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阳光穿透云层，撒在摩天宠物游乐园的拱形大门上。


    左边一只小鹿石像四脚站立歪着脑袋，右边一只小狗石像正吐出舌头蹲坐着，雕刻得栩栩如生。


    外面宽阔的环形马路上，一辆豪车驶入露天停车场，出示预约码后，自动感应栏杆开启，豪车跟随指引线找到了分配好的停车位。


    小猫看起来很激动，它脑袋上面别了个粉色小花形状的发夹，两只前爪搭在车窗上，大眼睛炯炯有神，正盯着游乐园大门的方向。


    车门打开后，它迫不及待跳了下去，刚想冲刺就觉得身上一勒，小猫牵引绳的另外一头被攥在男人的手中。


    昨晚，一人一猫貌似都陷入了一种尴尬诡异的氛围中，躺在床上，睡不着。


    陈憬起身打开卧室内的投影仪，漫无目的投了一部电影上去，结果开头插入了一段几十秒的广告。


    先是极其耳熟的前奏音乐。


    小猫窝在被子里的头猝然抬起来。


    屏幕上，最先出现了摩天宠物游乐园的俯瞰图，接着是标准的广告男声，开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噼里啪啦把游乐园一顿夸。


    “A市摩天宠物游乐园！给您的爱宠一次超乎想象的乐趣之旅！”


    “喵！”


    小猫一跃下床，爪子在投影布上发出沙沙的抓挠声。


    入园时，工作人员会再次查看预约码，以及宠物的疫苗接种记录，之后就是询问宠物姓名，定制一份专属标签，方便入园后的活动以及留念。


    “先生，欢迎莅临A市摩天宠物游乐园，请您认真阅读入园须知后，根据电子屏的指示，出示相应证明，之后在输入框里输入宠物姓名就可以自动生成标签了。”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穿着印有明星宠物卡通画的工作服，耐心为游客服务。


    陈憬将证明录入电子屏，几秒后就显示入园申请成功，接着弹出了一只像身份证一样的图片。


    尊贵的爱宠主人，××年××月××日，这是您与爱宠一次特别的人生之旅哦，请领取定制标签后再入园哦～


    “咔嚓”


    卡槽里很快弹出一张金属名片来。


    日期，宠物姓名，右下角还有刚刚印上去的小猫爪印，背面是一段简短的祝福语。


    “麻球！不要拽着妈妈跑！”


    “先生，喷泉水不能给宠物喝哦，里面有消毒剂……”


    “抱歉，未满一周岁的小狗不能乘坐此项目……”


    小猫被男人抱着，看着周围闹哄哄的场景，眼睛不断朝四周打望。


    咩咩呢？大帅呢？牧牧呢？


    没看到，只看到一个同事，盯着浓浓的黑眼圈，在排队处极力跟一个游客解释，为什么小奶狗不能玩这个项目。


    男人大概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习惯涌动的人群和喧闹的环境，他带着小猫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小猫不干了，在男人的怀里开始极力挣扎。


    人群，喧闹的地方，偷偷变回人，逃跑。


    “喵～！”它朝着排队很长的羊奶冰淇淋小屋的方向叫了一声。


    “人很多。”


    小猫被放在了地上。


    “喵～～呜”它拖长了尾音，男人拽牵引绳，它就把屁股往后拱，定在原地丝毫不动。


    “乖。”


    陈憬附身摸了摸小猫脑袋：“先去别的地方，嗯？”


    “喵！”


    此小猫是个犟种，还是个吃货犟种，陈憬无法，只好答应下来。


    小猫得逞后十分高兴，拽着绳子就往那个方向冲刺。


    羊奶冰淇淋小屋外排了好几米长的队伍，而小屋内又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既要点单又要制作，忙得不可开交。


    “我家宝就喜欢吃纯羊奶味的，沾一点儿其它口味都不吃……”


    “我家孩子也喜欢吃这家的冰淇淋，但我觉得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点儿吧，一小支就要四五十，它一口含进去，怕是味道都从没尝出来过。”


    排在陈憬前面的两名女士聊得很投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约而同转头看见了小猫。


    “金渐层？”


    “我女儿也养了一只，但没有长这么圆，这脸盘子……”


    “……”


    小猫绷着脸，默默在男人的怀里调了个头。


    没礼貌的人类。


    “先生您好，请问小猫需要什么口味的冰淇淋呢？”


    工作人员拿出菜单。


    还没放稳，小猫一爪子就拍了上去。


    至尊豪华奢侈全家福桶冰淇淋——售价688RMB


    什么冰淇淋！金子做的吗！


    这是姜择爱在游乐园上班时，第一次看到这款冰淇淋售价时的内心OS！


    真的是黑心资本家老板，黑心到一种境界了，究竟是脑袋有多大坑的冤大头才会买这款啊？


    买！


    小猫的爪子又在上面拍了拍。


    “……哈哈。”工作人员抬头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嗯，这款吧。”


