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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和前男友的尸骨he了》 第31章 意外发现
廖青罗醒来是在一片黑暗中。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够嗅到空置很久的灰尘味道。
他一时还有些懵,回忆最后失去视觉前,出现在眼前的好像是一只手——戴着黑皮手套,手指修长到夸张、触感冰冷。
真的是白骨复活?
可能吗?
他半信半疑,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老旧木门的响动,仿佛恐怖片里的诡异音效。
借着微弱的光线,廖青罗看见头顶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动物骨头,顿时吓得汗毛直立。
苏见绮走到门口划动火柴,点燃了一盏复古的马蹄灯,提在手中。
暖黄色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显得阴恻恻的。
廖青罗实在不想跟这个装神弄鬼的女孩纠缠了,恶狠狠地:“你这是绑架知道吗?!”
没想到她笑了一声:“绑架?我就是请廖博士来说说话而已,没有捆住你的手脚,你想走就走,叫什么绑架?”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去,果然四肢能动。估计是手脚太僵麻了,误以为被绑住了。
不管用什么方法将他带来这里,这个女孩还真是不容小觑。
“你在咖啡店里的样子都是装的?”廖青罗坐直身体。
“装什么?”她口吻淡淡地,“单纯没兴趣跟你说话而已。”
廖青罗想了想,继续激她:“你敢说你没有想过杀人吗?对你不好的亲生父母,以及狠心提出分手的男朋友?以你的性格,你不会想让他们死吗?”
以他多年研究犯罪心理的经验,总觉得她的这双手不会干净。
“想啊。”苏见绮诚实说道,“在我的脑子里,他们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她将马蹄灯挂在半空的钩子上,找来一把木椅子坐到他面前。
“可我没有做。”她紧接着说。
廖青罗冷笑:“你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出了偏差,怎么会这么确定?”
“因为很麻烦。”
“麻烦?”
“廖博士,你不觉得处理尸体这件事真的很麻烦吗,要费尽周折躲避警方的追查。”她笑了笑,“依我看,杀都杀了,还不如在公众面前表演杀人来得刺激,干嘛要把自己藏起来呢?”
“我如果想杀人,绝对会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苏见绮的眼底终于染上了笑。
廖青罗张了张嘴,没话说了,觉得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现在来说说你吧廖博士。”她说起正事,拿着他的手机,“你这条没发出的信息是准备发给谁的?”
廖青罗的信息没有发送成功,前面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已经搞定,没事了。】
她刚查过,对方是个新注册的用户,没有发过朋友圈,也没有过去的聊天记录。
界面时间显示,他们是在昨晚刚刚加为了好友。
很明显,今天的咖啡厅见面,双方都是有备而来。
见这个中年男人缄默不语,她轻笑一声:“以为我没调查过你吗?”
“廖青罗,46岁,母亲是一名高中老师,父亲是警察,你在大学期间曾发表过一则《犯罪心理与原生家庭的研究》论文,引起了学术界广泛的讨论,后来更是在犯罪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
“我看过你的自传,在谈及童年时,你说它的代表色会是白色。你说父亲常年不回家,母亲对你要求严格,约束你到一个喘不过气的状态,容不得你犯一点错误。”
“所以,你的童年是不能染上一丁点污渍的白色。”
“借用你论文里的一句话——童年是一个人塑造人生的根本,你的白色童年,完全可以让你变成一个古板极端的人。”
廖青罗的脸色肉眼可见难看。
接下来,苏见绮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他一怔,倏然抬起头,似乎
很震惊。
“很高兴看见你这个表情。”她的笑容更深,“说明我的直觉没有错。”
同类的人,往往见上第一面就能确定彼此。所以她才会在咖啡店索然无味,懒得跟这个冒牌货多说一句话。
不过,能够让廖青罗如此维护,还可以一直顶着他的博士名号与她聊天,这个凶手一定跟他交情匪浅。
说话间,苏见绮举着马蹄灯蹲到廖青罗面前,眼神锋利地盯着他:“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博士是想包庇杀人犯吗?”
近距离与她这双眼睛对视,廖青罗真的有点头皮发麻。
不得不承认,他被一个年轻的女孩气场压制到喘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有一点是利于他的:“你根本没有证据!”
对,在咖啡店她亲口承认了靠直觉,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人证和物证。
苏见绮却笑起了声:“……我要真的没有证据,能知道何雯雯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吗?”
廖青罗瞳孔一缩,感觉浑身血液凝固。
她很满意他的表情,打算见好就收,不急不慌直起身。
——果然,一直跟她聊天的“廖青罗”另有其人,这件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廖青罗所在的房间是黄神婆生前用来做法事的地方,隐藏在大衣柜的内部,比较隐蔽。
苏见绮将马蹄灯熄灭,推开柜子,来到出租屋的卧室。
房间里一片寂静,浓重的寒气不散。
她知道秦之朗在。
“谢谢你秦之朗,如果不是你,我真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带来这里。”
她是由衷感谢,不然她就打算将廖青罗约到人迹罕至的坟山上去了。
一层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
如今他再出现,除了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还有阴冷的气息,苏见绮似乎还能嗅到他的味道——淡淡的焚香混合着一些雪松的味道,让人联想到山间一间烟火缭绕的寺庙,肃穆而庄重。
接着,头顶响起低沉的嗓音:“你说他不是凶手?”
“对,他身上没有我想要的感觉。”
这话似乎令他的声音更冷了:“什么感觉?”
她觉得对着空气说话怪怪的,真像精神分裂一样:“……你能不能先出来,我们面对面说?”
秦之朗许久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上次那个吻吓到他了吧?
苏见绮没想到他死后也这么敏感,无奈塌了下肩膀:“好吧我说,一个人的思考和行为是很难改变的。廖青罗今天一上来就用我的经历来刺激我,这不符合我对那个人的印象——最凶狠的人往往会将自己装得最清白,尤其是对于愉悦型杀人犯来说,纯白无辜完全是他游戏的基础装备。”
这种人行为举止基本都会表现得人畜无害,喜欢用纯白来遮盖阴暗,用无辜的表情来愚弄和欺骗周围的人。
再有就是,她没有从廖青罗身上看见熟悉感。
——他们在网上聊了三年,跟她聊天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这个爹味很重的中年男人。
当初看见廖青罗网络照片时她就有点怀疑,这下见到真人,她就更加确认了——他迫不及待逼她放弃追查,目的就是想要保护那个真正的凶手。
苏见绮沉思着坐到沙发上。
她思考过深,不知道秦之朗隐去身影就坐在旁边。
要是以前,他会觉得这是她的谎言,是为了活命在故意拖延。
但他已经不想杀她了。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对他愈发大胆放肆。
所以,她完全没有欺瞒的必要。
秦之朗作为旁观者观察,今天绑走廖青罗的时候,能够看出来他是恐惧的,甚至一次反抗都没有做出来。
手上拥有六条人命的人会这样乖乖束手就擒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
就在这时,苏见绮接到了一个信息。
是新加的那个男大学生发来的:【你好,我是程溯,我刚刚从民宿打听了一些关于我姐姐的事情,方便见个面详谈吗?不方便也没关系,等你有空。】
正好苏见绮需要更多的线索整理,直接就应下了。
两人约在上次见面的米粉店。
没想到的是,上次直播发酵过后,居然吸引了一批批外地的游客,米粉店老板忙得屁颠屁颠的。
最癫的是,上次她吃过的碗筷刷干净后就放在桌子上,旁边居然有人在拍照。
在这个流量至上的社会,只要火,就会有一批人来蹭热度。
苏见绮一看没办法在这儿谈事情,叫着程溯去了较为安静的西餐馆。
等菜期间,程溯说到正事:“我刚才去了一趟姐姐住过的民宿,没想到命案发生后就改成了热闹的酒吧,幸好老板还在。”
“老板回忆姐姐当时和民宿里的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当天晚上都是一起去的夜市,姐姐也是从那天晚上就没有回来的——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你觉得需不需要报警?”
程溯微微蹙起眉,一脸严肃。
就这?
苏见绮有种白跑一趟的感觉:“你去的时候是不是发现那里特意留下了你姐姐睡过的房间,还用警戒线拦了起来,老板就坐在旁边一脸神秘地告诉你,那里曾经发生过命案?”
“你怎么知道的?”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你去过了?”
她嗤笑一声,点点头:“你啊,别人在你面前吃你姐姐的人血馒头呢,还傻乎乎的没发现。”
程溯反应两秒,回过味来:“那个老板在骗我?!”
“对,上次我去问,他还说你姐姐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呢。”
事实就是,那个民宿老板什么都不知道,想蹭这个连环杀人案的流量想疯了,各种胡乱编故事。
“太过分了!”程溯气得一拍桌子,“我姐姐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他这是在我姐姐造谣!”
这时,苏见绮注意到他的眼睛,情绪一激动就爱眼尾泛红。
……跟生前的秦之朗很像。
这个男生,无论从气质到穿搭,和他都很像。
大概是这个原因,她一下有点恍惚。
回过神来,程溯歪着头,疑惑地朝她眨眨眼:“你没事吧?”
“没事。”
……就是再次被这种纯白的气质刺了下眼睛。
苏见绮借口去卫生间,暂时离开缓一下情绪。
刚走到洗手的公共区域,就被铺天盖地的冷意惊到了,与此同时,镜子上方的灯泡啪地一下炸开。
黑暗,浓稠地裹了上来。
诡异的是,明明四周一片黑暗,她仍可以在镜子里面清晰的看见自己。
苏见绮通过镜面反射,看见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阴影。
秦之朗……
他看上去很生气。
最恐怖的半张骷髅脸藏在幽蓝的火焰之下,只露出另一半较为完美的脸庞。
他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像是在警告什么。
第32章 闹别扭
苏见绮心跳加速。
不知何时开始,她光是远远看着秦之朗,就会产生古怪的兴奋。
“怎么了?”她缓缓转过身,面对身后的他。
记得来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女孩正在洗手,现在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安静。
应该是秦之朗悄无声息设下了结界。
……这片空间里,仅有他们两个存在。
刚意识到这点,他的气息仿佛就有了实质的变化,像轻盈的布料,像冰冷的锁链,包裹得她无处可逃。
她的呼吸像经受了一场激烈的围剿,逐渐加快加深。
秦之朗眸光变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曾说过的话就像滚烫的烙印,在脑中反复刻下——“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但是你已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她还在惧怕他。
他心情好像更差了,声音裹挟着巨大的冰冷:“你是在拉拢他?”
苏见绮反应了一下,发现他说的是程溯。
这么明显吗?
她刚才的确在想要不要将程溯拉上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来获取情报再合适不过了,简直是老少皆宜。
她奇怪的是秦之朗的反应,歪了歪头:“是,怎么了?”
他站在黑暗中,离她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我不觉得那个人类能帮上你什么。”
那个人类男人看起来就弱不禁风,他单手就能掐死。
他搞不明白,她的视线为什么总能在那个男人身上停留这么久。
苏见绮眨眨眼,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谈及正事,她就会以利益为主。不管怎么说,程溯和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一样的,他看起来又十分好拿捏,她没有不考虑的理由。
“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廖青罗的关系网,凶手肯定就在他关系网的某个位置,说不定程溯可以帮忙。”
话音刚落,秦之朗看上去更愤怒了,胸口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瞳仁如同燃了一团炙热的火。
周围的气温迅速降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冰冷。
苏见绮打了个冷颤,向他走去:“……你到底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之朗并没有躲。
目光不移一瞬盯着她,等待她一步步走到面前。
也是在那一刻,苏见绮对他的高度有了切实的感受——她需要费力地扬起下巴才能捕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感觉比他生前还要高了。
他垂下眼,与她视线相交。
苏见绮注意到他视线的凝聚点在她的唇上,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下移开。
然后又丝滑地移回来。
反复多次。
大概是上一次她主动亲吻他半只唇的副作用。
……太敏感了吧。
碰碰嘴皮而已,她这边还没有什么感觉呢。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她感觉秦之朗此刻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苏见绮心头一热,心底起了些坏心思,正准备实施。
下一刻,戴有皮革手套的手骨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同时这也没能阻止她的挑逗。
在剥夺了视线之后,她抬起手,盲人一般去触碰他新生的血肉。
那是半张裸露的、近乎完美的脸。
他全身包裹得严肃庄重,唯一露出这半张脸。
——简直是勾引人的陷阱。
秦之朗猛地扣住她不安分的手,用力压下去,声音略微沙哑:“……你在干什么?”
