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波提欧来说，文学并不是生活里的必需品。


    他的家乡阿尔冈只是在星际和平公司的眼里被分类成荒蛮之地，实际上，原住民中不乏诗人与学者，辽阔的草场、细碎的风沙、孤广的原野铸造了该星球传统诗歌的豪放底色，虽然养父尼克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粗，但幼时波提欧也能在其口中听上一两句描写草啊风啊勇敢的牛仔啊之类的诗句。


    格蕾对文学的看法细腻些，她爱喝龙舌兰酒，酒醉后偶尔会和孩子们背诵些缱绻的情诗，这种时候，尼克将以整理草料为借口逃离餐桌，毕竟那几首粗糙可真挚的小诗的作者是他。


    可格蕾觉得真情实感比华丽的辞藻更重要。


    波提欧也被迫学过一点，在记忆中，堪称神出鬼没的家庭教师白桦干净温柔，只是有点神秘，总会悄悄躲起来写文章，还不允许他看，他也从未看过。


    除却那次无意间的一瞥。


    直到昨天，以波提欧的学识都无法理解什么叫“嫡出”、“嫡道”、“外室”。


    不过，在将[宇宙第一营销号]的文章全部浏览过后，波提欧仿佛解明了世界的真理。


    迷惑过后，从波提欧心中溢出的是轻轻的惊喜。


    “宝了个贝的，这个傻宝世界真会跟我开玩笑。”


    潜入到白日梦酒店无人在意的隐秘角落后，波提欧靠在墙上，因跟随他风吹雨打已不太结实的手机在其手中即将彻底报废，碎裂的痕迹比蜘蛛丝还细密。


    —


    阿尔冈。


    白桦在一片炮火连天中躲进个废弃的马棚，在心里破口大骂——


    “088，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见过加拉赫后，白桦本想回现实的酒店房间中安安静静地继续创造文章、写写存稿，谁知缺德系统088突然跳出来说请他紧急测试新功能，否则将浪费积攒的限时虚构值。


    他怎么不知道虚构值还有限时的？


    但谁让最终解释权掌握在人家手里，白桦只得乖乖听命令，左右不至于出现安全问题，报酬也丰厚，穿越一次抵过加班十天，见钱眼开的他立即行动。


    然而还未等他站定睁眼，就差点被破空划过的火光与巨响吓得当场晕倒。


    “废弃马棚可作为暂时掩体，预计二十分钟内不会受到外界打击，时限结束后需重新更改躲藏地点。”每当涉及机密问题，系统088都会拿出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来回答，“因与新功能相关，请宿主认真行事。”


    白桦已被气得无力和它争吵，一面快速换装、穿上行动轻便的探险服，一面在商城中兑换道具。


    088担心他害怕，开始安慰：“放心吧宿主，有本系统在，你永远不死，就把这趟测试当成旅行好了，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在火光冲天中搜索，你当这是三角O行动啊。”白桦没好气道。


    “哎呀，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开心些嘛。”088提示，“目前周围环境安全，前方一百米处有不明碎片，可挖出鉴别。”


    为保险，白桦喝下一瓶螺蛳粉味的“五A面板魔药”，和其余鲱鱼罐头、蓝纹奶酪、鼻涕虫等口味相比，这算是最好的了。


    他越喝越想笑，气笑的。


    系统出品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了，不管阿哈有什么计划，或单纯为找乐子，他都不会放过对方。


    不如出个阿哈专题好了。


    但他只怕写得再猎奇，都会被阿哈看做表白。


    可恶！


    待道具起效果后，白桦才走过三步，就眼前一晃，站在一百米外。


    “是公司飞船逃生舱的碎片。”扫描后，088说道，“需要播放相关片段吗？”


    白桦：“可以。”


    088：“需五千虚构值。”


    ？


    “行......”白桦咬牙切齿道。


    不是等等，他有那么多虚构值吗？


    但白桦还未来得及思考明白数值超标的问题，就被脑海里的片段吸引了注意力。


    画面上，是波提欧。


    大约是真有将白桦的叮嘱牢记心中，偷学过操作方法的波提欧轻而易举地帮亲族偷来十多架小型飞船，这些飞船年代久远，均有或多或少的损坏，正准备集中销毁，负责看守的人一时不查，被他得手。


    规划过航线后，启动无人驾驶，波提欧亲吻过养女伊芙的脸颊，把她抱到养父尼克怀里，自己则领上其他自愿成为诱饵的牛仔们冲进公司营地，制造骚乱，吸引视线，为飞船创造逃离时间。


    但还是有一架飞船被击落了，逃生舱也损坏个七七八八，伊芙就在其中。


    “宿主别伤心了，毕竟原来是时间线就是这样。”088见白桦手握碎片，情绪低落，适时冒出来，“不过，事在人为，我们就借此试验新功能吧喵。”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是生是死，你自己说了算。”语罢，它又突然特别热血沸腾地夹起嗓音大喊一句。


    ......


