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印章

作品:《重生后和怨夫破镜重圆了

    他才不挑食。


    挑食的明明就是祈冉冉。


    那时候美名其曰给他送饭,实则却是将两人的餐食放到一起,半是威逼半是耍赖地将她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全部推给他。


    不仅正餐如此,零嘴亦复如是。


    眼睛大胃口小,看见什么都想尝尝,尝起来也是至多两口,两口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吃食必得都由他来善后。


    ……


    糖醋鱼的香气飘摇直上,如同深海里的摇曳海草,柔软却不容拒绝地挟裹住他,将他往那名为‘回忆’的幽暗潭府里蛮横拖拽。


    他不明白祈冉冉为何要在生出和离之意后又自然地提起过去,也不知道这人是当真还记得这些往事,亦或只是因为方才被他拒绝之后,她急于替褚承言铺就青云之路,故而勉力从那些早就黯淡的回忆中挑拣出些温情片段,权当做变相的筹码,煽惑引诱他首肯点头。


    祈冉冉多狡猾啊,前脚才无比坦然地于大庭广众之下甜丝丝地唤他‘夫君’,后脚就能立刻收敛心绪,为了她的‘知心人’,一脸公事公办地对他说‘天师大人我们来谈个交易’。


    当年宁愿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冒死逃婚,都不愿意顺水推舟地奉旨嫁给他。


    向来都极为擅长用她那颗慧黠脑袋蛊惑人心,前几日笼络恕己时如探囊取物,今日对待他亦是信手拈来。


    何必呢?


    他二人明明打从一开始就都无比清楚,这桩婚姻不过只是权利博弈之下的利益产物,她如今有所图谋,伏低做小‘演’得辛苦,他作为局中之人,看得又何尝不负累?


    倒不如一了百了地应她一次,自此之后万事全休,桥归桥路归路,她今后爱有什么褚承言蓝承言黄承言粉承言,都和他再无半点相干。


    “哎。”


    元秋白抬手又戳了他一下,


    “天师大人原谅我适才的莽撞失言没?我把蕹菜夹走,给你换一勺鱼肉?”


    “……不需要。”


    喻长风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我不爱吃糖醋鱼。”


    说罢起身便走,提步间衣袂翻飞如巨浪,却在经过祈冉冉身旁时蓦地停顿下来。


    “祈冉冉,用过午膳后来我房间里把脉。”


    沉沉话音伴着梢头落花一同坠入杯盏,喻长风低眉颔首,在一片潋滟的水波之中,清晰看到了自己眼中的自嘲自讽。


    “还有,谈一谈你一直提及的交易。”


    ***


    有了天师大人的保准,祁冉冉这顿午膳吃得飞快。


    跨过门槛时恰巧撞见喻长风在挽衣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祁冉冉只能窥得半截赤裸的小臂劲瘦精悍,肤色冷白如玉,完美线条间却隐约可见几抹蜿蜒红痕如蛇形肆意滋蔓。


    ……嗯?


    红痕?


    她眨眨眼睛,下一刻,喻长风似是有所察觉,回首对上了她的视线。


    宽大广袖旋即被放下,天师大人面不改色,“进来吧。”


    喻天师虽说生了一副金昭玉粹的文人相,内里却实打实是个习武之人,祁冉冉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他身上带伤,当下遂也仅只‘哦’了一声,提步绕过山水横屏。


    “喻长风。”


    有鉴于天师大人近来频繁到离谱的喜怒无常,祈冉冉本着个‘言多必失’的准则,也不欲过多铺垫,甫一踏入内室便将那靛蓝的小锦囊第二次拿了出来。


    她开门见山,


    “我知天师府每年都有放赈的习惯,也知今年用来赈济的米粮远远不够。自然,以天师府的权势地位,假以时日必可置得足够的粮米,只是赈济求急不求质,恰巧我在韶关存有数百石陈年糙米,眼下便可尽数供予天师府使用。”


    一枚私印自锦囊之中脱离显露,被祈冉冉单手捧着递到他眼前,


    “这印章便是韶关粮仓的启用凭证,你大可派上几名亲信弟子,拿着这印章先行赶往韶关,一来确定那处有米,二来确定米粮可被该印调用。届时两批赈济粮自两地同时以天师府的名义发出,事半功倍,行满功成。”


    喻长风的视线冷冷停驻在锦囊上,见她草草将空了的囊袋往袖中一塞,丝毫没有提及粮米来源的意思,手上没接私印,只是凛声与她确认,


    “条件?”


