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散兵准备把人给物理消音的时候，例会开始了。


    执行官们的例会，没有寻常人类会议冗长的领导讲话等各种无意义流程，颇为开门见山。


    今年新招的最后一批士兵已经从训练营地结业，根据需求被分配到不同执行官的驻地。


    在精锐战士调用的意见上，不同执行官之间只有较小的摩擦。经过了不怎么激烈的讨论，众人对终版人员分配方案达成了一致。


    除去出外勤频率最高的散兵、女士、公子占取多半份额外，剩余的人员被安排给了公鸡和富人。


    前面三位执行的任务需要人手作战自不必说，后面两位大概率是缺人手做脏活。


    值得一提的是，乘晞作为新上任的执行官，却没在这个环节开口要人。


    散兵有些不解的提了几句，想帮对方争取。毕竟这家伙的战力摆在那里，成为执行官后难免会面对更多危险，多几个能打的下属陪在身边，也算多一重保障。


    但乘晞却拒绝了，说自己不需要。


    散兵不理解，但也没再坚持。


    散兵注意到，在他开口替乘晞要人的时候，众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木偶好像还评价了句“好装”。


    真是莫名其妙。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月度经费分配。


    世界上没有人类能够在涉及到金钱的问题上和平相处，更别提消耗经费如流水的执行官。


    在经费分配的辩论上，执行官们根据业务侧重主要分为三派：主外交的，主研究的和主战斗的。


    三个派别之间相互对立，同一派别内部的各位也并不和谐。总之，一轮争论结束后，负责给与会人员添水的家居型机械人都能被累到冒烟。


    战斗党和任何一党对上的时候，散兵都会成为己方发言的主力军。


    这是个众人喜闻乐见的环节，因为这位的讲话风格过于独特——兼具歹毒与刻薄，却偏偏措辞十分礼貌与优雅。


    其余执行官都愉快的围观，虽然免不了被战火波及，但也安慰自己：平等的攻击每一个人，一向是这位的行事作风。


    出乎各位执行官意料的是，乘晞在这个环节也频繁发言。


    在先前的环节里，银发少年始终默不作声且无欲无求，导致众人先入为主，对他产生了很佛系印象。


    在乘晞几次三番反驳博士的提议之后，这样的初印象被彻底推翻。


    渐渐的，众人发现，乘晞并非像散兵那样平等的回怼每一个人，而是将全部火力聚焦博士一人。


    但凡是博士的提议，无论是合理索取的，还是狮子大开口的，乘晞统统反驳。博士提出一点，乘晞能变着角度的反驳出三点。


    单纯的私人恩怨还不至于发展到这个水平，博士也不解乘晞对他的态度已久，只可惜先前没能从对方口中问出答案。


    这次博士再度表达了被对方针对的疑惑，而且语焉不详的提起了散兵。据他总结出的经验，乘晞在任何事情上都不会被激起敏感的神经，除非散兵也被一同牵扯到。


    果然银发少年怒向胆边生：“当然是因为踏鞴砂——”


    在提到“踏鞴砂”三个字的时候，视野中的画面忽然开始褪色。


    乘晞震惊的睁大眼，随着他的话出口，周围的一切都像笼上了昏暗的滤镜。


    周围众人依旧与他同处在一片空间之内，却奇异的保持了静止。乘晞本人也动弹不得，只有思绪仍保持活跃。


    数秒过后，色彩重新点染，一切又恢复如初。


    众人望向乘晞的眼神都带着疑惑，散兵也是如此，“因为什么？”


    乘晞确信所有人的反应都不似作伪，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并非幻觉。


    他反应了一会——难道到自己刚刚讲出的东西，旁人都只听见了前半句？


    乘晞不信邪的重复，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


    他试着提到了“谎言”、“埃舍尔”、“御影炉心”、“净化装置”等词语，但都没见成效。


    但凡涉及到能使人联想到当年的事件，或者对当初之事产生怀疑的词句，都会被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屏蔽。


    乘晞的讲话并未受阻，可在话讲出口的同时，他却仿佛从这个世界中被短暂剥离。


    在周遭的一切按下暂停键时，有个声音对他说：“在未来被揭晓的事情，还是要留给未来哦。”


