是苏州的评弹和桂花糕。"
这是顾景深第一次主动分享关于母亲的回忆。沈知夏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但很坚强。"顾景深眼神柔和了几分,"她是苏州望族之女,却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当时还是个小军官的父亲。她会弹琵琶,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声音低下去,"我十岁那年,她送我去英国读书。临行前,她说男子汉要胸怀天下,但别忘了家的方向。"
沈知夏心头一热。她想象着年轻的顾景深,独自在异国他乡求学时,是如何怀念母亲的教诲。
"她很为你骄傲吧?"
顾景深摇头:"我不知道。从英国回来后,我直接进了军校,很少回家。最后一次见她..."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是在那场大火前一周。她来军校看我,说有个重要任务,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沈知夏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隔着皮革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她一定很爱你。"
顾景深没有抽回手,只是转头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知夏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出奇的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柔和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包厢门突然被敲响,两人迅速分开。小荷探头进来:"少帅,午餐准备好了。"
午餐是陈管家特意准备的食盒——蟹粉小笼、桂花糖藕、清炒虾仁,还有两碗鸡汁馄饨。沈知夏惊讶地发现,这些都是她爱吃的苏州菜。
"陈管家有心了。"她笑着对老人说。
陈管家微微躬身:"少爷吩咐的。说沈小姐是苏州人,应该喜欢家乡味道。"
沈知夏看向顾景深,后者正专注地剥着一只虾,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她分明看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原来冷峻如铁的顾少帅,也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火车驶过无锡时,顾景深突然压低声音:"待会儿到苏州站,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我身边。"
沈知夏点头:"你预计会有麻烦?"
"不确定。"顾景深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手枪递给她,"会用吗?"
沈知夏接过枪,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关保险:"圣约翰有射击俱乐部,我是女子组冠军。"
顾景深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看来我对沈小姐的了解还不够全面。"
"彼此彼此。"沈知夏将枪藏入手袋,"比如我就不知道,顾少帅还会关心人喜欢吃什么。"
顾景深嘴角微微上扬:"以后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顾太太。"
这个称呼让沈知夏脸颊发烫。她低头喝汤,掩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苏州站比想象中平静。他们顺利下车,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顾家派来的两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多时,载着他们穿过熟悉的街巷,驶向位于城东的顾家老宅。
老宅是典型的苏州园林建筑,白墙黛瓦,曲径通幽。虽不如上海的公馆豪华,却自有一番古朴韵味。沈知夏走过回廊,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锦鲤,恍惚间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少爷,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一位年迈的女佣迎上来,"夫人的房间也收拾干净了。"
顾景深点头:"辛苦了,吴妈。"
他们的行李被送入主院。沈知夏本以为会安排客房,却被告知要住进顾景深母亲的旧居。这个安排让她既惊讶又忐忑。
"这样合适吗?"她小声问顾景深。
"最安全的选择。"顾景深解释,"老宅结构复杂,只有主院有完善的防护措施。而且..."他顿了顿,"母亲的书房就在隔壁,或许能找到线索。"
顾夫人的房间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紫檀木雕花床,梳妆台上摆着各式精致的瓷盒和银镜,窗前的小几上甚至还有半杯没喝完的茶,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沈知夏轻轻触摸床柱上悬挂的香囊,里面的干花仍散发着淡淡香气。
"夫人喜欢薰衣草。"吴妈在一旁解释,"说能安神助眠。"
沈知夏点头,目光被梳妆台上的一张照片吸引——年轻的顾夫人抱着幼年的顾景深站在海棠树下,两人笑得灿烂。小顾景深穿着西式小西装,手里拿着一本书,神情骄傲又可爱。
"少爷小时候可聪明了,三岁就能背《三字经》。"吴妈眼中闪着泪光,"夫人总说,这孩子像他外公,骨子里是个读书人,可惜..."