    祈冉冉仰头看他,吞吞吐吐‘唔’了一声,脑袋一歪,忽地弯着眼睛笑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喻长风,你每年立秋之后不是都会离京外出省方观民嘛,今年带着我一起去吧。”


    她抿了抿唇,似是十分不好意思,


    “我知道喻家的宗老必然不会应允,但以我们天师大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偷偷带我走嘛。届时我可以乔装扮丑,衣食住行从众从简,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说罢还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尾音悠悠拉长,又娇又乖的,


    “总之,只要你能带我出去玩,我保证,在外的时候绝不胡闹,一切都听你的!”


    ……


    这条件倒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喻长风蹙起的眉头蓦地舒展,眸色深沉地抬了抬眼,这才发现紧邻案台的小窗始终不曾闭合,盛夏的暖风沿着窗扇缝隙丝丝缕缕倾灌而入,不仅没带来半点凉意,反而将内室冰鉴催发得更快消解。


    铜器里的冰块受热融化,滴滴答答落个不停,活像七月里梢头热烈的蝉鸣,鲜活生动,足以将他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搅扰得丛生波澜。


    ——难怪他方才会这样烦。


    今日必定又是恕己当值,做事马马虎虎的,连个窗子都关不好。


    明日再给他加一节早课。


    天师大人如此想着,起身敛袖,抬手将小窗阖了个严实。


    半晌之后,他才沉着嗓子再次开口:“就这一个条件?”


    祁冉冉顺杆往上爬,“再加一个也成,你让我住回原来的房……”


    “就这一个条件。”


    喻长风无情截断她的话,高大身躯蓦地前倾,自她掌心里拿走私印,


    “以及,如果当真一起离京,在外绝不胡闹,都听我的。”


    祁冉冉‘嘁’了一声,皱着鼻子冲他撇嘴,“不住就不住,小气鬼!可算是让你等到翻身做主的机会了。”


    当年他们吵架,祁冉冉每每气得狠了,便总会口不择言地威胁他,说这是她和娘亲置购的宅院,他若是再如此烦人,她就和外头的狗打声招呼,让他搬去狗窝里住。


    彼时的天师大人还不大会斗嘴,遂只能端着一张气急了的冷脸有样学样地回击祁冉冉,道她日后若是来到他的地盘,他也必定不会给她好房间住。


    此时此刻,喻天师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一茬,通身那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寂气场骤然消减了些,眉梢向下一压,疏懒倚进了身后宽大的黑檀交椅里。


    他将印章随手往桌上一搁,难得多问了一句,“你和元秋白很熟?”


    见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竟也能在饭桌上直接聊起来。


    祁冉冉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前世的记忆而对他自带好感,只得脑袋一低,含糊其辞道:“还好,我们毕竟是堂兄妹嘛。而且,而且我本身就有点自来熟。”


    喻长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似乎就在等这一句,“是,你和外头的狗都能聊两句。”


    祁冉冉:“……哎!”


    冷不防被成功反将了一军,她本就溜圆的黑亮眸子顿时睁得更大,佯装恼怒地重哼一声,抬头就瞪了天师大人一眼。


    灿烂的艳阳就此囫囵落进她的眼睛里,含嗔带怨的娇俏目光好似碧波湖面上荡漾的碎金,水盈盈又亮晶晶,难以抵挡的诱人拨撩。


    喻长风长袍之下的手指还真就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在他有所觉察之前,自己已经半倾过身,手臂连带着宽大袖摆微微扬起,于空中划出一道蕴藉欢悦的悠扬弧度。


    “嗯?”


    那厢的祈冉冉无知无觉,只感眼前忽地覆过来一道阴影,下一刻,自然上翘着的浓密眼睫就被绣着云纹的软绸衣袂轻飘飘扫了一下。


    有点凉,还痒痒的。


    她本能低头揉眼,嘀嘀咕咕的疑问压在袖摆之下,听上去瓮声瓮气的,“喻长风,你做什么?”


    “……”


    天师大人淡定将手背到身后,“没什么。”


    话音至此微地一顿,很快又道:“有虫子。”


    天师府中处处可见枝叶扶疏的高大乌樟,房内有虫的概率简直比随地捡到金块的概率还要小。


    果然,这话甫一说完,天师大人自己便首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祈冉冉随即抬头,她才将眼角揉得绯红,此刻神色微怔,水涔涔的眸子就这么懵然清澈地直直望了过来。


    ——好似一捧含着晨露的潮润花瓣,在他悄寂步入春日时,湿漉漉地撞了他一下。


    喻长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再次莫名其妙起了躁意,他收回视线,转身往冰鉴里拨了大半盘冰。


    半晌,他又霍地撩袍起身,顶着祈冉冉愕然诧异的震惊目光,‘哐当’一声,重新将窗户推得大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