“我想摸摸你。”
她太好奇他这张脸的触感了。
上次那半只唇,口感不错,只是温度实在冷得骇人。
她想知道这些皮肤是不是一样的嫩滑。
安静间,苏见绮听见他骨头震颤的声音,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眼睛。万一他突然激动挖出来了怎么办?
毕竟她的眼睛就埋在他的掌心中。
她说着话,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有力的颤动。
秦之朗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只拼命振翅的蝴蝶。
崭新冰冷的手套在她体温的传递下开始发热,他不适地放下手。
苏见绮终于又看见秦之朗。
他的眼神冷得渗人,最后在幽蓝色火焰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到头来,她都没搞懂他如此生气的点在哪里。
不过也习惯了,他本来就是一个脾气古怪的骷髅。
回去的时候,桌上的菜都上齐了。
程溯正在玩手机,看见她,立即扯出一个微笑。
苏见绮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询问他愿不愿意合作,就听见他神秘兮兮地问:“请问……前两天在网络上对话连环案凶手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她挑了下眉,等他的下文。
“你拿牛排刀的手势和镜头里拿匕首的手势很像,而且你们虎口这里都有一个小小的疤痕。”为了证明,程溯截图并放大给她看。
她没打算隐瞒,轻轻一笑:“观察还挺细致……”
“真的是你?”程溯惊得两眼放光,“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本来我以为我知道了,现在看来,凶手要比我想象得更谨慎。”
苏见绮将对廖青罗的侧写和推理全部说了出来,不过隐瞒了将他藏在出租屋里的事情。
程溯陷入沉思当中,良久,一本正经抬起头:“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苏见绮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我想你去廖青罗的老家一趟,了解一下他以及他的家庭。”
翻阅过那些连环杀人案的证据后,她内心就出现了些散乱的拼图,以为看见廖青罗就能拼好了,结果发现这些拼图并不适应于这个男人。
拼图属于那个真正的凶手。
好消息是,这个人一定是在廖青罗的关系网中,顺藤摸瓜就能找到。
程溯当即应下:“我现在就订票,吃完我就去。”
苏见绮狐疑笑道:“……你不怕我是骗你的?”
这才是他们见面的第二次而已。
他像是被这个问题问懵了,紧张地垂了垂睫翼:“你会吗?我就是一个刚毕业的穷大学生,也没什么能骗的。”
“可以骗色嘛。”她打趣道,“你这张脸和身材看起来还是很值钱的。”
程溯一下红温起来,耳根快要滴血。
恍惚间,苏见绮又见到了那个敏感而害羞的秦之朗——他的身影和程溯重叠了一下,朝她明媚一笑。
她突然就没了兴致,默不作声低头切牛排。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是绝对不会再招惹秦之朗的。
吃过午餐,程溯背上背包与她告别,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一路小心。”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弯下眼:“嗯,我会小心的。”
苏见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将程溯拉到这条船上。
每次看见他,都会让她失神想到以前的秦之朗。
思及此,她突然意识到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没有感受到那道阴森的目光。
秦之朗不在,难道……
她赶紧回到出租屋。
还是晚了一步,廖青罗已经被吓晕了过去,没有控制好自己膀胱。
秦之朗站在他的脑袋旁,居高临下冰冷注视着。
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没有人性、没有道德束缚的骷髅,还能希望他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唯一该庆幸的是,他没有把廖青罗弄死。
苏见绮试探过廖青罗的脉搏,转头看向他:“你打听到什么了?”
秦之朗将头侧向一边,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激烈,下颌线也绷得冷峻锋利。
良久,他冷声开口:“你不是已经找那个人类帮你了?”
潜台词,还问他做什么?
苏见绮:“……?”
还在因为程溯发脾气?
她无奈塌了下肩膀,解释道:“现在计划有变,我们抽不开身,这个时候程溯加入是最好的,他那种单纯的样子最适合去打听消息——多一个人帮忙,总没有坏处。”
“相信我。”她笑着上前一步,“他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秦之朗没说话。
苏见绮只能尽量哄他消气,灵光一闪找准切入点:“他只是一个帮忙跑腿的,远没有你对我重要——告诉我你都打听到了什么,好不好?”
也算是实话吧。要是没有秦之朗在,计划肯定不能这么顺利完成。
他一个人可以抵七八个帮手。
他在审视他,没有回应。
苏见绮真的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生气。
于是决定拿出肢体接触这个杀手锏,迎着他的目光向前一步,主动拉起他的手。
她的脸颊贴到掌心的那一刻,秦之朗瞳孔一缩,指节瞬间绷紧。
只需要一个力道,就能扭断她的手腕,碎裂她全身的骨头。
或者挖下她的眼睛,这样她就不会再看那个男生……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因为这个骗子如此费神费心?
他冷漠抽回手,离她远了些,回答她说:“……他反复强调凶手已经变好了。”
苏见绮重重嗤了一声,所以呢,杀人的罪孽就
能一笔带过了?
秦之朗渐渐平静,陷入沉思。
在廖青罗晕过去之前,没有说太多有用的,一个劲儿在请求原谅,希望他可以安息。
这般三缄其口,说明凶手是廖青罗非常在乎的人
“他的家庭成员有哪些?”他问。
苏见绮明白他的用意,这些资料已经记在她脑子里,回想道:“廖青罗的太太是个全职太太,他的儿子廖鹤鸣在金融界展露了头角,不过前段时间出车祸腿伤了正在国外接受治疗。”
她第一顺位怀疑的人就是廖鹤鸣。
也给那个神秘联系人发去信息了,暂时还没得到回信。
苏见绮闭上眼睛思考——如果凶手是她,她现在会在哪里?
会怎么安排这一系列的应对计划?
在她跟廖青罗见面的时候,会不会真正的凶手就坐在咖啡店里,观察着她……
也许,那个人一直在跟着她,找到了她的住所……
也许,此刻,真正的凶手就在楼底下,望着她的房子……
思及此,苏见绮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楼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楼笼子里的鸡受了惊吓般乍起翅膀和羽毛。
第33章 情绪失控
苏见绮决定再去找廖青罗谈话。
接了一盆冷水,走到房间,猛地泼下去。
廖青罗打了个冷噤,倏然睁开眼。暂时没有从恐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的脸色煞白,眼神呆滞空洞。
苏见绮贴心地递了条干爽的毛巾给他:“廖博士还真是个好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故意隐瞒他杀人的事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廖青罗擦着身上的水,神色从容,“我不认识什么杀人犯,更加不是杀人犯,但你要不再把我放出去,就是违法绑架。”
他一字一顿将这部分法律背给她听,以为能对她起到震慑的作用。
结果,苏见绮要比他想象得冷静,也要更加聪明。
她指了指那扇始终敞开的门:“首先,我声名这并不是绑架,你拥有随时可以离开的自由。”
廖青罗没话说,这扇门的确一直没关过,只是他走不出去。
玄学的事情,连警察都管不了。
“其次,要是照你这样说,我更不能放你走了。”苏见绮拖来一个木椅,坐下,“我得证明你是连环杀人犯的包庇者,把你放出去才能对我更加有利,不是吗?”
此时此刻,廖青罗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女孩的恐怖——逻辑清晰,利益至上,而且直觉敏锐。
能够在初次见面中就分辨出他不是要找的那个人,这得是多么厉害的犯罪嗅觉。可以说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她这样的人,若是站在阳光下,会成为刺向犯罪者一把强力的刀。
反之,若是深处黑暗中,同样也是一把刺向社会的利刃。
比较庆幸的是,这样的人不受约束,敢想敢干,黑与白完全是她一念之差。
廖青罗在想,可不可以说服她不要再追查下去:“……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凶手。我知道你生了精神方面的病,只要你就此停手,放了我,我向你保证会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警察那边不会知道任何消息。”
话音刚落,苏见绮突然笑了:“你要是能报警,早在我发去威胁短信的时候就报了,怎么会选择来跟我见面?”
按照正常逻辑,一个无辜的人在接到这类威胁的信息之后,报警才是他的第一选择。
哪怕是置之不理,都选择不会主动约她私下单独见面的。
可是廖青罗这个心理学博士并没有报警,说明他即便不是这场连环杀人案的参与者,也绝对是知情者。
“小姑娘,坐牢可不是好玩的,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廖青罗看起来仍旧淡定。
苏见绮又笑了一声,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弹开放在双膝上。
“廖博士,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吗?”她盯着他的眼睛,沉嗓道,“他杀了人,整整六个人,还挖出他们的心脏。”
说着,她在马蹄灯下举起何雯雯的照片。
幽黄的光线中,女孩在照片里笑得很甜,捧着一个大蛋糕吃得满脸花。
鲜活的小女孩如今只剩一张冷冰冰的照片。
“第一个受害人,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叫何雯雯。2月13号的清晨,那时候还在新年放假期间,被你的儿子带走残忍杀害,心脏于五天后的清晨被她的母亲发现。”
苏见绮的压迫感很强,廖青罗下意识就扭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我儿子干的。”
“第二个受害者,孙大勇,是个拾荒的中年男人,46岁,就住在镇子里的桥洞里面,也是被你的儿子带走杀害,心脏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野狗野猫吃得差不多了,只残留了一些内脏组织。”
这一瞬,廖青罗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你不要再说了。”
苏见绮没理睬他的不适,走过去蹲到他的面前,将两张受害者照片摆在他面前。
之后,又抽出了第三张照片。
“第三个受害者,是个独居的残疾老人,梁珍珠,63岁。”她边说边扣住廖青罗的下巴,扳过他的脸,“她是镇子里有名的好心奶奶,一辈子省吃俭用供贫困的孩子们上学,据说她失踪的那天,是去参加一个资助孩子的大学毕业典礼,然后,这颗善良的心就被你的儿子活生生剜了出来。”
“都说了不是我儿子干的——!!”廖青罗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大声叫嚷道。
“不是你儿子?”苏见绮松开他的下巴,“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廖青罗反应过来差点上当,继续那套说辞:“……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凶手。”
见他嘴硬,苏见绮继续使用攻心计,不慌不忙抽出第四名受害者的照片。
目光落在照片上,她不禁愣了一下——怎么会有人连遗照都笑得热情洋溢的?
她再次扳过廖青罗的脑袋,举着照片:“第四名受害者,秦之朗,20岁,独居,5月20日在大雨中被你儿子带走,残忍杀害,心脏于三日后被装在一个废旧的鞋盒里。”
“看清楚了吗?他是我的前男友,死的时候才20岁……”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底涌起巨大的情绪,连带着他掐住廖青罗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个声音从她心底响起——那天你应该去见秦之朗的,这样他就不会死了。
他一定会乖乖跟着你走的,他那么爱你。
凶手专挑单独行动的人下手,这样他就能安全逃过一劫了。
他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中明媚的活着。
说不定,你还会重新接受他。
这么多年,她的心底一直存在这个声音,今天似乎尤为响亮。
苏见绮陷入自己的情绪,心脏狠狠一抽。
好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以重新接受秦之朗?
明明一点不喜欢他……
——真的不喜欢他吗?
那你这么拼命的追查凶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追求刺激。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那你看见他的照片,为什么情绪会突然失控?
为什么你总是能回忆起他生前的点点滴滴、音容笑貌?
苏见绮猛地抽离思绪,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感觉这里空间黑暗气息躁闷,多待下去就要窒息,她立即松开廖青罗,走回卧室。
她心跳过速,倒在床上闭眼平复心情。
半分钟后,高大的阴影自上而下覆盖下来。
人闭上眼睛,依旧能够看见光阴的交替变化,她看见那道高挑的影子定在床边。
“你怎么了?”