    男人却眼睛都没眨一下，拿出游乐园消费卡递给工作人员。


    “滴！扣款成功！VIP账户余额四万九千三百一十二元。”机械女音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


    游乐园来了个大款。


    怪不得一来就买写着“专坑冤大头就是普通冰淇淋我就卖这么贵你怎么滴吧不买就是没钱你家宠物这么金贵宠一下怎么了”的冰淇淋。


    小猫震惊抬头。


    这个男人往游乐园充了五万块钱！五万啊！自己马上要逃跑了他居然充了五万进来！


    工作人员手脚并用，五分钟后端了个盘子出来，上面立着定制的一款高脚杯，里面五花八门挤着一颗冰淇淋秋和几种水果，还有看不出什么材质来的食物。


    至尊、豪华、奢侈、全家福桶冰淇淋。


    小猫简直要拍案而起了。


    简直是明着抢钱嘛！


    还挺香。


    男人用勺子挖一勺，小猫舔一勺，坐在VIP休息室里。


    陈憬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坐在这种地方，给小猫喂冰淇淋吃。


    688不算贵，小猫吃得开心就好，有几滴化了的冰淇淋沾到了它的脸上，陈憬伸手轻轻给它擦去。


    “慢点吃。”


    今天同样是个大晴天，小猫吃得心满意足后被男人抱在怀里出了休息室。


    咪，必须找一个需要解开牵引绳玩的游乐设施，小猫绞尽脑汁把游乐园的地图在脑海里面绘了一遍。


    回过神来时，就听见男人正在跟一个工作人员说话。


    “嗯，就在这个区域。”


    “好的先生，在D区游乐园这边，把项目体验一遍呢，大概时间是三小时，但考虑您是我们的高级会员，这边不需要排队呢。”


    “嗯。”


    摩天宠物游乐园有接管服务，如果宠物主人没有时间，甚至可以预约上门，接管人员会根据地址上门，全程在游乐园陪玩。


    但小猫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项服务的价格异常昂贵，那黑心老板刻意逮着有钱人坑似的，只有傻子才会上当。


    上当……


    小猫被交给了接管人员，是一位它很眼熟的同事，它对这人的唯一印象便是——对待工作极其热情，天天精力仿佛用不完一般。


    遭了……


    “好的陈先生，您可以在VIP休息室等待……”


    “不用。”陈憬在游乐场地外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颇有要盯着这一猫一人的架势。


    “哦，好的！”接管人员讪讪笑两下，接着把小猫在怀里颠了颠，“那我们就去玩吧！”


    “……”


    小猫表情凝固，越过接管人员的肩膀，默默注视着男人。


    人，咪不想玩。


    接管人员哪儿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带着小猫一路绿灯，把姜择爱眼熟的，不眼熟的游乐设施一个不落玩了一遍。


    他倒是笑得很开心，说话声跟大喇叭似的，而小猫坐在移动隧道里，表情比方才还臭！大眼睛透过玻璃远远与男人对视。


    男人表情没什么变化。


    小猫露出小尖牙。


    咪早晚要办了这个男人……


    迟早！


    把他放在秋千上荡一百天！


    接近三个小时后，陈憬从接管人员手中接过小猫，沉默了。


    接管人员也沉默了。


    按理说，这些来的宠物都玩得很开心呀？


    可这只咪怎么表情这么臭？


    接管人员挠挠头。


    它原先圆滚滚的眼睛眯起来一半，突然伸出爪子开花，狠狠一掌拍到了男人的身上，一勾，轻轻松松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


    接管人员咽下口水：“……陈先生，我们这边有宠物美容服务，小猫洗完澡后可以剪一下指甲，哈哈……”


    热水淋在小猫身上，把它蓬松的毛发压平了。


    工作人员看到笑着拍拍旁边同事的肩膀喊：“嘿！你快看，是实心的吐司面包！”


    “……”


    咪，记住你的脸了，等咪回来上班，就偷偷偷往你的碗里夹肥肉！


    小猫最后被洗得香香软软送回了男人怀里。


    工作人员笑着提醒说：“陈先生，今晚游乐园有烟花表演，在半个小时后开始，您可以带着小猫在VIP席位落座，那里观看角度很好。”


    烟花表演三个月一次，如果要在最佳观影台观看的话，一种是高级会员，一种是拿钱买票。


    虽然价格有些贵，但烟花表演确实也是黑心老板下了不少血本的，很漂亮壮观。


    小猫每次都要偷偷摸鱼去看，但从来没有在观赏台看过。


    工作人员带路到达后就离开了，陈憬抱着小猫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周围已经快坐满了，猫猫狗狗挤在主人身边哼哼唧唧，还有一只毛色多样的鹦鹉从后排飞下来，啾啾看着小猫。


    “喂，你喜欢看这个？”它啄啄自己蓬松的翅膀，“我主人很喜欢看，已经带我来看过五次了！”


    小猫眨眨眼：“喜欢，你主人对你真好。”


    “可我不喜欢看！吵得要命！”它翅膀扇动几下，小猫差点吃了一嘴毛。


    “这个不吵的，我看过。”小猫朝后面退两步。


    “吵！”


