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余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很臭。


    不止脸色臭，浑身都很臭。


    仿佛被老鼠浇头尿过的腥臊味一直挥之不去。


    抬起脚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碎肉顺着裤腿往下掉，吧唧一声，被跟后头的言敏轩不小心踩中，差点滑倒。


    许是知道老板心情很差，蘑菇工也默默跟着不敢吱声。


    她闷着头往山上爬。


    凌晨4点。


    两人才终于在村庄后山找到干净水源。


    一座自来水水箱。


    农家乐大多喜欢用山泉水作为噱头吸引客人，却不可能整个村庄的人都依靠山泉水作为日常生活用水。


    不管是为了健康还是便利考虑，村庄里都一定会铺设有自来水管道。


    在上山之前，两人就提前下山取过一趟换洗衣物和必要的烧水工具。


    这会儿，周怀余顺着梯子爬上高位水箱，打开检修盖，先用小盆舀了一点水。


    嗅嗅——


    好像没问题。


    以防万一，她递给蘑菇工再检查一遍。后者谨慎地“看”了很久，摇摇头。


    周怀余放下心来。


    不过想想也是。


    自来水水箱毕竟是钢筋混凝土材质，有余氯杀菌，水都经过了处理，且相对封闭。只要没有被变异生物占据，其实比山泉水都干净。


    她在水箱房里烧水清洗。几乎把自己搓掉了一层皮，才感觉那股腥臭味终于褪去，只剩下齁浓的沐浴露香味。


    五指穿进发根，慢慢往下捋。达到八分干的程度后。


    她将毛巾搭在肩膀上，打开门，对着外面小鸡啄米的女生道：“轮到你了。”


    原本蹲在地上打瞌睡的蘑菇，闻言立刻站起来，身形东倒西歪，怀中紧抱着装衣服的背包，表情略显迷蒙地往里走。


    一颗绿石头忽然被丢了过来。


    言敏轩这次被吓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接住。


    然而辨认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后，她倏然抬起头，错愕地看向那道倚门而立的颀长人影。


    她点了点手臂：“治一下自己的伤。”


    言敏轩的手臂和肩膀都有被咬过的伤痕，是开车时被黑鼠偷袭留下的。


    但是......


    看着手心的仅有拇指盖大小的治愈晶核。


    这种东西有多宝贵，上次治疗丧尸病毒时，言敏轩就已经知道了。如今里面残留的能量，想必只够再用最后一次。


    她肃起脸，想要推回去。


    周怀余看也不看一眼，拢紧外套，走到山风凄寒的室外：“别烦我，没心情跟你撕吧。”


    门被她顺脚关上。


    言敏轩看着面前的红漆门，又回头看了看满锅热水。默默收好晶核不再多话。


    山顶的风景和半山腰有所不同。这里有不少植物在血雨中幸存，并且还是温和型的变异进化。


    杉木成林，绿意如盖。


    薄暗的天空，偶尔洒下几缕灰淡的光线，映衬出一片灰绿色的树海。


    但是周怀余想象了一下发现，这座山岂不是下半身光秃秃的，只在脑门上带了顶绿帽子。


    噗——


    有点怪。


    笑一下蒜了。


    她走远了些，从地上挑挑拣拣，收集好几块棱角尖锐的小石头。随后脚在地上蹦跶两下，确认土质。


    紧接着，她抡起一根钢筋管，卯足劲往地上一怼，尾端瞬间没入土中。


    晃一晃，很稳。


    周怀余将蛇皮袋里的东西倒出来，看也不看就猛地往尖顶一掼，肉块被钢筋刺穿，稳稳地挂在顶端。


    头部被挖空的变异鼠尸就这么暴露在山风中，血腥气蔓延。


    摘掉手套，扔掉手套。


    喷点消毒剂去味。


    周怀余反身离开，搬块石头当板凳，靠坐在水箱房和水箱的夹缝之间。


    确定微一侧头，就能看见那只死耗子后，她指尖夹着石头，飞射出去，老鼠腹很快被划出一道口子，黏稠的黑血缓缓往外流。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高强度战斗了一夜，周怀余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她倚在墙上，塌下肩，手里把玩着那颗土金色晶核，思虑万千。