这声音
一如既往的清冽好听,只是略显阴森。
苏见绮听得耳朵发热,心底强烈的情绪瞬间化成了一汪柔柔的水。
秦之朗的神色冰冷,一动不动盯着她。
“没什么。”她缓缓睁开眼。
就算说出来,这具骷髅也是无法理解的。
——现在的他可以敏锐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也理解不了。
而且,她也说不出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是疯狂且迫切的……想要抱抱他。
苏见绮不觉得自己有动作,回过神来,双手已经环上了秦之朗的腰。
诡异的触感激起她一阵头皮发麻。
他的身体没有血肉,她仿佛抱住了空荡荡的衣服布料,心脏狠狠沉了一下。
继续用力抱紧,才摸索到他强韧锐利的那根脊骨。
阴冷的力量感源源不断逼近,这一刻,她再次清楚的意识到:他已经死亡四年了。
秦之朗愣了一瞬,双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吧。”苏见绮闭上眼睛,请求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很想让你陪陪我,一会儿就好……”
秦之朗第一次看见这个状态的她。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终于收起了利爪和獠牙,乖巧得出乎意料。
此时此刻,他感到肋骨下方的胸腔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并且剧痛不已。
扣在她手腕上的指骨寸寸放柔,最终松开。
他默许了她的莫名其妙。
这不是她第一次要求抱他。
上一次,她是为了让他离开,这一次突然抱她,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阴谋。
秦之朗没有放松警惕。
即便他的眼球肿胀发痛,恢复的半边脸充血变热,肋骨下方那个位置快要爆炸开来。
“刘天师说你的死而复生是因为我,我一直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在刚刚,我找到了一点线索。”苏见绮抱着他说,“会不会因为我一直想着给你报仇,才让你复活的?”
“也是我给了你唾液和血液,你才重新长出的血肉?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但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她缓缓抬起头,“你这次重新长出半张脸,也有新的记忆吗?”
在她目光触及的刹那,秦之朗操纵鬼火挡住了脸,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这张可怕的面孔。
他的嗓音有些古怪,是嘶哑的:“……有。”
这次恢复的记忆和她说的相差无几:第二天的晚上,他特意站在路灯下等她,陪她走了那段不安全的夜路。
记忆中,他跟在后面,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影子位置。
似乎很想与其融为一体。
然后,记忆中较为青涩的她突然转过身,冷声质问:是不是想睡她。
那一刻,秦之朗和记忆中的他产生了同样的震惊,都愣了一下。
而且,他还没有记忆中的他应对从容,着了魔一般盯上她白皙的脖颈。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总想杀她,盯得太久了,才会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
苏见绮发现秦之朗陷入了未知的情绪中。
视线如有实质,落在她的脖颈。
不像是想要割断那根筋络……
让她呼吸困难的是,这道目光直白得近乎露骨。
盯看得时间长了,她有点耳根发热。
——他该不会想要亲吻她的动脉?
第34章 焦躁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苏见绮就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尾骨升起直达头皮。
因为太疯狂了,她竟然会想到这个恐怖古怪的骷髅想要亲亲她的动脉。
但,怎么不可能呢?
秦之朗生前就很喜欢吻她这个位置,有时候还会伸出一小截舌尖,充满色/气地舔舐。
灼热的呼吸浇打在上面,他还会蛊人的低哼。
那是他最为失控的状态,特别诱人。
人的性/癖就是这么奇怪。
他并不迷恋她的唇、她的熊、她的女性特征,唯独对她微微凸起的青筋情有独钟。
那时候她是短发,脖颈毫无遮掩。
经常性的,他们接着接着吻,他就会将沾染晶莹的嘴唇印在这个位置。
小心翼翼的啄吻。
难道死了癖好也没变?
秦之朗一直没说话。
他的眼洞里表露出来的情绪太复杂了,有茫然,有尖锐,有兴奋,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注视感强烈得令她有些呼吸困难。
天气炎热,苏见绮习惯性用发夹抓起长发。
在他不移一瞬的注视中,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是赤裸的。
光溜溜的脖颈,正在被他的视线反复摩挲。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不正常的问题——如果秦之朗真的想要吻,她会同意吗?
好像是会的。
甚至还会因为他的逼近而觉得刺激。
会希望他将冰冷的唇压上来,刺骨的气息与她温热的血液用力碰撞。
如果有舌头就更好了。
苏见绮一直搞不清楚,她是因为曾经和秦之朗谈过,潜意识把他当做身体熟悉的异性,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还是……她本身就对这具骷髅抱有一些变态的心理?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眼前的男人。
火焰遮挡住了他骇人的脸庞,穿着黑色大衣的身体高挑、修长。
哪怕缺乏肌肉的包裹,一米九的高挑骨架也要比很多男性美型,充斥着浓烈的异性吸引力。
这时,秦之朗突然向她伸出手。
苏见绮不由咽了一下口水,感受他戴有手套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朵,带来一阵微妙的痒意。
下一秒,只见他指节稍稍绷紧,取下她的发夹,毫无预兆地在她面前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见绮:“……?”
她该庆幸吗?
秦之朗没有挑断那根令他兴奋的青筋,而仅仅只是放下了她的头发。
说起来,她的头发长得并不快,四年了,才长到了锁骨。
和秦之朗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是短发来着,短到耳朵的那种。
那时候她又喜欢穿中性风格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清秀白净的少年。
她曾被赵冬调戏过这个短发,说要是她是长发,肯定会更加有女人味。
当天,她就用匕首划破了他的嘴,告诉他,你闭嘴的时候更有男人味。
有的男人天生具有劣根性,觉得女性天生就该取悦他们,留长发、穿裙子都是为了勾引异性,完全不懂得撒泡尿照照自己。
于是和秦之朗确认关系的第一天,苏见绮就故意问:“你觉得我要留长发吗?”
如果他说要,她马上就划破他的嘴。
没想到他比她表现得还惊讶,疑惑地眨了眨眼,说:“怎么想留长发了?你这样很可爱啊,我还……挺喜欢的。”
很快,他又补充:“你想要留长发也可以,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的目光真诚又干净,让苏见绮暗自收回了匕首。
秦之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母亲也没有管过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并没有熏染到那些普通男性的劣性习惯。
他爱看书,各种类型的都有涉猎,从古代的翩翩君子读到国外的斯文绅士。
在青春期荷尔蒙最为躁动的年纪,他早早就从书籍中学到了这方面的知识,没有将其视为洪水猛兽,更加没有升起恶劣的心思,只是平静而自然地接受了身体的成熟变化。
他学东西也快,是苏见绮接触到的最为聪明、最有教养的男性。
永远会用一双干净赤诚的目光看着她,不掺一点杂色。
苏见绮回忆过深,看了太久。
秦之朗冷不丁扣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一边。
他不习惯被这么抱着,冷冷扯开她的手臂。
苏见绮想了想,问道:“假如你重新长出血肉就能恢复记忆,说不定可以回想起凶手,要不要试验一下?”
并非她真想要助这具骷髅恢复记忆,关键是想确认是不是她的血液和唾液让他重新长出了血肉。
秦之朗没有回
应。
表面毫无波澜,却暗自收紧手指。
光是想象他就觉得从脊骨升起一阵酥麻,异常不适。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无法直视她的唇了。
不能再向过去那样扳开她的口,将手骨塞进她的口中,抵住她的舌头,索取唾液。
这样做,会让他产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身体也会产生异样。
十几秒后,苏见绮听见他的声音略显沙哑道:“……不需要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秦之朗眼球长出之后,他的骨架就全部修复完成了。
连他都搞不懂是为什么,明明索取的唾液和血量根本支持不了断裂的肋骨恢复……但事实就是,他恢复得很好。
甚至萌生出了不该拥有的羞耻心。
苏见绮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就在这时,楼道传来房东阿姨的声音,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隔壁像是在整理空置已久的房间,叮铃桄榔嘈杂极了。
她狐疑地打开门,正看见两个壮小伙抬着一个老旧柜子离开,房东阿姨嘱咐他们小心再小心。
房东阿姨和黄神婆是旧相识,平时也挺照顾苏见绮的,看见她打开门,房东阿姨笑嘻嘻打了个招呼:“小苏,多亏你啊,旁边的这间旧屋子才有这么多人来问。”
苏见绮似笑非笑啊了一声,没想到有一天她也成为了流量的中心。
都能想象那些主播有噱头的标题——住在养尸骨女孩的隔壁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最后租给谁了?”她问。
房东阿姨乐得合不拢嘴:“是个东南亚的男人,要带儿子来参加今年的火龙节,出手可阔绰了。”
苏见绮哦了一声。
火龙节是万仙镇一年一度特有的祭典。
祭典当天,基本上整个镇子的人都会出动,女的跳祭舞,男的舞火龙,最后火龙会点燃绽放一场盛大的篝火。
大家在篝火旁边摆放家常菜,喝酒聊天,载歌载舞,其乐融融。
每年夏季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
四年前,秦之朗还兴致勃勃约她一起参加当年的火龙节,结果最后两人都没有去成……
苏见绮忽然想起来,她最早看见秦之朗就是在一次火龙节中。
当时他作为龙头,脸上画着特殊的花纹,穿着镇子里祭奠用的民族服饰,举着正在燃烧的火龙肆意游走。
火龙飞舞间,他的肩膀、手臂肌肉紧实而流畅,充斥着明媚野性的美感。
当时她就在想,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好看,有种不顾人死活的闪耀。
看着怪刺眼的。
怎么也想不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就和这个明媚的家伙在一起了。
……还被一直纠缠到了现在。
不知道房东阿姨叫了多少声,苏见绮回过神,正迎上对方蹙眉担忧的表情:“小苏啊,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看着可憔悴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别怪阿姨多句嘴。”房东阿姨压下声音,“网上都在传你在养尸骨……你可不兴跟黄神婆似的弄这个啊,最后弄了个疯疯癫癫、死无全尸的下场。”
苏见绮无奈一笑:“你看我像有这修为的嘛?”
房东阿姨放心了,还让她多照顾即将搬来的邻居,她嗯嗯啊啊敷衍着,回到了房间。
秦之朗居然没有离开,坐在一旁,低头翻书。
苏见绮脑子乱得很,想要出门静一静,于是问:“我想单独出门一趟,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
他没有抬头,盯着书籍翻过一页,口吻冷淡:“去做什么?”
“一个女性之间的秘密交流,你不方便跟着的。”
他果然没再追问。
估计是答应了。
苏见绮收拾好走到门口,刚要关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假思索问了出来:“秦之朗,那我洗澡的时候你也会跟着吗?”
同时,她也在问自己希望得到一个怎么样的答案,是想要听他说是还是否认?
……感觉是与不是都挺羞耻的。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奇怪了,以前根本不会考虑这种问题的。
是因为无法忽视秦之朗身上的男性气息了吗?
感觉他的身体、他的手和眼神,无不充斥着浓烈的荷尔蒙。
最终,苏见绮揪了揪发热的耳垂,没有等到这个答案就离开了。
足足有十分钟那么久,秦之朗一言不发,始终盯着手中的书。
然后,不动声色翻了一页。
纸张上的一排排文字似乎消失无踪,眼前变成了一片氤氲热气中的玉白色肌肤。
她身体的线条柔软而纤细,勾勒出难以忘记的弧度……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
那只是一次意外,还是他复活初期、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而且也很快就转过头去了。
她还是察觉到了吗?