    “不吵！”


    “吵！”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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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


    “吵……”


    一个啾啾叫，一个喵喵叫，最后一猫一鸟同时被主人捂住了嘴。


    后面的男人讪讪一笑：“小猫真可爱。”


    陈憬露出礼貌性的淡笑：“谢谢。”


    旁边突然又冒出一个兔头，雪白的小兔子吸吸鼻子朝小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猫对上它黝黑的眼睛，思考几秒，反问道：“你叫什么呀？”


    带着花边围脖的小白兔很大方：“我叫公主，你也可以叫我Princess”


    “什么？”小猫歪歪头。


    “princess”小兔子放慢了语速。


    “哦哦。”小猫还是没听懂，说的什么鸟语？


    “所以你呢？”


    “我叫暴富，暴发的暴，财富的富。”


    小白兔听完后一愣，扫一眼男人：“你主人真会取名字。”


    “他是个坏蛋。”


    小兔子笑笑：“哪儿有骂自己主人的？”


    “他不是我主人！”小猫跺跺脚。


    小兔子还欲说什么，结果被主人抱着换了个方向，开始给它拍照。


    “宝宝。”陈憬摸摸它的脑袋，“不要对着别人叫。”


    小猫头也不回。


    表演还未开始，环形音响就传出了工作人员的声音来，考虑到众多宠物的缘故，音响声音不大，处在刚好能听见的程度。


    “各位小主和爱宠们，摩天宠物游乐园的烟花表演就要开始了，请您尽快落座，不要在观赏台四处走动，本次表演时间十八分钟，希望您和您的爱宠都能留下一次美好难忘的回忆……”


    四周渐渐安静了，旁边抱着狗狗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很激动，她突然仰头指着远处：“汤圆，你快看！”她把怀里的小狗抱起来。


    “咻！”


    做过消音的烟花冲上夜幕绽开，那栋最高的城堡建筑上空被瞬间点亮，一朵粉色的花朵印在小猫的瞳孔中。


    紧接着，发射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深黑的夜空如同一张平整无垠的画布，四处流光溢彩。


    “是猫猫诶！”旁边人喊了一声。


    小猫和男人同时抬头，看见金黄色的烟花绽开，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猫脑袋瞬间跃了出来，还是只正在wink的猫猫。


    小猫眼睛一亮。


    “宝宝。”


    它突然感觉自己悬空了，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危险，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点儿遮挡，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光线都溜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陈憬把小猫抱到面前，用带着点淡笑的语气贴在它的耳朵边说：“像你。”


    “喵！”


    它毛茸茸的尾巴开心得在身后画圈，自己从来没在这个位置看过游乐园的烟花表演，真的很美很美，小猫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谢谢臭坏蛋。


    臭坏蛋再见吧。


    下一秒，它一跃翻过男人的肩膀，跳到了后排人的腿上，牵引绳方才被男人收短绑在了它的背上，小猫没有了阻拦便毫不回头，不停在人群里面穿梭，很快逃出了观赏台。


    太好了！


    它四条小短腿跑得飞起，按着脑袋里熟悉的路线朝饲养区的方向逃。


    结果一个拐角处突然冒出来一个工作人员，嘴边拿着个对讲机，看到小猫后明显一愣，随后飞快讲话：“看到了，在翻越障碍这边！我先……”


    小猫哪儿等他说完话，紧急刹车掉头朝反方向跑。


    同事一场！还要挡咪去路！


    小猫腿短，又没什么运动能力，没跑多久速度明显比刚才降了下来，背上的牵引绳松松垮垮已经要开始往下掉，工作人员还在不远处，小猫无法，只好快速拐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宝宝！”


    ！！！！


    它的余光瞥见了男人，来不及了！


    小猫用尽所有力气朝咖啡店里一扑！那个位置刚好有一扇复古装饰门，可以完全挡住男人的视线。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咪只是一个刚刚喝完咖啡的工作人员，臭男人你再也找不到小猫啦！


    陈憬在小猫突然逃跑后立马联系了工作人员，那边很快就说看到了小猫的踪影，他快步朝同样的方向赶去，结果先看到一道黄色的小身影。


    正好撞上了要冲进咖啡店的小猫。


    牵引绳的末端被男人眼疾手快攥住了！


    陈憬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小猫难免有些生气，他朝复古装饰门后走的同时，拽了拽手中的绳子。


    没拽动。


    一个男孩这时低着头，突然堪堪撞到了自己的下巴处。


    “抱歉。”


    “不好意……”


    两人同时开口。


    陈憬脚步一顿，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年。


    稍稍发卷的棕色头发，睫毛轻颤着，墨绿色的眼睛使劲朝旁边看，鼻尖有些发红。


    少年抿着唇，把头埋得更死了些，僵硬着身子自言自语道：“这家咖啡真好喝呀……”


    边说话边擦着自己肩膀要往外走。


    “等一下。”


    陈憬几乎是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了那只细白的手腕。


    梦中的人。


    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