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转身就走。


    乘晞“哎”了一声，“你别走呀，散兵大人——”


    散兵脚步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重新迈步。


    他离去的步履有些匆匆，踏出大门后消失在转角。


    乘晞对他的称呼一如既往，不知道是不是讲惯了。但那四个字从对方口中冒出来，却不合时宜的提示了散兵——这个称呼的时效，该到期了。


    乘晞不再是他的副官，也不再是他的下属。


    对方成为执行官一员这件事，此刻终于更有实感的摆在他面前。又或许早就摆在那里了，只是他现在才迟迟肯面对。


    室外飘着雪，散兵没有戴兜帽，冷风吹在脸上，激起一阵寒意。


    散兵看着灰白的天空，呼出一口气。热气化作白烟消散于无形，他却觉得胸口那团躁动的情绪挥之不去。


    至冬宫内有片区域设计成了住处，是专门为各位执行官开辟，以便他们在此临时留宿，参与临时事务或各项例行会议。


    今晚执行官们都将住在这里，因为明日是月初，刚好轮到下一次例会召开。


    散兵踏入石径。石砖铺得很平，地上的积雪被扫去，两旁种着矮松。


    这片建筑都是独栋设计，每位执行官各占一栋，彼此之间互不打扰。


    道路分叉的标牌处，画着简略的地图示意。建筑群的俯瞰图上，标示了属于各位执行官的住处。


    斜对角方向的那栋建筑，原本是空置的，如今新添了乘晞的铭牌。


    散兵的铭牌则在隔了几栋远的左下方。他的略显暗沉，与对方崭新锃亮的姓名牌遥遥相望。


    不只今日，未来也会如此，散兵想。


    对方会有新的驻地，有新的下属与同事，有新的工作任务。


    除去例行会议碰面之外，乘晞将不再和他产生其余交集，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以各种理由、在各种时间，出现在他身边。


    那股躁郁的感觉更甚。


    散兵回到住处后，拿出下月公务的文书，将下深渊的次数排得更频繁了些。


    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真是不进反退。他有些自嘲的想，也该用加倍的战斗占据工作与生活的全部，以摒去那些胡思乱想存在的空间。


    清脆的响声传来，门铃被人拉动。


    散兵不知道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找自己，疑惑的走去门厅。


    银发少年站在软毯上，手里攥着个放热瓶，暖完手后用掌心贴脸。他左右晃晃脑袋，试图抖去落在头顶的碎雪，但收效甚微。


    见散兵来从楼上下来，乘晞笑眯眯招手：“散兵大人。”


    散兵搭着栏杆的手指动了下。


    “乘晞大人。”他学着对方的称呼缓慢念出来。


    乘晞暖手暖脸的动作乱了顺序，差点把放热瓶直接贴脸上给烫到，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你说什么？”


    银发少年神情突然兴奋起来，“这是什么新的play吗！？”


    “……”散兵被这个脑补出什么奇怪的角色扮演的家伙无语到了。


    他耐着性子解释，“现在不同以前，你又不是我的下属。”


    乘晞“喔”了一声，“确实。”


    散兵想说句“恭喜升迁”之类的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明明他早已习惯在各类交际场合虚与委蛇，面对对方的时候，却连这样几个简单的字也讲不出。


    “来找我做什么？”散兵转移了话题。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嘛。”乘晞依旧不按套路出牌。


    “有空多去忙正事。”散兵没好气。


    “来找你，就是最大的正事，”乘晞一手攥着放热瓶，另一手平摊向前，“汇报材料借我抄抄呗？”


    明天就是例会，各位执行官将在统括官的主持下，交流上月工作情况和下月工作计划。乘晞新官上任，可谓是两手空空，不得不来前上司这里空手套白狼。


    听到前半句散兵还想怼人，但听完后半句就没了兴致。


    “知道了。去书房，我拿给你。”


    等乘晞走近，散兵注意到对方挺翘的呆毛闪着光，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发型。定睛一看发现是被冻住了，银灰的头发点缀着银白的冰晶，就连衣服也是如此——这家伙，该不会是径直过来找他的、湿淋淋在外面被冻了一路吧？


    “你不知道回去换身衣服做好保暖？”


    乘晞：“……忘了。”


    他本来是要去看看自己的住处的，但在路口见到散兵的铭牌后，双脚就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直接按着标示图走过来了。


    散兵无语半晌：“先去洗澡。”


    乘晞点头，“那我回——”


    散兵直接把人拽住，拎去了浴室。


    这家伙的脑子本来就不大灵光，再去外面冻上一回，就该真成傻子了。


    乘晞还没反应过来，在浴室门口乖乖站着。


    散兵丢下一句“等着”就离开，片刻后拿回一套居家服，塞进乘晞手里，“新的，没穿过。”


    乘晞美滋滋的道谢，美滋滋的接过来，美滋滋的去洗澡了。


    散兵心说真是冻傻了，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散兵回到书房，把乘晞可能需要的材料整理出来。