秦之朗胸口漫长起伏一下,手中的纸张被他攥出了夸张的折印。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不该跟去,但听着她关上门走下楼梯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焦躁。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变软、塌陷,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哪怕现在出去杀个人都填补不了这个空洞。
空荡荡的。
这个房间。
空荡荡的。
他并不存在的心脏。
第35章 心理逃避
苏见绮去到镇子中心的一家心理诊所。
秦之朗死后,她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就是这家心理诊所的医生帮助了她。
心理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梁舒栀。
现在去查网络仍能看见她优秀的履历,曾经是国外颇负盛名的心理学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海边小镇开设诊所。
小镇这边的人都说她是在国外混不下去回来的,对此梁舒栀也没有否认,经常闲在咖啡厅里无所事事的喝咖啡。
苏见绮算是她唯一一个长期客户。
诊所前台,助理正在化妆,看见苏见绮有点惊讶,上一次她来还是一年前。
都是老熟人了,助理笑着请她先去坐,说梁医生喝咖啡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桌子上摆有新鲜的果盘,苏见绮吃了一半,梁舒栀推门而入,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身穿上白大褂。
“上次治疗完,我是不是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了?”梁舒栀将披肩的长发撩出来,给她递了杯水。
苏见绮早已接受她这个清冷毒舌属性了,也不留情面地:“庸医,你根本没把我治疗好。”
“怎么说?”
“我心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越来越频繁,最近就有两次。”
梁舒栀挑了下眉,坐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夹和签字笔,准备记录:“都是什么情况下出现的。”
“一次是在我想要杀死复活的前男友时,我明确知道那具尸骨对我有怨气,除掉他才是最佳选择,可我却犹豫了。”
“另一次就是半个小时前,我在跟认定的嫌疑人复述受害者信息时,说到秦之朗,情绪也突然失控……那个声音一直在问我问题,吵得我头疼。”
也正是因为那个声音,苏见绮一再出现强烈且莫名的情绪。
她说得内容信息量有点大,梁舒栀思考片刻,暂且按捺下这些奇怪的前提条件,直接了当:“所以还是因为你前男友……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还是没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我当然不喜欢。”苏见绮几乎脱口而出,“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要跟他提分手?”
梁舒栀已经对她这态度见怪不怪了:“别急着否认,好好想一想。”
“我不用想,这不可能。”她再次干脆利落反驳。
对于生前的秦之朗,她从来都是心如止水,甚至还觉得无趣,远不如死后的他令她热血沸腾。
梁舒栀轻笑一声,半吐槽地:“说得就像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似的。”
她起身找到苏见绮过去的病例,“以你的经历以及我对你的心理测试来看,你在正向的情感认知这方面甚至还不如一个健全的六岁小孩。”
“一个家庭健全、身心健康的小孩最初会从父母那里了解到‘喜欢’或者‘爱’这种情绪,可你的
故事告诉我,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你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甚至还会觉得怪异,所以你的本能一直在选择逃避。”梁舒栀继续分析,“这就造成了你的意识和身体难以同步,一直处于抵抗状态——说起来,你的身体要比你的意识更加诚实。”
苏见绮沉思着看着手里的水杯,没说话。
难道她的奇怪、她的情绪,都是因为生前的秦之朗?
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
几乎是想到的一瞬,她立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并制止自己深想下去。
回过神来,梁舒栀已经坐到她的旁边:“看样子你的保护机制又开启了。”
见过那么多病人,苏见绮是她见过将自己包裹得最紧的人,也是最清醒的人。
这个女孩的直觉很敏锐,在一件事发生最初就能判断出对她有利还是有弊,从而决定了她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可能是过去的经历,她养成了事事以自己为先的习惯,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她就会无情地转身抽离。
所以,在对待前男友这件事上,苏见绮一直用的是回避和否认的态度。
因为她能预料到自己一旦承认和接受这份‘喜欢’,就会陷入一种无法解决的情绪漩涡中去。
“你还是在逃避。”梁舒栀给出三年前一样的诊断,“你接受不了你男朋友的死亡,更加接受不了在你男朋友死亡后,你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他的。”
“庸医……”苏见绮纠正她:“是前男友。”
梁舒栀耸耸肩,继续记录。
同样的话题,苏见绮已经在三年前和梁舒栀讨论过了,每次差不多到这个程度就无法再聊下去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闭上眼睛向后一靠:“……感觉每次来你这里我都很烦躁。”
“这很正常。”梁舒栀将签字笔插回白大褂的口袋,扶了下眼镜,“心理医生本来就是拆解病人行为意志的刽子手,很少有人愿意让别人剖析自己真正的内心——对于你这种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的人来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这应该也属于苏见绮防护机制的一种。
她知道再独自思考下去就要精神崩溃了,即使再不愿意来诊所,求生的被动技能还是会迫使她来这里接受治疗。
她也是梁舒栀见过的,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诊室安静下来。
梁舒栀轻轻起身,去拉上窗帘。
这时,苏见绮突然睁开眼:“梁医生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镇子开设心理诊所?”
四年前刚见面,她就曾问过梁舒栀这个问题,可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一个濒临海边的小镇子,只有春夏两个季节游客多热闹,进入秋冬后,这个镇子就会迎来枯燥的寒冬期。
将一个心理诊室开在偏僻的小镇,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梁舒栀看了看她,不动声色坐回办公桌后面,双手抱臂:“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硬要问的话……我喜欢这里的慢生活。”
“那我可以再请教一个新的问题吗?”
“你说。”
“如果我想攻克一个精通犯罪心理学博士的心理,应该要怎么做?”
梁舒栀低头思考几秒:“自然是要找到他的弱点——这一点对任何人都适用。”
“对连环杀人犯也适用吗?”
“当然。”
梁舒栀看了一眼桌上的计时器,本次两人的谈话刚刚过了十八分钟,她随手按了一下,霎时清零。
“不到半个小时,今天就不收你的钱了,我还有事,要不你……”
梁舒栀的逐客令还没来得及下达,就被苏见绮打断:“那我就等够到半个小时再走,梁医生要是不收我的钱,恐怕今天又挣不到钱了。”
说完,她悠然向后一靠,掏出手机。
梁舒栀无奈笑笑,扶了下黑框眼镜,重新坐回办公椅上。
房间重新变得安静。
今天出来这一趟,除了来看心理医生,苏见绮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趁着秦之朗不在,抓紧时间计划一下接下来怎么和他相处。
怎么能确定他真的没跟来?
她不知道,只能相信他是个君子了。
打开手机的私密备忘录,她先记下那些重要的谎言,以便随时可以圆谎:
1、你告诉他是他主动提出的分手。
2、你告诉他,四年前你曾去赴约。
3、你告诉他不仅喜欢生前的他,还喜欢现在的他。
后面是重点标注:
秦之朗忘记了过去,以上那些都是用来哄骗他的,他已经死了,是个对你怨气很深的骷髅,随时都可以杀掉你。
——跟他的相处过程中,你要随时保持警惕和清醒。
秦之朗会重新生长出血肉,他的身体每产生一点变化,都意味着他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你需要随时注意他的身体变化,用肉眼观察或者肢体触摸的办法,以便随时应对他的发疯。
为了让他听话,你可以试着让他喜欢上你,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
——但你绝对不能真的去喜欢他,否则肯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至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个奇怪的预感。
想了想,苏见绮又找梁医生要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记录了一些东西。
笔记本上的内容被秦之朗看见也无所谓,只是她制造的伪日记而已——既然谎称对他产生了一些暧昧的心思,就需要一定的证据来佐证。
手机备忘录的内容她已经设为了私密,需要密码加手势图案才能解开,她并不担心会被他发现。
反复确认这些文字内容万无一失后,苏见绮拿着这本笔记,付钱准备离开心理诊所。
“梁医生不好奇我为什么问了那么多奇怪的问题吗?”突然,她回头问了这一句。
梁舒栀怔了怔,旋即平静地扶了下眼镜:“网上很多人都知道你在追查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而且,我也并不好奇。”
苏见绮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居民楼下很多人围聚在一起,在谈她隔壁的租客。
外来的狗来这里绕一圈,都会被他们认出来,更不用说新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她回到出租屋,若有所思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
刚打开门,阴冷的气息就像泼来的冰水,浇了她一个劈头盖脸。
秦之朗应该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他坐在窗边,低头看书。
残阳如血,披盖在他的身上,更凸显几分冷酷的杀戮气息。
苏见绮开门进来时,他似乎抬了一下眼皮,很快就压了下去。
神色冷淡翻过手里的一页书。
她心脏重重跳动起来——秦之朗居然新换了一套衣服,而且款式愈发考究。
长款大衣消失无踪,改为了裁剪得体的西装,里面的衬衫也换成了黑色。
黑色皮革手套变了个款式,但仍严丝合缝包裹他的手骨,料子似乎更加薄韧,勾勒出苍劲凌厉的线条。
苏见绮:“……”
该问一下他哪里弄来的衣服吗?
一股奇异的香味勾引着她,她没忍住,走过去,凑近闻了闻。
他又换了一个木质香调,这次的更烈,几乎盖过了自身的焚香味,掺杂着一丝苦涩辛辣的气息。
大概是她离得太近,秦之朗反应很大地将她推远,满眼皆是虚张声势的恐吓。
苏见绮踉跄了一下,登时脾气冒了起来,迎着他警告的眼神上前:“你弄这么香不就是给我闻的?”
“跟你没关系……”他很快反驳,表情冷漠得渗人。
“那你是
想给谁闻?”
他没说话。
似乎深陷于暴怒和羞耻的复杂情绪中,胸口剧烈地起伏不定,像是一头狰狞的野兽。
苏见绮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说完,她就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继续晾他一个人在房间。
很久之后,秦之朗突然合上书,稍稍偏头,嗅了一下衬衫的衣领。
在她离开后,为了平复焦躁的情绪他回去洗了个澡,也换了一个香味更重的衣料香薰。
很难闻吗?
无所谓,这本来也不是给她闻的。
他神色冷漠地将书籍塞进书架。
下一刻,又无意识微微偏头去闻衣领,眉头微蹙。
他脱下西装,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36章 嫉妒心
苏见绮洗完澡出来,秦之朗已经离开了。
他在房间里的时间过长,空气中仍残留一丝辛烈的气息。
回来的路上,她在便利店买了两盒盖饭,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她拿着其中一盒去找廖青罗,看见他失魂落魄坐在房间门口。
门明明是开着的,他却永远只能在门口打转,累得心神俱疲。
这个中年男人早上还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样子,这分钟却尽显疲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找到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凶手!”廖青罗再次强调。
苏见绮没什么表情,将热腾腾的盖饭塞到他手里:“我已经想办法联系你的儿子廖鹤鸣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父子团聚。”
廖青罗愣了一瞬:“跟他没有关系!”
她无所谓地挑了下眉。
他瞬间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苏见绮为了找到凶手复仇已经疯了,他是无力阻止一个疯子的——在得到准确的凶手信息之前,哪怕她知道廖鹤鸣是无辜的,也会毫不留情将他拉下水。
这是对他不肯透露凶手信息的惩罚。
若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倒是不足为惧,可若真的是有尸骨复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你儿子廖鹤鸣吗?”苏见绮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是谁?”
廖青罗倏然收紧手指,沉默下来。
她冷笑一声:“假设你的儿子廖鹤鸣真的不是杀人凶手,那他还真挺无辜的。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包庇真正的杀人凶手,宁愿让他被冤枉,也不肯吐出一丁点关于凶手的线索。”
“等他被拉下水臭名昭著的那一天,廖鹤鸣知道真相应该会恨你的吧?”