    那声音温和又缥缈，话音消散之时，静止的时间重新流转。


    一众执行官都看着乘晞，面上的疑惑更重了。


    “应该不是结巴？”


    “他在搞哪样？”


    “吊人胃口就没意思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众人的视角里，银发少年把“当然是因为”重复了好几遍，声音还一遍比一遍抑扬顿挫。


    然而话音无一例外戛然而止，把众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反复几次，就是不肯揭开谜底。


    乘晞默默缩回了椅子里。


    他如果不给出回答，恐怕会被众执行官的眼神剐掉，但那些说出口的答案，又没办法被众人听见。


    见博士的神色逐渐玩味，大有袖手看戏的趋势，乘晞重新从椅子里探出身：“当然是因为——”


    他变幻了副神色，朝博士一指：“他觊觎我的身体。”


    博士的表情立刻变得像被人用正在勤劳工作的圣金虫糊了满脸。


    明眼人都知道，他只是对乘晞的能力感兴趣、想要以对方为研究蓝本开展实验，但偏偏银发少年的表述方式……能给人造成不亚于陆行岩本真蕈冲撞的精神伤害。


    乘晞还在滔滔不绝的施以追加攻击，旁边的散兵默默将满上的水杯推过来。


    看上去似乎试图打断施法，但实际上乘晞润好了嗓子，输出得更流畅了。


    多托雷甚至懒于再争论经费分配，只期待这个环节能早些结束，并暗自决定，以后但凡有乘晞参与的例会，都让赞迪克来替他出席好了。


    最后，众人汇报工作计划。


    按照座次顺序发言，散兵之后便是乘晞。


    散兵瞥了对方一眼，他记得这家伙一觉醒来就去议事厅了，昨晚又在生病，完全没有时间准备汇报。


    乘晞看出对方的疑虑，给了个“尽管放心”的眼神。


    散兵并不是很能放心的读完自己的材料，等待乘晞开口。


    这家伙甚至连张纸都没有准备，也不知怎么保持得住气定神闲。


    在众人或是好奇或是期待的注视下，乘晞开始了汇报。


    散兵越听越难控制自己的表情，因为乘晞的发言，几乎把他的计划照搬了一遍。


    但其余执行官听了，却不怎么奇怪，显得满脸疑惑的散兵有些格格不入。


    乘晞结束发言，丑角微微颔首，看向银发少年与他身旁的散兵：“日后作为搭档，你们也要再多磨合。”


    散兵意外：“搭档？”


    乘晞有些心虚的“啊”了一声，“好像忘说了。”


    这个消息他昨天本来作为压轴，打算切磋结束后就告诉散兵的，可惜后来烧得头昏脑涨，忘掉了这一茬。


    “……”散兵无语得想要怼人。


    在场全员都早已了解乘晞的新身份——只有他这个搭档本人，现在才迟迟知情。


    这合理吗？


    “你居然不知道？”女士略显嘲讽的提高了音调。


    “乘晞不是昨晚一直在你那里……”达达利亚是真的不理解，“他难道没告诉你？”


    众人也是这样以为的。


    大家都默认乘晞会告诉散兵这个消息，因此也没人再额外和散兵提起。


    木偶懒懒的为同事答疑解惑，“可能是太忙，忘了。”


    达达利亚眼神清澈：“大晚上的，他们有什么可忙的？”


    众人默契的都不说话了，只是心照不宣的看着乘晞与散兵，眼神愈发微妙。


    乘晞终于注意到，大家一直都误会了什么，“我昨天晚上只是单纯的睡在他那——”


    话没说完，嘴就被旁边一只冷白的手掌捂住。


    散兵把人给物理消音。


    他清楚乘晞在试图解释，但以这家伙异于常人的语言表达能力，讲出口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殊不知，二人的互动落在众人眼中，却成为了某种更具说服力的佐证。


    “……”


    “…………”


    “哇哦，”多托雷十指交握，“真是一对壁人。”


    “谢谢夸赞，”乘晞心情甚好的点点头，“而你，是一个b人。”


    “……”


    *


    乘晞心情舒畅的结束了例会，回程路上也与散兵一起。


    他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将始终压在心底的问题问出：“你……愿意吗？”


