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半空中，拥抱的手臂，上扬的嘴角，都凝固了。


    主屏幕上，代表南极基地的所有数据流，像被人用剪刀齐刷刷剪断，变成了一片漆黑。


    江宸予的生命体征，孤狼小队的信号，连同整个“普罗米修斯”基地的监控画面，都在同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那片黑色，像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光。


    “……重启通讯连接。”


    苏云烟的声音响起，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凝固的空气。她的手还撑在控制台的扶手上，指甲因为用力，深深嵌进了软性材料里。


    “试过了，苏总！”李梦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所有常规和加密频道都没有回应！南极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


    “那就用非常规的。”苏云烟的视线没有离开那片漆黑的屏幕，“启动‘天眼’所有备用卫星，不计功耗，对南极大陆进行地毯式扫描！我要看到那里的画面，现在！”


    “是！”


    “卡尔！”


    “在！”卡尔猛地站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月球上的‘烛龙’号，立刻调整轨道，对南极进行高精度光学观测。把它的所有能源都用上，我不管什么任务寿命，我要看到江宸予！”


    “明白！”


    指令一条条发出，冰冷，精准，不带任何情绪。


    指挥中心重新高速运转起来，人们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慌乱，执行着命令。


    只有苏云烟自己知道，她每说一个字，心脏就像被冰锥凿一下。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惊动了“它”？


    “它”，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分析员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报告！全球气象监测网数据……全球均温停止下降了！”


    这声报告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苏云烟，没人敢庆祝。


    紧接着，更多的报告涌了进来。


    “北美风暴强度正在快速减弱！”


    “太平洋海啸预警已解除，浪高正在回落！”


    “欧洲……欧洲气温开始回升了！每分钟零点一度！”


    李梦瑶看着汇总过来的数据，嘴唇颤抖着，她想对苏云烟说“我们成功了”，可这四个字，此刻却重如千钧，怎么也说不出口。


    世界得救了。


    可拯救世界的人，却消失在了那片拯救了世界的土地上。


    苏云烟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扶着控制台才站稳。


    她赢了和“深渊”的战争，却好像输掉了全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沙哑地问：“月亮呢？”


    卡尔立刻将“烛龙”号回传的最新画面切到主屏幕上。


    那座巨大的“起源”遗迹，已经不再闪烁，也不再释放任何狂暴的能量。它通体散发着一种温和、深邃的天蓝色光芒，像一颗镶嵌在月球背面的巨大蓝宝石，安静，祥和。


    那道从南极射出的白色光柱，早已消失不见。


    “‘起源’结构，完全稳定了。”卡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敬畏，“它的能量读数非常平稳，但……总能量级，比之前高了至少两个数量级。它好像……好像活过来了，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运转，改造月球本身。”


    “它在向地球……输送能量。”一个能源组的分析员结结巴巴地补充道，“非常纯净，非常温和的能量，正在和我们的全球电网产生某种谐振。这……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戴森球雏形！”


    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中枢。


    “深渊”梦寐以求的改造装置，在苏云烟和她母亲的隔代联手下，变成了一份赠予地球的礼物。


    讽刺。


    苏云烟看着那颗美丽的蓝色月亮，眼神里没有半点喜悦。


    她缓缓闭上眼。


    江宸予，这就是你说的“惊动了它”吗？


    “苏总。”李梦瑶走过来，轻声说，“‘全球能源安全联盟’所有成员国都在请求通话，他们看到了月球的变化，看到了全球数据的恢复，他们……”


    “告诉他们，”苏云烟睁开眼，打断了她，“会议推迟。薪火科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她说完，转身走向指挥中心后方的生物医疗区。


    所有人都默默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医疗舱里，冥王静静地躺着。


    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愈合，剧烈的抽搐早已停止，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监测仪器上，他的心跳、血压、血氧，所有生命体征都平稳得像教科书一样。


    “他的脑电波呢？”苏云烟问向旁边的医疗组长。


    “非常……奇怪。”组长调出一张波形图，“他的大脑皮层活动几乎为零，处于深度昏迷。但在大脑深处，出现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极具规律性的同步放电。它的频率，它的节奏……苏总您看。”


    组长将另一张实时数据图并排放在一起。


    一张是冥王大脑的深层脑电波。


    另一张，是卡尔刚刚从月球“起源”结构上截取到的能量波动频率。


    两条曲线，像一对完美的孪生子，以毫秒不差的精准度，同步起伏，完美重叠。


    “他不是钥匙……”苏云烟看着那两条曲线，喃喃自语，“他是桥梁……他变成了连接我们和‘起源’的……活体节点。”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冥王的胸口。


    那里，医用隔离服的下方，似乎有微光透出。


    “打开它。”她命令道。


    医疗组长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冥王的隔离服。


    衣服敞开的瞬间，一抹幽蓝色的光芒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冥王胸口那个狰狞的“衔尾蛇”文身，此刻正散发着与月球“起源”结构如出一辙的蓝色光芒。那条吞噬自己尾巴的巨蛇，仿佛活了过来，蓝光在它的身体里缓缓流淌，每一次脉动，都与冥王的脑电波、与月球的呼吸，在同一个节拍上。


    就在这时，苏云烟的耳麦里，传来了卡尔带着极度震惊的喊声。


    “苏总！月亮……月亮开始广播了！”


    “广播？”苏云烟皱起眉。


    “是的！它在向宇宙深处发送一种新的信号！结构极其复杂！我们……我们破译不了！”卡尔的声音几乎要破音，“这和‘深渊’之前那种原始的召唤完全不同！它更像……更像是在进行一种宣告！”


    苏云烟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冥王胸口那发光的文身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那幽蓝色的光芒，仿佛顺着她的指尖，向她传递着一个跨越了四千光年的，古老而浩瀚的故事。


    故事的开篇，是一片昏黄色的荒原，和一颗正在死去的太阳。


    “宸予……”苏-云烟低声呢喃，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似乎也被那片黑色屏幕所吞噬，“你说的‘它’，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