廖青罗:“……”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感觉到了,苏见绮这是让她做选择:是选择继续包庇凶手还是保护儿子。
在大脑一片混乱之中,廖青罗突然理清了一条明确的思绪——她一定还没有摸到有关真正凶手的线索,所以才会采用这种威胁的方式。
属实在虚张声势了。
仔细想想,他的儿子廖鹤鸣远在国外,又很少在公众视野里露面,相信即便那具骷髅神通广大,也无法在几千公里外的茫茫人海中找到。
正因如此,她才会想要靠攻心计来取胜。
思及此,廖青罗淡定下来,缓缓睁开眼:“……我说过了,我不是凶手,也不认识什么凶手,你搞错了。”
又是这句苍白的狡辩……
她猜对方可能推测出了她的真实意图,才会突然镇定下来。
不愧是心理学博士,真是要比一般人难对付。
苏见绮可以为了追查凶手筹谋三年,自然知道围剿猎物需要耐心这个道理,所以面对廖青罗的三缄其口,她不急也不恼。
她能感觉到,就差一点点,廖青罗的精神防线就会破溃了,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梁舒栀说得不错,要攻克一个人的心理就要不断搅弄对方的弱点。
但很明显,她还没有完全掌握廖青罗的弱点。
他的亲生儿子竟然不是他最在乎的,那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在找到对方真正的弱点之前,苏见绮选择按兵不动,暂时先离开。
回到客厅的刹那,她站在门口,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空空荡荡的。
……秦之朗在的时候,似乎整个房间都是满满当当的。
她看不透自己的想法,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好似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真是讽刺。
这三年她一直想要摆脱他的纠缠,没想到最后却‘习惯了’。
晚餐吃到一半,苏见绮接到程溯的电话,他顺利到达了廖青罗的老家,但廖青罗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我知道,资料里有说。”她边吃边指挥道,“你就主要向附近的老住户打听一下,还有去他父母的墓前转一转,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程溯在电话里回得很快:“好。”
但没有挂断电话。
苏见绮听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看了一眼屏幕,还在通话中。
忽然,她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人类的呼吸声和尸骨的“呼吸声”真的很不一样。
前者是真正的呼吸,微风一般细细密密地进入耳道。
后者更像是一种气息的进犯和侵袭,强盗一样,强势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
这二者,她说不清更能接受哪一种。
但若是秦之朗在她耳边呼吸,她应该不会像这样急着打断:“……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没什么……”程溯似乎在没话找话,“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
程溯哦了一声,又是一阵安静。
苏见绮没由来一阵烦躁。
怎么在这一点上他和生前的秦之朗也是那么相像。
早中晚就跟定了闹钟似的,总问她有没有吃饭,完全就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她直接挂了电话。
就在这时,冰冷的视线如箭矢一般射中她的身体,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秦之朗没有掩饰情绪,强烈得震了一下她的心脏。
搞不清楚为什么每次与程溯有关,他的情绪波动都这么剧烈。
难道是能在程溯身上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
死后的他和生前的他可以说是两模两样,也许他会反感自己曾经那种傻白甜的性格?
苏见绮搞不懂,不过与这些问题相比,她会更关心秦之朗的身体有没有产生新的变化。
他隐藏在暗处不方便观察,要随时让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及时掌握他记忆的恢复程度。
因此,她抬头对着空气:“秦之朗,要不要出来跟我聊聊天?”
“聊天?”
她点点头,反正无论怎样,都要让他多在眼前晃一晃。
下一刻,鬼火自她对面的椅子上方出现。
秦之朗双腿交叠,低头看书。
似乎从未离开过,一直坐在那里,只是隐去了身影。
……终于知道刚才那道目光为什么如此强烈了,原来就在她的正对面。
也就是这时,苏见绮注意到他手里翻看的是一本国外的爱情小说,而且快要看完了。
是她买来的二手书,内容挺刺激的,毕竟太过平淡乏味的东西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书中的女主角是个潇洒的人,同时和三个男人谈恋爱,并且乐此不疲。
第一个男人,是个长相丑陋的商人,拥有无上财富。
第二个男人,是个长相普通的贵族公子,拥有至高的地位。
第三个男人,是个英俊的穷小子,拥有美丽的皮囊。
女主角每天的行程几乎不变:和商人约会之后,又和贵族公子吃过晚餐,晚上就会去和穷小子过夜。
穷小子拥有漂亮的肉/体,却极度自卑又患得患失,经常在床上一遍遍询问女主角,到底爱他的什么?
这个场景,总会让苏见绮联想到第一次做/爱的后半程,秦之朗一次次用力,又一遍遍追问是否喜欢他的画面。
苏见绮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不知道他看这本书都在想什么:“你看到哪儿了?”
秦之朗敛目盯着书上的内容,沉嗓道:“女主角正在和伊恩交欢。”
话音刚落,气氛似乎微妙起来。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耳根发热。
伊恩,就是书里拥有漂亮肉/体的穷小子。
她知道书里描写得有多刺激,过程的露骨文字占据了整本书的大量篇幅。
秦之朗却表情平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什么
无聊透顶的说明书。
突然,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他在看这种书还会有生理反应吗?
正思考着,他忽然抬起头。
视线相撞,她尴尬地笑了笑。
“你看完这本书了?”他问。
苏见绮点点头。
“书里出现了三个与女主角有纠缠的男人,你觉得谁是男主角?”
她虽然有点奇怪这个问题,但为了方便观察他,还是探讨起来:“当然是伊恩了,女主角跟富商和贵族约会过后,都会洗干净身体换上一件朴素的裙子去见他,而且她只跟伊恩上床。”
话音刚落,秦之朗的目光透出了几分强烈的攻击性。
苏见绮下意识身体后仰,不明白他突然怎么了?
难道跟他的意见不一致,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值得庆幸的是,即便他再愤怒也没有充斥着巨大的杀意了。
她在尽情享受这呼吸被逼停的刺激感。
秦之朗注视着她,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停顿几秒后一下子弹开,片刻又控制不住盯住。
他的大脑混沌一片,明知道她的答案没有错,思绪却更乱了。
几乎是立即,他的脑海就被她那个猝不及防又放肆的吻侵占了全部。
她的温度和气息好似一直没有散去,沿着他的嘴唇不断侵入,在他骨缝间循环流转。
他控制不住回想起他们的曾经——她是否也曾这样,亲吻过生前的那个‘秦之朗’?
那个‘秦之朗’是不是也曾做过书上描述那般露骨的事情——将气息灌入她的口中,用舌填满她的口腔,贪婪地互换唾液?
这一刻,他福至心灵明白了自己焦躁不安的缘由。
是嫉妒。
嫉妒那个名叫程溯的男生,因为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过久。
嫉妒他的衣服,曾被她在怀中弄乱过。
他甚至在嫉妒生前的自己,曾被她好好爱过。
第37章 挣扎
这一念头冰封住了他。
他不禁问自己,现在的他拥有什么?
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利的欲望,以及对美色的渴望。
这本无聊的爱情小说就很直接的剖析了这些欲望。
女主角和丑陋的富商约会是为了金钱,也会为了地位和平凡的贵族约会,但只会和拥有漂亮肉/体的穷小子上床做/爱。
相较于这些,他拥有什么?
他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没有。
对于金钱和权利,他稍稍动点手段就可以满足她,但漂亮的肉/体呢?
书中的女主角也只爱英俊的男人。
就在这时,苏见绮开口询问他怎么了。
他却只能看见她饱满淡粉的唇一开一合。
隐藏在口腔的那条小舌,湿润、软滑、粉嫩……
生前的他是不是曾用力吮吸过?
秦之朗开始痛恨自己敏锐的听力,可以清晰听见她微重的呼吸、吞咽口水的响动以及湿黏的口腔音。
每个细微的动静无一不在烧灼着他的神经,全身的骨头仿佛快要自燃。
于是,前所未有的阴暗和疯狂像失了控的洪水猛兽席卷而来——既然曾经的他都可以,为什么现在的他不能?
他也可以吮吸她的唇,吞吐她的气息,捕获她的舌。
然而,来自心底的一个声音很快就浇灭了这股滚烫的冲动。
这三年,她反复强调多次——他们分手了,关系已经成为过去式。
他也已经死了,是个恐怖丑陋的白骨。
她不会喜欢他的,主动献上亲吻只是因为惧怕。
……
苏见绮不知道秦之朗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就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
而且直白又露骨。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就要吻过来了。
同时她也在紧张地问自己,如果他真的想吻,会同意吗?
好像可以。
这种撕破禁忌的感觉真的很刺激。
希望他用力压迫住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填满她的口腔。
苏见绮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一边保持清醒一边沉沦于肾上腺素的翻涌。
过去,秦之朗像个狗一样黏人,死后却拥有了凌驾于她之上的能力,以至于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在他手里活下去。
说没有心理落差是假的。
所以,她可以不择手段让秦之朗再次爱上他,拿回这场关系的主导权。
可能是思维太活跃,这一夜苏见绮睡得特别不安稳。
总感觉秦之朗在盯着她看,不是藏在暗处,而是就站在床边。
他的视线就像沉甸甸的画笔一样,在她的唇上寸寸描摹,整整一个晚上。
同时,她感觉最近睡眠越来越沉了,就像被鬼压床似的想醒都醒不过来……
等等,鬼压床。
难道是秦之朗搞的鬼,故意让她醒不过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敲门声中断了她的思绪。
苏见绮缓了缓神,披了件外套去开门。
来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说是隔壁新搬来的租客,拿了一盒高级点心作为见面礼,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苏见绮接过:“我听房东说过,你们是来参加火龙节的。”
“是啊,还有半个多月就是火龙节了,真是期待……”男人微笑道,“我在网上刷到过一次,一直想来亲眼看看,这次终于有时间带儿子一起来了。”
“那你们应该直接住在海滨的酒店,那里视野特别好。”她靠在门边,眼神幽暗,“怎么选择住在这个老旧的居民楼,还是我家隔壁?”
苏见绮的敏锐与直接让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是,我的确在网上发现了你,实不相瞒,我是一名灵媒,对你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灵媒?
黄神婆说过,国外的灵媒多半中看不中用,比不上国内的玄学。
她挑了挑眉:“那你看出来什么了?”
中年男人煞有介事地盯上她的背后:“我看见了一个幽灵……哦不,准确来说是一具白骨,他在纠缠着你。他是一只恶灵,如果不尽早祛除,早晚有一天会反噬你的。”
“你现在就可以去看看你的这张脸,已经少有活人的血色了。”说着,中年男人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都可以找我。”
苏见绮接过来,当着他的面撕了。
一个连白骨重新长出血肉都看不出来的灵媒,信他?
正好,可以在秦之朗的面刷一波好感度。
她随手将名片碎片洒在地上,直接拒绝:“谢谢关心,我不需要。”
正准备关门,就听见中年男人问道:“你是打算将自己献祭给那个恶灵吗?”
苏见绮看他一眼,没说话,砰地一声关上门。
献祭?
怎么可能。
她想要的是征服。
吃过早餐,苏见绮找来纸笔,打算重新梳理一下廖青罗的关系网。
直觉告诉她,凶手就在廖青罗关系网中的某个位置。
仔细想想,廖青罗刚被带到这里两天,隔壁的闲置房间就突然租了出去,未免太巧合了。
隔壁的男人也神秘兮兮的,会是他关系网中的一个吗?
她在灵媒两个字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刚放下笔,不到半分钟,签字笔就在她的眼前倏然立了起来。
苏见绮屏息凝神,看着那支笔诡异地动,在灵媒两个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下一瞬,秦之朗带有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个男人不是什么灵媒,或者说,没什么真本事。”
近得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苏见绮耳朵一麻,条件反射揉了揉:“……怎么说?”
他自幽蓝色火焰中走出来,坐到她的面前:“我站在他的背后,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半点反应。”
她哦了一声:“意料之中。”
话题结束一段时间后,按照往常,秦之朗不是转身离开就会选择继续低头看书。
总之,不会再与她产生任何交流。
但这次,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徘徊。
像个高精密的扫描仪器,不断捕捉分析她的微表情。
“你早就知道。”他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撕掉了那张名片。”
平静而冷漠的陈述句。
他完全误会了,以为她是早知道隔壁男人没有用才果断拒绝他的帮助。
看来上次和刘天师合谋杀死他那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苏见绮不想放过这个刷好感的机会,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上次说过,我对你有了些奇怪的想法,怎么会舍得让别人除掉你?”
她尽量将自己表情真诚,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秦之朗第一次觉得,她的目光也如此咄咄逼人。
就好像,那双纤细脆弱的手指不断突破距离,进犯他的边界,一边轻抚她丑陋的半张骷髅面,一边搅弄她重新长出来的血肉。
无礼得近乎令他羞耻至死。
幽蓝的火焰像面具一样遮住他的脸。
可哪怕遮掩,她的眼神此刻就像穿透了层层火焰,直接窥视到他最丑陋的部分。
也正因为此,他不会对她哄骗的话语产生任何反应。
她是怎么做到张口就是令人发笑的谎言?