    这颗晶核显然也是变异晶核，而且蕴含着极强的土系异能量。


    变异鼠应该是通过土嗅感应到人类的气息，才能指挥着鼠子鼠孙精准袭击。竟有点像是......地灵？


    但不管怎么想，都太bug了。


    才2阶，就能沟通土地灵气。这跟那颗大得出奇的治愈晶核bug程度简直不相上下。


    最麻烦的是。


    周怀余不太清楚这颗晶核究竟属于哪位主角。


    种马文和复仇文互相制衡，在两位主角没有各奔东西、前往不同的基地前，她都不会被盯上。


    但如果这颗晶核是属于白冉冉的，那她最好还是不要动。否则周怀余和第三本书的剧情联系就会愈发深重。


    到时候，就算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也照样会被书灵找出来走剧情。


    烫手山芋。


    下次真的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周怀余深叹一口气，阖眸靠在墙上。


    她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跟书灵正面对峙，还是能避则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以后都会将所有恩怨轻轻放下，睚眦必报的原则永远不改。支撑她一次次进行时空穿梭，拼命挨过宇宙风暴的绞杀的，正是那份近乎偏执的报复欲。


    先在心底拟个记仇名单，等有机会了一定要踩踩踩回去！


    等待的时间里，周怀余无意间看见石台上的弩箭，发现用来固定钢板弹簧的安装座似乎有些变形，便顺手找材料加固了一下。再给人家摆回原位。


    手中的石子也时不时飞射出去，割下老鼠的皮肉，使得那股血腥味在风中飘得更远。


    就在周怀余怀疑是因为这死老鼠肉太臭了，吸引不来猎食者时。


    咻——


    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


    周怀余反应极快，石头夹在两指之间，飞射而出。


    在那只雀鹰发出惨叫的同时，整个人大跨步跃出去，稳固但轻柔地从背部握住它的身体，将它的翅膀合拢并固定住，紧接着轻松提起来。


    雀鹰在她掌心拼命挣扎，发出凄锐的鸣叫。


    仔细一看，这家伙虽然是猛禽，但却只有鸽子大小。


    周怀余指尖轻轻按压它鼻孔上方的敏感点，使它嘴部大张开，然后迅速塞入晶核，捏紧鸟喙，猛摇。


    吞下去了没有？


    她伸头看，生怕这只鸟卡住了。


    雀鹰的小眼珠晕乎乎地望着她，被迫打开嘴，喉管无物，应该成功咽了下去。


    周怀余手一松。


    它立刻扑打着翅膀飞向天空，飞向东方的那抹冷冽而麻木的灰蓝色天光。


    “吱呀”一声，门开了。


    言敏轩满头水汽地走出来。


    周怀余对她招招手：“走吧，我们下山。”


    *


    为了处理那辆被黑鼠祸害过的皮卡车。周怀余几乎用掉了库存的所有消毒剂，还从村庄里搜罗出几瓶84消毒液，狂洒。


    随后两人才上山寻找水源清洗身上的脏污。


    如今再回到山脚下。


    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已经完全掩盖住了尿骚味和鼠臭味。


    但只要想到这辆车曾经各个角落都爬满了老鼠，不仅在车里撒尿拉屎，还弄脏了很多食物，周怀余就觉得自己掏空变异鼠王脑子的行为一点也不冲动。


    原本的车坐垫直接被拆掉。


    周怀余指了指地图，“去这里。”


    言敏轩瞥了眼图上用红笔圈画出来的线条，眼眸微闪，这不是原本追赶大部队的路线。也不像是绕路，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偏离了去k城的方向。


    但她看了眼副驾驶那人满身疲惫的模样。没有多问什么，一脚踩下油门开了出去。


    说实话两人都通宵未眠。


    言敏轩还好些，毕竟没有战斗出力，顶多有些困乏。


    旁边的周怀余却是骨头瘫成了软泥，歪仰在座椅上，眼皮耷成了一条细缝。


    好像要厥过去了。


    她不禁加速，皮卡在公路上狂啸而过。


    这一路开的很艰难，也许是因为偏离了东江大部队的前进方向。


    没有了军方炮火沿路清理，前方围拥的丧尸越来越多。车辆没有办法再安然无恙地撞过去。强行冲撞更是会有侧翻的风险。


    周怀余只能努力撑开自己的眼皮，借走了蘑菇工的弩箭，对准丧尸的膝盖头颅射击。


    3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了图上的目的地。


    一座很普通的小城。


    街道建筑都透着股经济无力的老旧质朴感，甚至整个城内只有一家三层楼高的快捷酒店。


    周怀余找到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扑进床褥里，睡前迷糊糊地瞥了眼钟表。


    “两天，”她说。


    言敏轩正在窗户边查看马路上的情况，闻言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我要睡整整两天，有些事醒来后会和你讲清楚。”