    桌上的通讯器震了几下，他点开未读消息，见达达利亚正在执行官的讨论组里呼唤：


    [是兄弟就来砍我]：[乘晞，你人呢？@散兵是执行官第几席，你去哪里了？]


    [是兄弟就来砍我]：[过去找你但你不在，发消息也没人回。]


    乘晞是不久前才加入讨论组的，散兵看着对方那奇怪的昵称，决定等对方出来再问。


    见达达利亚还在滔滔不绝，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往外蹦，他按了几下键盘：


    [别来沾边]：[你有事？]


    [是兄弟就来砍我]：[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主要是对之前的战斗总结了一些心得体会，想和他交流一下。]


    [是兄弟就来砍我]：[不过散兵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散兵把通讯器丢一边了，留达达利亚在屏幕另一边抓耳挠腮。


    等乘晞洗完澡出来，散兵这边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乘晞用干毛巾卷住头发压了压，开启洗手台旁火元素驱动的吹风装置，给自己烘头发。


    这个装置完全解放双手，他一边享受暖风，一边打开通讯器刷消息。


    散兵拿起最后一份文件，就见通讯器又震了几声。


    [散兵是执行官第几席]：[我在散兵这，刚洗完澡，怎么了？]


    这条消息浮现不过几秒，又被人撤回。


    [散兵是执行官第几席撤回了一条消息。]


    [听月亮]：[？]


    [冰晶余烬]：[？？]


    [z号研究]：[？？？]


    [回收旧发条旧齿轮]：[？？？？]


    [是兄弟就来砍我]：[啊？你为什么在散兵那里，又为什么在洗澡？]


    [是兄弟就来砍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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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回了？]


    散兵把文件丢回桌面，抓起通讯器去找某位悠闲吹头发的罪魁祸首：“你在干什么。”


    乘晞干笑一声，毫无说服力的解释，“我说我不小心没过脑子就发出去了，你信吗……”


    虽然那条消息他立刻撤回了，但还是被不少同事看见，并抛来了一串问号。


    现在，不解释会很奇怪，解释会更奇怪。


    散兵用“你还有脑子这种东西吗？”的眼神看了乘晞一眼，递来一杯温水。


    乘晞接过。


    在热风的熏蒸之下，他整个人都暖融融的，有种想要睡过去的感觉。


    洗完澡确实容易口舌发干，乘晞喝了多半杯，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身体里却有股暖流开始翻腾，逐渐变得横冲直撞。


    他扭头问散兵：“我好热，你给我喝了什么？”


    散兵：“……”


    他冷冷道，“穿肠毒药。”


    乘晞泪汪汪：“好感动，你是准备与我殉情吗？”


    散兵：“……？”


    他正准备怼人，就觉得对方的面色不太对劲。银发少年眼皮眨了眨，往一侧歪倒，“好……热……”


    散兵伸手在乘晞脸侧一碰，被触手的温度烫到。


    这家伙居然发烧了。


    乘晞还在热风里摇头晃脑，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散兵叹了口气，关掉吹风装置。


    “你生病了。”散兵说。


    “嗯，”乘晞点头，“我心动了。”


    “？”散兵佩服这家伙无时无刻不胡言乱语的本领：“你现在很烧。”


    乘晞满意：“我现在很撩。”


    散兵耐着性子，“汇报用的材料先不急——”


    乘晞开心：“你和我的未来先不急——”


    “……”散兵默默拿出通讯器，在一众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点进和少女的聊天框。


    [别来沾边]：[哥伦比娅，可以麻烦你过来一下吗？乘晞生病了，可能需要一点治疗。]


    至冬宫里没有治疗师，就近的只有一众执行官，其中有治疗天赋的只有这位了。


    散兵想过要乘晞自己给自己治疗的，但考虑到这家伙现在连话都听不清，正常沟通恐怕也成为了问题。


    对面很快来了回复。


    [听月亮]：[好。]


    旁边的乘晞见散兵不理自己、而是拿着个小方块在手里看，凑过去扒拉开了散兵的通讯器。


    散兵莫名其妙的偏过头，就见银发少年有些委屈的抬眼看他，一副被冷落的可怜模样。


    散兵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又不是故意不和在这家伙讲话，“你的耳朵坏了。”


    空耳的乘晞兴奋：“你懂我的爱了！”


    散兵：“别说胡话。”


    乘晞：“别躲情话！”


    散兵告诫自己不要和听力障碍者计较：“先休息吧。”


    乘晞：“喜欢你吧！”


    散兵提高声音：“我说先休息。”


    乘晞也大声：“我说喜欢你！”


    散兵抓来旁边的水杯，给对方满上：“来，喝水。”


    给这家伙找点事干，最好别再讲话。


    银发少年双目放光：“来！亲嘴！”


    “…………”


    刚赶过来的少女走到门口，听见的就是这一句。


    她准备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僵在半空。


    自己好像……来得，不太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