他又看了一眼她的唇。
秦之朗的神色太过复杂,苏见绮一时读不出他是想亲吻还是想割掉……
说到底,他的情绪随时在兴奋和愤怒之间徘徊,而这两种情绪很难划出界线。
此时此刻,她感觉只要一呼吸,属于他的浓烈气息就能灌入她的身体,渗透进脏腑,令她头昏脑涨。
直到响起敲门声,苏见绮回过神,才发现对面的椅子已经空空荡荡。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过去开门。
再次看见王书鸢,她控制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王警官,又有什么事?”
王书鸢笑了一声:“知道你不想见我,但这次想找你帮个忙,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你认识吧?”
“半个小时前有人报警,说吴淑熙提了一桶汽油去到秦之朗生前居住的房子,幸好邻居出门倒垃圾碰见,这才阻止了一场火灾的发生。”
苏见绮啊了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王警官,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吧?”
“吴淑熙说要见你,否则一句话都不肯跟我们说。”
苏见绮疑惑地挑了下眉。
出于好奇,她还是跟着去了一趟警局。
在拘留室看见吴淑熙的第一眼,她就发现这人的精神应该出了问题。
衣服搭配得乱七八糟,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优雅女性的样子。
估计是被吓的。
正常,一般人类都会被秦之朗吓个半死。
吴淑熙蜷缩在房间角落,看见她的一瞬间,立即就像根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炸开:“该死的小妖婆,都是因为你!是你让那具尸骨复活的!你就是故意留着那具尸骨来害我!”
“你们这些警察还在愣着干什么,抓她啊!她可是养尸骨害人的妖婆,快!把她抓起来枪毙!”吴淑熙惊恐地环视四周,“那具尸骨一定在跟着她,他现在就在这里!他会杀了我的!”
苏见绮似笑非笑地:“你说我养尸骨,证据呢?”
“证据就是我亲眼看见的!”吴淑熙瞪大眼睛,“我亲眼看见你亲了一下那具白骨的手!”
至今吴淑熙都忘不了那一幕——昏暗的厂房里,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掐住苏见绮的脖颈,她居然不慌也不怕,甚至亲吻了他的手。
面对那种恶心的、恐怖的白骨,她居然能下得去口。
苏见绮感觉再聊下去,吴淑熙就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了,先一步对王书鸢说:“还是先带她去检查一下精神状态吧。”
吴淑熙刚想反驳,有一道阴冷的绳索就扼住了她的咽喉,发不出声音。
……秦之朗。
瞬间,她头皮炸开,不寒而栗。
他的儿子要杀她了。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求生的本能让吴淑熙用尽力气,从痉挛的咽喉处挤出声音:“……之朗,我是……妈妈……之朗……”
第38章 隐秘的曾经
秦之朗眼神冰冷注视着手中的女人。
虽然知道她是亲生母亲,但看她的感觉和看普通路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忘记了过去,没有人类情感,知道这个女人曾经对他不好,也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然而,强烈的怨气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哪怕他觉得不在意,手上却无法减去半分力道。
他挑选着方便扭断的角度。
下一秒,苏见绮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此刻,他是隐藏自己的身影的,但她就像能捕捉到他的眼睛,盯着它,轻轻晃动脑袋。
示意他,放手。
这不是秦之朗第一次去看她的眼睛。
瞳仁比墨汁还浓,比夜色还沉,说起谎言来也掀不起过多波澜。
但这一瞬间,他像是被那片幽黑的海洋捕获了,渐渐沉溺其中。
分明,他没有任何理由听她的……
秦之朗凝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动作停了一会儿,缓缓松开了手。
“别杀我……”吴淑熙就像一只从刽子手刀下侥幸逃脱的羔羊,瞬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迟迟回不过神。
苏见绮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
倒不是想救吴淑熙,主要秦之朗已经引起了三场火灾骚动,这次若是直接在警察面前动手,那她养尸骨的传言就算是被坐实了。
王书鸢一定会时时刻刻、随时随地盯着她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王警官,我觉得她的精神不太稳定,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苏见绮再次建议。
要是医院确诊吴淑熙精神方面确实出了问题,那她说的很多话都能被认为是疯话,法律是不会承认的。
王书鸢没说话,作为目击者,吴淑熙的诡异举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吴淑熙的背后一直没有人,可刚才,她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口中还念念有词叫着他死去儿子的名字。
一瞬间,王书鸢脑中出现了尸骨复活的念头。
很快,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还是更同意苏见绮的想法,给吴淑熙做个精神方面的鉴定。
苏见绮又说了一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她就准备走了,可不想在警局这个地方久留。
王书鸢叫她等一下:“廖博士失踪了,他的同事们联系不上他,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作为著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廖青罗这次是受邀来国内进行论坛讲座的。
前两天,他曾和同行的人说出门一趟,随后就一个人出门了,至今联系不上。
警察经过技术追踪,确认最后GPS消失的地方就是万仙镇。
为此,王书鸢着手调查了廖青罗的行踪,掌握了他在咖啡厅的录像,发现他在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苏见绮。
诡异的是,谈话结束后是廖青罗先走的,监控却迟迟没有拍出他走出咖啡厅的画面。
监控显示,苏见绮是在廖青罗离开十分钟之后才离开的,虽然表面看上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王书鸢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然跟她脱不了关系。
不过,尽管王书鸢是坚定无神论者,也忍不住奇怪——苏见绮是怎么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的?
苏见绮没什么表情:“那天我是跟他见面了,谈了不到十五分钟吧,他就一个人先走了,我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你们都谈了什么?”王书鸢下压眉头。
“这次廖青罗是有备而来,特意调查了我的过去,还警告我不要插手这个案子。”说着,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廖青罗不是我要找的人,他
这次是来帮凶手打掩护的,真正的凶手还藏在他的关系网里。”
王书鸢蹙眉:“你有什么证据?还是又是你所谓的‘直觉’?”
“嗯,直觉。”
“那你知道我的‘直觉’是什么吗?”王书鸢眼神凌厉地盯着她,“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苏见绮有些心不在焉。
王书鸢的质问倒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廖青罗的心理防线太强,一般的攻心计对付他没有用,将他强行留在了那里也是浪费时间,还浪费食物。
为什么不试试欲擒故纵呢?说不定将他放出去,他反而会主动联系凶手。
反正有秦之朗在,想要再把廖青罗抓回来一点都不难。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便放走了廖青罗,他也不敢报警。
看上去是将他放出去了,其实只是将绑架他的笼子悄无声息扩大了而已。
于是走出警局不远,苏见绮就轻声跟秦之朗说:“解开廖青罗的结界吧,然后把他扔到何雯雯的坟前放了,密切关注他的行动就好。”
尽管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她也知道他应下了。
下一秒,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带我去生前住的地方。”
苏见绮怔了一下。
大概是今天吴淑熙纵火未遂,引起了秦之朗对生前住所的好奇。
她曾经听他说过,那套房子是他亲生父亲留下来的,吴淑熙抛弃他嫁给富商之后,那套房子就留给了他。
四年前,她和秦之朗在那套房子里同居了将近三个月。
他们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就是在那间主卧。
命案发生后,警察第一时间封锁了那里,拉上了警戒线,调查完成过后那里就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后来,苏见绮偷偷用备用钥匙去过一次。
房间的摆设还是原来那样,甚至两个人缠绵过后的被子还凌乱堆在床上,秦之朗只是将几个用过的套处理干净了。
这并不符合他爱整理的习惯。
也正是因为不符合,才能看出当年她提出的分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秦之朗可能随便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就拿着礼物出门了,从雷声到落雨,一直等在公园的长椅上。
然后,死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他来不及回去整理房间,所以一直是乱糟糟的。
苏见绮偷偷进去的那天,没有多看,简单转了一圈就离开了——那里存在过他们曾经太多的画面,一不小心就强势地挤进脑中,令她头疼欲裂。
她是打心底里不想去,语气淡淡:“……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走到路的尽头右拐就能离开警局,但不知为何,她怎么走都到不了那个拐角,周遭的气温也在迅速降低。
……结界。
刚意识到这点,一只戴有手套的手骨就扣住了她的下颌。
苏见绮心漏一拍,顺势抬起头。
秦之朗的声音很冷:“为什么拒绝?”
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因为四年前,你就是在那间屋子的床上对我提出的分手,我不想再回忆一遍。”
果不其然,他没有再追问。
但也没有松开她。
下一瞬,他捏住她下颌的拇指和食指稍稍用力,她就被迫微张开口。
苏见绮微微瞪大眼睛,他不会是要在警局门口……
秦之朗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混乱,在她认真解释的时候,他却一直在分神。
只注意到她一开一合的唇瓣和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舌。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回想起她的唇贴上来的触感——温热、柔软、湿润。
如同饱满的、带着诱人香气的果实。
她那条不安分的舍,之前似乎差一点就能触到他的嘴唇。
这时,他的心底魔怔般响起一个声音——要再试一下吗?
他曾经肆意掰开过她的口,指骨抵住那条柔软的舍頭。
温热的唾液也曾浸润指尖。
——要再试一下吗?
他不觉得自己有动作,然而手指已经熟稔地扳开。
看见她说话时,舌头轻轻翘起来,抵住上颚:“等……”
秦之朗的目光变沉了。
脑中已经先一步身体实施了具体的行动——脱下手套,极长的指骨一根根进去,完农那条舍尖。
想象的画面愈发真实。
他就像是真的做了那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中,骨子里的异样躁动活跃得像开水翻滚。
……
苏见绮被看得头皮发麻,即便没有实际对视到他的眼神,也能感受到那份尖锐而露骨。
如此兴奋,几乎要将她刺透。
他又要索取唾液了吗?
又要将他的手骨探进她的口中?
他的眼神是如此直白,就像在示意她,想要伸进去的不仅仅是他的手指。
她正胡思乱想着,不知秦之朗想到了什么,猛地松开了她。
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一头危险的大型猛兽激烈的呼吸声。
苏见绮猜不透他的思想,以为就算是蒙混过关了,刚要舒出一口气,就听见他又开口。
秦之朗的声音蒙上了几分怪异的沙哑:“告诉我地址。”
苏见绮:“……”
让他一个人去,还不如她跟着呢。
知道混不过去了,她只能认命应下,回出租屋拿了一趟钥匙,带他去了生前住的地方。
这里是个老小区,命案发生之后那套房子就闲置了下来,今天因为吴淑熙提着汽油纵火一事,楼下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讨论。
秦之朗生前住的地方在三楼,二楼就能嗅到浓郁的汽油味。
打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一股陈旧的尘土气息。
这套房子连同它主人的生命一同定格在了这里,像本压在箱底的书籍,落满了时间的灰尘。
苏见绮正靠在门口感慨,秦之朗已经现身在房间里,高挑挺拔地站在客厅里。
他的出现,仿佛有风吹开了那本落满灰尘的书,陈旧的记忆就在眼前一页页翻过,震动着心神。
死亡的余温是冰冷的,哪怕是暑热天气,这间房子也没有太强的温度。
秦之朗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眼前布满一层薄薄灰尘的镜子,抬手随意抹了一下。
清晰出来的一块镜面倒映出他的身影。
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身材高挑、修长,恢复完好的半张脸皮肤冷白,琥珀色的瞳仁冰冷锋利。
这里存在很多他的生活痕迹,镜子的旁边就有一张他生前的照片。
他看了一眼照片就移开目光,出声唤她:“阿绮……”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苏见绮心脏砰砰跳起来:“嗯?”
他没有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们曾经是怎么在一起的?”