"吴妈。"顾景深在门口打断她,"去准备晚饭吧。"
老妇人擦擦眼睛,躬身退下。顾景深走进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抱歉,吴妈话多。"他低声说,"她照顾母亲多年,感情很深。"
沈知夏摇头:"她很爱你。"她指向照片,"你小时候很可爱。"
顾景深难得地露出窘迫的表情:"那是五岁生日。母亲特意请了照相馆的人来。"
他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小抽屉,取出一只锦盒:"有样东西你应该看看。"
盒中是一支青玉雕成的发簪,簪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做工精美绝伦。沈知夏倒吸一口气——那鸾鸟的造型与她胸针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
"母亲最爱的发簪。"顾景深轻声道,"她说这是祖传之物,将来要传给儿媳。"他顿了顿,"三年前那晚,她明明戴着它出门,但后来在废墟中只找到这个空盒子。"
沈知夏鬼使神差地取下胸针,将翡翠镶嵌的鸾鸟与玉簪并排放在一起。令人震惊的是,两者竟能完美契合——胸针上的鸾鸟仿佛是玉簪的缩小版,连羽毛的纹路都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
顾景深眼神锐利起来:"除非,这两件首饰本就是一体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一个惊人的可能性——他们的母亲,或许比想象中关系更为密切。
沈知夏心跳如鼓:"我母亲从未提起认识顾夫人。"
"我母亲也是。"顾景深沉吟道,"但她们显然有联系。"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鸣,顾景深立刻警觉地走到窗前,轻轻拨开窗帘一角。暮色已至,院中树影婆娑。
"怎么了?"沈知夏问。
"不太对劲。"顾景深皱眉,"阿忠应该在东墙巡逻,但那边已经十分钟没动静了。"
他迅速从枕下取出两把手枪,递给沈知夏一把:"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走暗道。"
沈知夏刚将手枪上膛,远处就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顾景深脸色骤变,一把拉过她:"走!"
他按下床柱上的一个隐蔽雕花,整面衣柜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暗道。沈知夏刚要进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抓起梳妆台上的玉簪和胸针。
暗道在他们身后关闭的瞬间,主院大门被猛地踹开。黑暗中,顾景深紧紧握住沈知夏的手,引领她穿过曲折的地道。空气潮湿阴冷,只有前方一点微弱的灯光指引方向。
"这是......"
"祖上修的避难所。"顾景深低声解释,"直通后山的祠堂。"
他们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到达一处石室。顾景深点燃墙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沈知夏看到这是一个简陋但功能齐全的避难所——有桌椅、干粮,甚至简单的医疗用品。
"其他人呢?"她担忧地问。
"陈管家知道计划。"顾景深检查着手枪,"如果出事,他们会直接去仓库等我们。"
沈知夏这才注意到,顾景深的右臂衣袖上有深色痕迹。她一把拉住他:"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他试图抽回手臂,但沈知夏已经掀开衣袖——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汨汨流血。
"这叫擦伤?"她急忙找出医药箱,强迫他坐下,"什么时候的事?"
"大门被撞开时,有颗子弹擦过。"顾景深任由她处理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不严重。"
沈知夏咬着嘴唇为他清洗包扎。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他右手的疤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那些凹凸不平的烧伤痕迹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指尖,记录着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疼吗?"她不由自主地轻抚那些伤疤。
顾景深摇头,却在她的触碰下微微颤抖:"早没感觉了。"
沈知夏知道他在说谎。那些伤痕或许不再疼痛,但记忆中的灼烧感永远不会消失。就像她失去母亲的痛苦,经过十五年依然鲜明如昨。
"顾景深,"她突然说,"我们会找出真相的。"
顾景深凝视她片刻,缓缓点头:"嗯。"
简单的音节,却承载着无言的承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石室里,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休息一小时。"顾景深检查怀表,"等天黑透,我们去仓库。"
沈知夏点头,却无意间碰倒了放在桌上的玉簪。簪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去捡,却发现簪尾竟然摔开了一个小缺口,里面露出一截金属。
"顾景深,你看!"
顾景深接过玉簪,轻轻一拧——簪身竟然分开,露出一卷纤细的纸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
"虎丘塔下,青鸾归处。"
沈知夏倒吸一口气:"这是......"
"母亲的笔迹。"顾景深声音沙哑,"她留下了线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仓库的位置,或许就在虎丘塔附近。
"能走吗?"顾景深站起身,将纸条和玉簪小心收好。
沈知夏点头,却在起身瞬间听到暗道深处传来异响。顾景深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举枪对准声音来源。
"是谁?"他厉声喝道。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少爷...是我..."
"陈管家?"顾景深没有放下枪,"暗号?"
"青鸾...泣血..."老人喘息着回答,"少爷,快走...他们找到暗道了...小荷受伤了...阿忠在挡着..."
顾景深二话不说,拉起沈知夏就向另一条通道跑去。身后传来陈管家虚弱的喊声:"虎丘...冷香阁...地下..."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顾景深用力推开,清凉的夜风迎面扑来。他们已身处后山,远处苏州城的灯火如繁星点点。
"陈管家说的冷香阁..."沈知夏喘息着问,"是仓库的位置?"
顾景深点头,右手紧握着那支藏着秘密的玉簪:"虎丘塔下的冷香阁...母亲小时候常去的地方。"
他转向沈知夏,月光下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准备好了吗,顾太太?真相就在眼前了。"
沈知夏深吸一口气,握住他伤痕累累的右手:"走吧。"
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向着虎丘塔的方向疾行而去。而在他们身后,几个黑影正悄然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