    散兵脚步一顿。


    虽然二人做搭档是女皇的安排，但到底没有事先过问对方的意见，乘晞心中多少有些落不到实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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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愿意的话，也不要勉强，我去请女皇收回成命。”


    银发少年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些小心翼翼，这令散兵有些新奇。


    他可从没听说过，神明的旨意还有收回的道理。


    而且，在这家伙眼中，似乎他的感受、他的态度才排在最紧要的位置，其余无论什么都要向后放。


    “怎么”，散兵带了些刻意的漫不经心，“你不愿意？”


    乘晞立刻否认：“我非常愿意。”


    语气真挚得像在答应求婚。


    “有空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散兵手指捻了下衣角，转移话题，“获得权柄之后，感觉有什么变化？”


    乘晞认真思考：“我好像更耐打了。”


    散兵：“你不知道自己有元素力？”


    乘晞的确不知道。


    神明权柄能做到的，可不止简单的增强体质，也可以让人类对元素力的掌控从无到有。


    银发少年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抓了抓。


    他兴奋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有哪种元素力，要怎么使用？”


    散兵也不清楚。


    人类在获得神之眼的时候，便随之掌握了元素力，使用起来如臂指使，是一种水到渠成的过程。而乘晞作为降临者，至今也不曾拥有神之眼，不以神之眼为媒介传导魔力，这令他也没有确切的头绪。


    回到驻地后，乘晞开始尝试探索自己的元素力。


    他遵循最简单的逻辑，想要通过战斗激发元素力的使用。训练场内有一些人造秘境，其内可以模拟生成参数可调节的魔物，专供已经达到一定水准的士官们提升自己。


    散兵开了一间秘境，带乘晞进入。


    模拟启动后，魔物开始出现。乘晞感觉如今的自己身形更加轻盈，动作也更加敏捷，用起武器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但战斗进行了很长时间，他始终没有用出元素力。


    散兵察觉到对方有些乏力，便终止了模拟。


    二人离开训练场，乘晞有些恹恹的，“为什么没成功呢。”


    在秘境内，他做出过许多尝试，几度变换魔物的种类、战斗的难度。但即便他已经全神贯注，也没有感知到元素力量的倾向。


    “或许是思路有偏差。”散兵说，“在掌控元素力的时候，人们往往是无意的。”


    毕竟类比神之眼持有者，他们在获得神之眼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将要掌控这种力量。


    乘晞觉得有道理：“那你偷袭我。”


    他在秘境中的战斗是有意使用自己的力量，可惜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果面对毫无预判的偷袭，说不准恰恰能在这种时刻激发元素力。


    散兵没同意也没拒绝。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迎面遇见熟悉的面孔打招呼，“散兵大人，还有乘晞——”


    黑衣人们叫惯了往日的称呼，想到如今银发少年已经成为执行官，又在句末加了个“大人”。


    乘晞摆摆手，表示还是称呼名字比较让他习惯。


    黑衣人们见状，也不拘谨了，七嘴八舌的问对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们再见。


    散兵缓步向前走，听着身旁银发少年与下属们叽叽喳喳，眉眼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等下属们散去，他才瞥向身旁，“你以后住哪？”


    作为执行官，乘晞是拥有属于自己的驻地的，但他以一通“既然是搭档就不能彼此分开”的歪理邪说，坚持自己需要和散兵住在一起。


    散兵象征性的拒绝了两次，又在银发少年坚持不懈的第三次请求下松口答应。


    “散兵大人，”珍妮丝从不远处追了过来，手中拿着新收到的线报，“这是加急的魔物清剿请示，您要不要安排一下。”


    散兵接过密报，展开与乘晞一起看。


    乘晞才读完第一行，就察觉到颈侧有风声袭来。


    他本能的想向一侧闪躲，但看清楚出手的人是散兵后，就立在原地不动了。


    散兵总不能真下手砍这家伙，便在手掌靠近对方的时候化劈为抓，一手制住对方，另一手虚虚卡着对方的脖颈。


    乘晞灵敏的打了个转，却没有反击或逃离，而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被人禁锢。


    甚至还主动的把脖颈往对方的掌心送了送。


    散兵：“……”


    说好的要他偷袭呢？


    珍妮丝默默退远了，只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