苏见绮怔了怔,没想到会和这具骷髅讨论到这一话题上。
他对他们过去的求知欲强烈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尽管她已经下定决心能不撒谎就不撒谎,但这一部分故事还是需要她小小的美化一下:“是你一直坚持不懈地追我,后来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你了。”
这是简略的版本,也修饰了一下措辞,要是按苏见绮的真正想法,会更想说生前的他就像一张黏人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直到如今,苏见绮仍不能理解秦之朗,完全不知道他的喜欢从何而来。
记得他的第一次表白,就是在那次大排档的意外事件之后,很突兀地就问出了口:“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宣言一样,口吻无比诚挚。
她当然没答应,甚至觉得莫名其妙,一点都不想跟这个自来熟的家伙扯上关系。
时至今日,苏见绮的想法也一点都没变——她和那个温温柔柔的男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喜欢一个人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长蘑菇,接受不了他那种闪闪发亮的样子。
可秦之朗真的很粘人,还异常的固执。
第一次告白失败他不仅没有放弃,还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会让你接受我的。”
苏见绮当时就在想,但凡这个男人长得丑一些,她就去报警了,这跟骚扰有什么两样?
可惜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颜控,无法拒绝一个超级大帅比明媚微笑的样子。
而且他的追求行为也不算过分,顶多会在晚上
陪她走一段夜路,送她安全回家。
或者就是在早上,等在他家门口,将热腾腾的早餐塞进她的怀里。
她真觉得秦之朗像一条脾气很好的狗。
不论他们在哪里遇见,他总是会第一时间亮起眼睛,发射过来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摇着无形的大尾巴来到她身边。
有一天,苏见绮还是爆发了。
上一秒他刚将早餐塞进她手里,下一秒就被她狠狠砸在地上。
包子摔烂了,豆浆也流了一地,地上一片狼藉。
秦之朗愣了一瞬,没有说什么,立即蹲下身去整理。
洒出来的豆浆溅到了她的鞋上,他掏出纸巾正准备帮她擦一下,她就猛地后退一步。
苏见绮居高临下睨着他:“干嘛,施舍我啊?”
她一点都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不理解他对她的温柔,更不理解他对她的喜欢。
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值得别人喜欢。
——她也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喜欢她,一个人烂死在角落都无所谓。
秦之朗一再越界,她真的接受不了。
“这不是施舍。”他很快反驳,半跪在地上,固执地去擦她脚上的污渍。
大概察觉到她的退意,他抬手扣住她的脚踝。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这么粗暴。
男人的温度和力量毫无征兆贴上她的肌肤,令她动弹不得。
苏见绮不适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替她清理干净并松开了手。
这个角度,秦之朗的睫毛微微垂下,高挺的鼻梁如某种坚硬光滑的玉石,紧抿的薄唇呈鲜艳的红色。
好看到这种程度,很容易让人移不开眼。
说实话,她挺害怕和这样的人交流的,因为他没有任何脾气。
无论她再生气,都会像是用尽力气一下砸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得不到一点回应。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冷声问:“你还喜欢我?”
他抬起头,眼睛明亮闪烁,浅浅勾起唇角:“嗯,还喜欢。”
她的指尖控制不住颤了颤:“……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他缓缓站起身,笑意更浓,“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若是换一个人,苏见绮绝对拔出匕首警告。
然而,面对如此炙热和赤诚的他,她居然一时没了办法。
就像是遭受了某种恐怖的精神类攻击,她毫无抵抗的能力,猛地咬紧牙齿,转身离开。
回到家关上门很久,胸腔里的那团肉也在砰砰跳个不停。
最后,苏见绮无能狂怒地揉乱了头发:“神、经、病!”
她算是看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之朗比她还疯。
——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女孩,还纠缠不休,可不是比她还疯?
那时候,苏见绮沉迷于香烟的味道。
知道秦之朗讨厌香烟,她就像驱赶蚊虫一样,看见他就叼一根在嘴里,然后点上火,故意在他面前吞云吐雾。
甚至在他走近时,她会用力吸上一口,轻挑地吐到他脸上。
看见他被烟气呛到咳个不停,脸颊涨得通红,她笑得十分得意。
那段时间里,苏见绮见到他的第一句总是会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呢?”
神奇的是,每次都能得到秦之朗坚定的答案:“喜欢。”
哪怕她把讨厌的烟气吹到他的脸上,他被呛得红了眼尾,答案也是——“喜欢。”
回想过去,连苏见绮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坏透了。
听到他说喜欢,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气,故意将自己吸了一半的香烟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这样呢?也喜欢?”
她不允许他吐掉。
他轻叼着烟,眼神坚定到可怖,重重点头。
也就是那次,苏见绮头脑一热递给他一整包烟,说:“这样吧,你要是能把它全部抽完,我就跟你在一起。”
她很清楚,对秦之朗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霸凌了,把烟扔她一脸,再愤然离去才是正常的表现。
她也在等着他能够愤然而去。
秦之朗却一边咳得满脸通红一边向她要走了打火机。
一个讨厌烟味的人就因为这么一个奇怪的赌约,开始一根根抽烟,咳得脖子上出现一条明显粗壮的青筋,皮肤仿佛被鲜红的血色浸透。
苏见绮也在他一根根的坚持中,紧张起来,开始后悔。
她一把拔出匕首抵在他脖间,想要阻止他继续,问:“我这样对你,你也喜欢?”
秦之朗咳得眼尾挂了些湿润,眸子盈盈亮亮的。
听见她这么问,目光一瞬变得认真,点了点头:“对,喜欢。”
为了逼退这个固执的男人,她只好更加用力将匕首压住他的动脉。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他却还在继续。
那一刻,苏见绮真的被他的执着吓到了,下意识就后退。
他却一把扣紧她的手腕。
男性灼热的体温覆盖上来。
秦之朗的嗓音被烟熏得有些嘶哑,说:“还有三根……怎么,怕了?”
这句话简直拿捏了苏见绮不服输的软肋,她立即扬起头,蹙眉道:“谁怕谁是狗!”
她盯着秦之朗抽完了最后三根。
他抽烟的动作不熟练,但动作很好看。
手指修长而骨感,肤色如同通透的白玉,浅浅鼓起几条青色的筋络。
轻夹着细长的烟头时,有种难以言说的冷峻和慵懒。
最后一根烟抽完,他按灭烟头,朝她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
苏见绮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成为了秦之朗的女朋友。
……
苏见绮复述了一遍他们的故事。
当然,一些不利于和谐的部分她就巧妙的一笔带过了。
不知道秦之朗在想什么,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下一秒,砰地一声,他碎裂了眼前的穿衣镜,瞬间破碎的镜片四下飞散。
阴冷的气息昭示着他心情极差。
苏见绮自认为讲得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了?”
秦之朗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明亮的火焰中。
房间一下变得空荡。
苏见绮:“……”
说不来非要来,来了也什么不看,转身就走。
神经病。
以防万一,她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美化后的版本,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只能说秦之朗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她不打算在这个房间逗留太久,转身拿钥匙,注意到玄关处摆放的台历——5月20号那天被着重画了一个大大的桃心。
下面是一排苍劲娟秀的字体:和阿绮在一起的第一个520,记得送礼物![爱心]
旧年的标记如同一把锋利的箭矢,在今天一下击中了她的心脏。
苏见绮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
四年前他就写了吗?她完全没注意到。
当天她只顾着跟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分手炮,没注意过那天是几月几号,更没有注意到台历上的标记。
此时此刻,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秦之朗那天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只可惜现在去问他,他也无法说出答案。
讽刺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杀死他的凶手知道了。
第39章 鬼压床
坐上回出租屋的公交车,苏见绮将窗户打开,准备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后面坐着一对情侣,估计是在热恋中,这么热的天也愿意贴在一起。
两个人谈的话题比较露骨,女生一直在嗔男生讨厌,男生却像尝到了甜头,讲得更加卖力。
为什么说秦之朗是苏见绮见过最有教养的男性?
他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提这方面的事情,甚至在床上,他也会尽量避讳掉一些难听的字眼。
更不会像后排这个男生,用女性的生理反应来打趣,谈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秦之朗的措辞总是顾忌着她的感受,知道她的父母去世,连爸爸妈妈这样的字眼都很少在她面前提及。
公交车行驶到隧道,
车内变得昏暗,后面的情侣直接吻了起来。
这趟公交人不多,苏见绮的四周只有这对情侣,所以他们愈发大胆起来,手变得不安分,女孩一直在小声的哼。
她忍无可忍回过头,提醒他们:“发情就去开房。”
两人的脑袋迅速弹射开,涨红了脸。
男生觉得丢了面子,瞪着一双眼睛,骂得很难听:“关你屁事!有本事你也去找个男人亲!”
下一秒,凭空出现了一团火焰,自男生的裤脚烧了起来。
他看上去异常痛苦,脖子就像被什么掐住一般,涨得青筋分外凸起,皮肤通红。
苏见绮下意识去看男生的背后,即便什么都没有,也能感觉到一个高大阴冷的身影。
鬼火越烧越旺,即将快要将男生淹没。
旁边的女友骤然尖叫起来,司机师父赶紧停下车,拿着灭火器赶回来帮忙。
最后,男生捡回一条命,衣服烧得破破烂烂。
还没到站,两人就匆匆从下一站下了车。
趁乱,苏见绮也顺势走下去,若有所思。
毋庸置疑,秦之朗在生气。
但看不出他这个行为是在为她出气,还是单纯地想要释放一下杀戮欲。
毕竟对于这具骷髅来说,遍地的人类都是他唾手可得的猎物,心情不好,想要杀死一个两个玩玩,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提前了几个站下车,苏见绮只能继续在公交站台等下一辆公交。
一转头,她看见了梁舒栀。看样子她也打算去镇东,穿着简单休闲的衬衫长裙,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苏见绮走到面前才猛然回过神。
苏见绮注意到她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心理医生这是在给自己放假吗?”
梁舒栀扶了下黑框眼镜:“嗯,打算去海边逛逛。”
“四年了,还没逛够呢?”
万仙镇的这片蔚蓝大海苏见绮都快看吐了。
交谈到这里,车恰好来了,她向梁舒栀挥了挥手告别。
梁舒栀突然叫住了她:“你呢,坐公交要去哪里?”
她指了指镇东方向:“回家,我现在住在老房子。”
“我记得你给我的地址在镇西。”
苏见绮回过头,轻笑道:“怎么,不允许我有两套房子吗?”
