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战场的喧嚣，爆炸的光芒，似乎都被这几个字吸了进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卡尔！”孤狼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分析信号！马上！我要知道这鬼东西从哪来的！”


    卡尔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扑回控制台。他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


    “信号源……确认！”卡尔的眼睛瞪得血红，他回头看着孤狼，脸上是无法理解的狂乱，“是……是枯萎舰队的主力舰发出的！通讯协议、加密方式……和那个使者百分之百吻合！”


    他停顿了一下，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但内容……不是命令，不是威胁，是最高级别的……臣服和敬意！”


    “他们疯了还是我们疯了？”一个技术员喃喃自语。


    没人能回答。


    就在这时，李梦瑶的全息投影剧烈闪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怒火，强行切了进来。


    “孤狼！全球都疯了！”


    “刚刚熄灭的战火，被我们发出的信号……不，是被他们发出的信号彻底点爆了！所有媒体都在用‘薪火科技背叛人类’做头条！他们说我们是引狼入室的叛徒！”


    李梦瑶的画面切换，显示出地球联合舰队的混乱景象。


    “舰队内部彻底分裂了！相信我们的，和亚当斯的死忠，还有那些被吓破胆的……他们正在自相残杀！D国和F国的舰队试图向我们靠拢，但被炮火拦住了！他们请求和我们建立直接通讯！”


    孤狼盯着屏幕上那艘正在解体的“无畏号”，眼中没有半点怜悯。


    他转过头，对着控制台低吼。


    “切断和地球所有舰队的通讯频道！一个都不接！只保留对李梦瑶的单线联络！”


    “可是……”李梦瑶急了。


    “没什么可是！”孤狼的语气不容置疑，“在搞清楚那帮‘回家’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之前，地球上任何一个政权，任何一支舰队，都可能是敌人！我不会再让苏总的牺牲白费！”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卡尔。


    “你，现在只有一个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解析枯萎舰队发来的所有数据！我不管地球人怎么想，我只想知道，他们嘴里的‘母星’，到底是什么！”


    “是！”卡尔重重点头。


    孤狼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指挥室中央的维生舱上。


    “医疗组，报告薪火小姐的情况。”


    “报告！”医疗组长立刻回应，“薪火小姐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稳定！体表散发的蓝色微光正在被身体吸收，脑电波……脑电波处于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超高频同步状态，像是在……蜕变。”


    舱内，那个小小的婴儿闭着双眼，胸口平稳地起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也就在这时，舰桥外，那艘被“星尘”能量灌注得如同微型太阳的枯萎侦察舰，光芒达到了顶峰。


    它没有爆炸。


    它像一颗融化的糖，无声地解体，化作亿万个纯净的蓝色光点，如同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地、温柔地融入“方舟”那厚重的装甲之中。


    方舟核心的能量读数，瞬间向上跳动了一大截。


    使者，用他和他文明最后的力量，完成了他的承诺。


    一次彻底的献身，一次文明的融合。


    “月球……月球有变化！”一名观测员突然大叫。


    主屏幕上，那个正在缓慢崩解的“起源”遗迹，核心区域的黑暗变得更加深邃。


    “引力异常！那里的空间正在被扭曲！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卡尔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警告！侦测到超光速信息流！来源……枯萎星系！目标……方舟！”


    一道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庞大、更复杂的能量波动，跨越了数千光年的距离，悍然撞入方舟的通讯系统。


    它没有加密，像是一份公开的宣告。


    “天眼”系统全力运转，庞大的数据流被迅速翻译、重组。


    一段宏大、古老、充满了悲伤与疲惫的星际航行记录，在屏幕上展开。


    那是一部史诗。


    一部名为“枯萎”的文明，追寻着被盗走的“起源火种”，在黑暗的宇宙中流浪了数万年的史诗。画面中，他们经历了无数繁盛的星系，也见证了无数文明的毁灭。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带着贪婪笑容的生物身上。


    “深渊……”孤狼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记录里，是“深渊”的祖先，如何欺骗了“枯萎”文明，盗走火种，并承诺为他们寻回失落的家园。


    这是一场持续了数万年的欺骗。


    “枯萎”舰队，是追寻希望的朝圣者，也是被蒙蔽了双眼的复仇者。


    孤狼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拳头捏得发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使者最后会流露出那样的悲哀。


    他们找错了敌人，也找错了家。


    就在这时，一道纯净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意识波动，直接连接到了卡尔的大脑深处。


    卡尔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变得空洞。


    “薪火小姐……”他喃喃自语。


    下一秒，他面前的主控屏幕上，所有数据流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宏伟壮丽的宇宙星图。


    星图的尺度，远远超出了人类已知的范围。


    而在星图的某个角落，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星系，被一个闪烁的光点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在光点的旁边，只有一个词。


    【摇篮】


    “摇篮……母星……生命起源的地方……”卡尔像是在梦呓，“我明白了……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他试图放大那片星域，但当他将视角拉到地球所在的太阳系时，却发现了诡异的一幕。


    在枯萎文明的星图上，地球的位置，被一层浓厚的、模糊的灰色薄雾笼罩着。


    像是一个被刻意打上了马赛克的区域。


    “他们……他们不知道地球的具体样子？”卡尔的后背冒出冷汗，“他们只是根据‘起源火种’的信号找过来，但他们看不清我们？”


    这个问题，让指挥室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滴——滴——”


    一阵急促的通讯请求打断了卡尔的思绪。


    “是加密频道！”李梦瑶的声音传来，“最高优先级！发信方……漂亮国白宫！”


    孤狼眉头一皱。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请求……和方舟进行最高级别的闭门会谈。”李梦瑶的语气充满了怀疑，“他们说，已经逮捕了亚当斯和所有相关人员，正在全球范围内清剿‘深渊’的残余势力。他们想……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孤狼冷笑一声，“刚刚还想把我们轰成渣，现在就想来握手言和？”


    他盯着屏幕上那片模糊的地球坐标，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告诉他们，想谈可以，先把‘深渊’在漂亮国的所有秘密基地、所有人员名单，一字不漏地交出来。不然，免谈！”


    “明白！”


    就在李梦瑶切断通讯的瞬间，那道来自“枯萎”舰队的超光速信号，再次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庞大的数据流，也不是悲伤的史诗。


    只有一行简洁、清晰、带着不容抗拒意志的文字，投射在方舟的主屏幕上。


    【我们，已启程，向摇篮归航。】


    【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