    话完，周怀余直接眼睛一闭，歪着脖子昏了过去。


    言敏轩愣了愣，没忍住凑近去试了下鼻息。


    幸好幸好，有气。


    但是现在她该做什么呢？


    迟来的倦意蔓延神经，言敏轩趴在另一张床上不知不觉也陷入了深眠！


    再次清醒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她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感觉浑身充满了精力。


    转过头，睡神老板竟然连脖子的倾斜程度都没有变，她很怀疑这人起床后可能会落枕脖子疼。


    随便拿了袋面包应付一下胃部。


    言敏轩看着马路上逐渐游荡过来的丧尸，眼眸闪了闪，架起弩箭。


    咻咻咻——


    三只箭矢先后射出。


    路面上的丧尸应声倒地，但因为没有完全破坏颅内神经与晶核的链接，所以它们只是倒在地上抽搐，估计过不久就能再次爬起来。


    但她的准头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言敏轩仔细观察自己的小破弩箭。


    这把弩箭也是真的破烂，手工制作，材料七拼八凑。


    弩臂是汽车的钢板弹簧，弩身是厚重的硬木，弦用多股伞绳内芯绞合而成，最后用门锁零件打磨成弩机。


    甚至箭矢也是钉子头，钓竿身，塑料箭羽。


    但自从那次被推下车后，它就不知道被摔坏了哪个零件，精准度变得很差。而她还没从队长那里学会怎么修，便只能将就着用。


    可是刚才那三箭，几乎恢复了九成的精准度。


    只可能是老板帮她修好的！


    言敏轩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是一张因为长期不运动而暗沉苍白的脸，从高中延伸而来的黑色蘑菇头至今仍然保持不变，唯一不同的是，鼻梁上再没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她没忍住摸了摸眼睛。


    曾经因为高度近视而导致的眼球外凸，现在却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的痕迹。整个眼珠镶在眼眶里，使用异能时，瞳孔甚至会有涂抹了玻璃彩釉似的反光。


    但其实，刘海有些遮挡视线。


    洗手间没有灯，光线昏暗。她默默注视镜中自己的模样，看起来阴郁又瘆人。


    言敏轩找到剪刀，将过长的刘海全部剪掉。因为不太熟练，刘海被她剪得像是狗啃过一样，有几根短短的毛，还在脑门上翘了起来。


    但好在不会挡住眼睛了。


    一个优秀的射手，不能被遮住瞄准猎物的目光。


    镜子里的女生神情坚定地看着自己。


    浑浑噩噩了这么久，也该头脑清醒起来了。


    也许是周怀余睡前的那句话让她产生了可能会散伙的焦虑感。


    言敏轩突然意识到，哪怕自己拥有了异能，也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射只老鼠都会跑偏的蠢蛋。


    她在战队时或许尚有用处。


    但在周怀余身边，就只是个打杂的小员工。


    而之前的她一直沉浸在被朋友背叛和濒死尸变的绝望情绪中，三魂七魄像是飘离了身体。


    面对周老板的各种询问与要求只会点头说好，闷头去做，对她又恐惧又依赖，以至于两人其实从来没有正常沟通过。


    如今回想起这几天的相处，言敏轩更是觉得自己对周怀余来说可有可无。


    也许当初人家只是滥发了一回善心。而两天后，她终于醒悟过来，觉得应该将善心收回去。


    毕竟没人想在末日里带着一个累赘。


    对此，言敏轩其实接受度很高。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这份天大的恩情。


    她站定在原地想了很久。


    蹲下身用残余的材料制作最后几只箭矢，然后拿上一把西瓜刀，背上书包离开酒店。


    ......


    两天后，6月11日的夜晚。


    酒店房间内忽然飘起一抹急促的喘息。


    一道黢黑的人影缓缓从床上坐起身，迈进洗手间，随后嘴里含着牙刷走出来，唰唰唰——，头部左右转，没看见人。


    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后颈，像是疑惑又像是纯粹脖子疼。


    紧接着这人想到了什么，打开门来到走廊里，瞥见了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的蘑菇射手。


    “咚咚咚——”


    墙壁被敲出声音。


    言敏轩被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过去。


    只见走廊尽头，周怀余倚墙而立，铅灰色眼瞳静静瞧着她：“有空吗，聊五毛钱的呗。”


    言敏轩紧张得心跳加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