梁舒栀笑着摇了摇头。
上了车,苏见绮特意坐到窗边,注意去看后面的梁舒栀上的是几路公交。
不怪她总爱关注这位心理医生,梁舒栀这个人真的很神秘。
自从四年前她来到这个不起眼的旅游小镇开设心理诊所,就总爱独来独往。
心理诊所入不敷出,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不知是真像她说的,是来享受海边的慢生活,挣不挣钱的无所谓,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
回到出租屋,苏见绮第一时间走进做法事的那个昏暗房间。廖青罗果然已经不在了,地下只有吃剩放冷的饭盒和筷子。
秦之朗应该带走了他,扔到了何雯雯的墓前。
趁着他不在,她赶紧打开手机私密的备忘录,将他今天主动提出的问题,和她的答案原原本本记录下来。
记录完毕,她反复读了好几遍,想不通这已经是美化过的版本了,为什么他还是表现得那么愤怒。
吃过午餐和晚餐,秦之朗还没有回来。
傍晚降临,洒进房间的阳光由炙热的瓷白转为柔和的昏黄。
苏见绮盯着墙上一点一点走动的秒针,心脏一点点下沉。
上一次秦之朗无缘无故离开,是因为发现她和刘天师合谋想杀他,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直到现在,苏见绮都没搞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只是按照他的要求讲述了他们的曾经,然后秦之朗就突然暴怒,一拳砸烂了屋子里的穿衣镜。
后来在公交车上,他还差点放火烧死了那个男生。
他遵从她的请求带走了廖青罗,却没有回来。
还是说,他回来了,但故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视线,不愿意暴露给她?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之朗果然还是个脾气古怪的非人生物,一举一动常人都难以理解
睡前,苏见绮拿出那本笔记本,记上:
【6月3日,他主动问起了我们的故事,除了重新长出来的那半张脸,他的身体看上去没有其他变化。】
她特意一笔一划写得很慢,中途还不往偷偷看向四周,期待能引诱秦之朗出来,询问她在做什么。
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然而,他还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回应。
尽管知道他应该不会再杀她,但这种无声无息,还是令人担心。
苏见绮差点就准备在上面写一句骂他的话,激他现身出来。
冷静下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发疯,她不能跟着一起发疯。
现在想想,她还是更怀念他们之前的关系——纯粹的想要杀死彼此,没有这么多难以解释的情愫出现。
不知苏见绮理解的对不对。
感觉不仅是她对他的感觉变质了,秦之朗对待她的方式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学会了克制。
要知道,他是一具毫无人性、不遵从任何道德束缚的骷髅,无论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有了顾虑,反而不正常。
之前为了索取唾液,他会毫不犹豫将手探进她口中。
这是出于一种捕食者对猎物的本能掠夺,不存在任何暧昧。
然而,最近他盯上她唇的频次越来越多了。
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那股冲动简直就要溢出来了,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要不是确定秦之朗是个不懂情爱的骷髅,她都要怀疑他是在欲擒故纵。
像一位淡定自若的钓手,自信地落下鱼钩。
等她主动咬饵。
晚上十点过,秦之朗还是没有出现。
苏见绮合上笔记本,换上了更加单薄的睡衣,关灯睡觉。
半梦半醒间,那种注视感重新覆了上来。
就像昨夜那样,感觉有人站在床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她。
紧接着,熟悉的困倦感涌了上来,意识就像羽毛快速而轻盈地飘走。
……果然是秦之朗在对她实行鬼压床。
靠着一些控梦的手段,苏见绮将意识停留在了昏死过去的边缘——即便进入了梦境,也清醒知道自己进入了梦境,不会完全无知无觉。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无法清晰勾勒出他的身影和面孔,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于黑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很快,有什么东西在触摸她的唇。
冰凉苦涩的皮革味道清晰袭来。
是他的手指。
苏见绮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感受他的指尖就像玩弄一株花蕊,轻轻按压着她的唇瓣。
从左侧轻轻按压至右侧,描摹完了下唇,继续触摸上唇。
反复多次过后,她的唇就被磋磨得殷红。
除了触感上的嘴唇酥麻,她还清楚嗅到了他的气息——冷冰冰的底色之上带有一丝浅淡的香气,这种香气本身是不烈的,但可能是他的气质所在,就会觉得浓到涩口。
下一秒,秦之朗熟稔地扳开了她的嘴,大拇指强势地按住她的下颌往下压。
拇指不小心探进去,湿热的唾液立即包裹上来,他像是被烫到了,指尖轻颤。
到这一步他就停住了。
苏见绮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被他的手法吊得不上不下的,难耐极了。
她不是一个会压抑欲望的人,身体的火被撩拨起来就要释放,否则难受得不行。
她想要活动舌头去碰碰他的指尖,示意他可以继续。
然而鬼压床的威力太大,她连舌头都动不了。
秦之朗眸光发沉,注视着她的口腔。
唾液一点点渗出,那条粉色的软物看起来更加湿润,泛起光泽。
他着了魔般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问题——生前的他曾与
她接吻。
那本书上所有露骨的描述,他们可能都做过。
今天他回到生前生活的地方,果然是意料之中的陌生,陌生的桌椅,还有陌生的床,以及……陌生的他自己。
穿衣镜里,他一眼就看见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和旁边鲜活明媚的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前的他拥有一具还算漂亮的肉/体。
或许,就是因为那具身体取悦了她,那个‘秦之朗’才可以与她坦然接吻。
假如令他重新长出血肉的原因是她的体/液,那是不是说明——
他多索取一些,就可以加速恢复这具身体?
第40章 钓
秦之朗一直觉得她很放肆。
分明知道他就在暗中注视,还会毫无防备脱掉身上的衣服,去换上其他衣服。玉白的身体像浪潮一样汹涌,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的身体线条纤细又柔软,每次窥见,三年间那些不洁的画面就会争先恐后钻进大脑里,啃咬着他的骨髓。
他想用匕首捅到她的脊背,逼她将露出来的皮肤都包上。
但到最后,他都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冷静而决绝地压抑住那些肮脏的欲/念。
很明显,他真正想要的不是让她将皮肤包裹住。
——而是暴力地撕裂存在她身上的所有布料。
他真可耻。
明明都没有漂亮的肉/体可以取悦她。
有那么一秒钟,秦之朗对她身上的衣服产生了诡异的嫉妒。
就像一颗火星落入干燥的草坪,这股焦躁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嫉妒的感觉今天在公交车上也出现过。
他本来只是冷眼旁观那一对亲昵的情侣,直到听见女生忽然问男生“你会一辈子爱我吗?”,他才稍稍留意了他们的对话。
男生吞吐着她的气息,说:“当然,我会一辈子爱你的,让我好好亲亲你。”
秦之朗居高临下看着这对人类发情,不会因为这种色/情的举动产生任何幻想。
只是好奇,在他活着的时候,她有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如果有,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没有,那当时作为情侣的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会像这对情侣一样,随时随地抱在一起,互相纠缠对方的舌头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像被人一棒子打醒——他已经死了,是具连皮肉都没有的白骨。
他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年,再纠结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连她也亲口承认:“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是你已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那一瞬,秦之朗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发了疯一般嫉妒生前的那个他。
他一个响指就燃起了一簇鬼火——希望这个男生烧成他这副丑陋的样子时,女生还能问出那一句:“你会一辈子爱我吗?”
可惜,灭火器救了这个男生。
可惜,四年前的他并没有这么幸运。
秦之朗盯着她的口腔,神色阴冷摘下手套,露出枯白色的手骨。
极长的两根指骨探进她口中,抵住她的舌头,像之前那样轻轻磋磨。
渗出的唾液越来越多了,他却还不满足。
他知道为什么——真正想要填满她口腔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舌头。
可笑的是,他并没有恢复这样东西。
哪怕是疯狂的想要与她舌尖相缠,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无限的焦躁之中,他贪婪地掠夺了许多,才堪堪离开。
苏见绮的舌头麻了。
被几根手指磋磨了将近二十分钟,她的整条舌头又热又痛。
身体也可耻地起了一些反应。
他应该没注意到吧?只有一点点而已。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秦之朗继续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泄露出半点的气息和视线。
苏见绮觉得这个情况不妙,若他恢复身体的原因真的跟她有关,昨晚他掠走了那么多,会不会又有新的部位长出来了?
不行,她要想办法让他出来检查检查。
然而她试了很多办法,整整一天,他都没有任何回音。
苏见绮承认,她还是挺心虚的。
秦之朗死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杀他的人,独独记得她叫阿绮,想要知道那天她为什么没有去赴约——足以证明对她充斥着很大的怨气。
他毕竟是恐怖的非人生物,即便理智知道他不会再杀她,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忌惮着的。
也正是因此,她才知道自己那些不可言明的想法有多荒谬,简直像蒙上了一层血淋淋的禁忌。
要怎么才能对这具骷髅彻底安心?
她想,是要确认他真的再次爱上了她。
傍晚,苏见绮接到了一条信息,是程溯发来的。
他说已经从廖青罗的老家回来了,得到了一些信息,希望可以跟她见面详谈。
她没着急回复,垂眸看着屏幕。
其实完全可以打电话说清楚的,没有必要见面再谈。
但她要是和程溯见面——会引得秦之朗出现吗?
毕竟每一次,他对这个男生的反应都很奇怪,情绪也会失控。
这样想着,苏见绮给程溯发去出租屋的定位。
其实她是不想和程溯有过多接触的,除了他那纯白干净的气质太熟悉,再有就是,每次跟他呆时间长了就会控制不住分神,回想起和秦之朗的曾经。
但,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的定位前一秒发送出去,下一秒,一道冰冷的视线瞬间撕开了和平的伪装,硬生生刺进她的后颈,几乎令她窒息。
视线所饱含的愤怒是如此强烈,像是在对她下达警告。
苏见绮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血液却逐渐沸腾起来。
在他暴怒的目光中,她平静地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甚至故意去厨房泡了一壶冷翠茶,等待着程溯上门。
两人似乎玩起了一场‘谁先跟对方说话谁就输’的游戏,她和秦之朗都在不遗余力逼迫对方先低头。
于是为了一击即中,哪怕他主动暴露出了视线,她也打算继续无视。
二十分钟后,程溯敲响了房门。
暑热天气,男生穿着米白色的休闲衬衫和浅色长裤,看上去十分清爽。
暖黄色的夕阳光给他的黑发镀了层浅浅的暖意。
程溯这张面孔也可以称得上英俊,只是没有秦之朗那么无可挑剔。
跟他相处,苏见绮不讨厌。
程溯的样子显得有些局促,毕恭毕敬递给她一袋水果:“打扰了。”
苏见绮去厨房端茶,出来时看见他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打趣道:“干嘛这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溯害羞地笑了笑,接过茶水:“叔叔阿姨没在家?”
“没有,早死了。”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错了话,马上赔礼道歉:“对不起……”
苏见绮摆摆手让他别在意,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问起正事。
这两天,她反复琢磨所掌握的廖青罗的关系网,觉得凶手应该不在这里面,这次让程溯去老家打听,也是为了挖一挖有没有隐藏的关系网。
程溯不负众望地带来一个好消息:“邻居们都说廖青罗有一个私生子,几年前还带着那个私生子去给他的父母扫过墓。”
他办事认真,除了总结这次打听到的信息,还特意将问询的过程录了下来,带来给苏见绮分析。
邻居在录音里说,十年前,廖青罗曾带着一个瘦小得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回老家扫墓,说看起来他对那个孩子极好,还经常将他扛在脖子上。
为什么说是私生子?因为廖青罗
的太太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一般,甚至还有点厌恶,一看就不是她生的二胎。
苏见绮挑了挑眉,私生子这一点她的确没有想到。
如果邻居说的不错,十年前五六岁的小孩,现在也应该只有十五六岁……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会是连环凶杀案的杀人犯吗?
她思考过深,恍惚了一下。
——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这些线索有用吗?”程溯眼眸明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仿佛看见了一只等待夸奖的狗,点点头:“没准会是关键线索。”
“真的?那太好了。”
上一次没搞清楚就来找她,程溯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总算是帮上忙了。
很快,聊完正事,程溯提起背包准备离开。
苏见绮想了想,叫住他:“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一起?”
话音刚落,预想之中的注视感再度富有存在感。
感觉秦之朗快要沉不住气了。
苏见绮难得找回了一丝强烈的掌控感,想要将这种危险的兴奋维持下去,于是和程溯两人一起出发去夜市。
一路上,看他们的人不少。
上次那些镜头对准苏见绮直播,程溯也算是实打实入了镜,现在又一起从她家里出来,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程溯单肩背着背包,装作超不经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一边又紧盯着她。
起初,苏见绮以为他是受不了那些指指点点,刻意想要与她拉开距离。
后来她发现,程溯会在车来的时候,默默挪到她靠向路边的一侧,绅士地替她挡一下过路的车。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他是在怕他的存在反过来影响到她。
苏见绮看了看这个细心的男生。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标志,下颌的线条也清晰流畅。
不知是不是热的,他的耳朵总是红得要流血一样,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可能是注意到她在看,他的眼神一直在躲闪,耳根也越来越红。
她一直忘了问:“你是通过网上那篇帖子知道我是受害者家属的吗?”
程溯看她一眼,点点头。
“那你也看见网上那些人怎么骂我的了?”
他又看她一眼,眼底写满了紧张。
恰好这时过马路,他装作注意着两边的车,很快敷衍了一句:“没注意……小心。”
苏见绮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
算是她的一种恶趣味吧,看见对方羞涩的样子就忍不住去调戏。
当然,这样做还有更加令人兴奋的作用——被注视感越来越重了。
秦之朗的情绪又突破了一个阶段,比之前还要激烈,视线冷得像是要剜出她的心脏。
苏见绮心跳过速,感受脊骨细细密密爬上冷意。
直到现在,她都清醒的知道对他的那些想法都是错误的。
但不可否定的是,她很享受。
并疯狂地迷恋对这份不容侵犯的禁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