    白桦努力忍住不想哭，但也笑不出来。


    这话应该反送给系统。


    在他心中，系统088的形象早就成小光团变作魔丸。


    哪吒胡巴.jpg


    “好，测试吧。”白桦点头。


    伴随他发出命令，虚构值如海啸来临前的退潮般迅速缩减，一阵光芒闪现，白桦随之宛若被重击，沉沉睡去。


    再度睁眼后，他已在白日梦酒店的房间中，身旁蜷缩着个年约五岁的小身影——


    波提欧的养女、伊芙。


    半长的碎发被手工缝制的小发圈扎起，上身穿的毛衣熨帖合身，裤子干净，皮靴柔软舒适，脖子上戴着挂了子弹壳的项链，一看就是被家长精心照顾的小孩子。


    看得白桦心快化了。


    “任务完成，奖励十万信用点、五百商城币，建议宿主不轻易让系统的实验造物离开你的视线，你需要定期给她投喂虚构值。”088帮他调出一个新面板。


    新面板如原游戏的人物展示界面，现今只有个伊芙，在人物介绍下端有个“充能”按钮，点下后，将进行自动投喂，若该实验造物虚构值归零，则相当于死亡。


    人物介绍共有三页，第三页是标签，基本都是灰色的，代表尚未解锁。


    “你好，白桦大哥哥。”伊芙静静醒来，眨眨眼，“我有点饿了。”


    “你认识我？”白桦问。


    伊芙毫不怕生，声音活泼清脆，坐直身子，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头，宛如幼稚园中的模范小朋友：“嗯，爸爸不是说了嘛，他有事，请你暂时照顾我一段时间，我就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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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出差了。”


    白桦又仔细看了一遍人物介绍，第二页是关系图，自己和伊芙中间有条横线——“养父的朋友、体贴的大哥哥”，大约来自于系统自动补全。


    其实，白桦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对小孩子谈不上喜欢，但乖巧的孩子除外。


    而伊芙被波提欧教育得很好，显然是一块香香软软糯糯的小蛋......


    不，是小比格。


    养崽几天后，白桦才悟出个道理。


    天地辽阔的阿尔冈不会养出懦弱的牛仔，同理，奶牛鲨波提欧也养不出普通的小孩。


    伊芙会轻手轻脚地给白桦捶背，也能砰砰两拳就把插队的熊孩子打得鼻子出血；会体贴地帮白桦拿水壶热温牛奶，也能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疯玩到新衣服上布满泥点子；会软着嗓音管白桦叫大哥哥，也能怒骂熊孩子的熊家长“你眼瞎吗你个***阿尔冈古语脏话***，小心我让我爸来把你打成***银河通用语脏话***，然后将你（此处省略十种酷刑）”。


    并且伊芙在短短数日就成为了匹诺康尼的孩子王，自封勇者牛仔大帝皇，手下有十个亲王、元帅、大祭司等信众，全是忠臣没有奸臣，一支棒棒糖，千军万马来相见，仿佛只要喊上一声“伊芙姐”，她啥都能给你办了。


    白桦也曾就这件事规劝伊芙。


    他当然不认为女孩子必须乖巧懂事，但下手过于没轻没重的，确实给伊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伊芙当然明白自己错了。


    “白桦哥哥别告诉我爸爸，我确实不该打人。”她乖乖写下保证书，一笔一划地签上名字，眼泪汪汪。


    “你之前教训插队的熊孩子是很厉害，我表扬你，可你想想，你这么小，万一被熊孩子的家长报复了怎么办？”白桦尽力板着脸，“想惩恶扬善，等你具有足够的力量后再说。”


    伊芙和白桦拉勾，点点小脑袋：“嗯，我会听话的，而且爸爸也说过，不能打人。”


    白桦拿出从中标餐厅打包的橡木蛋糕卷，奖励承认错误的伊芙：“这就对了。”


    到底是乖孩子，真听话。


    谁料，伊芙一边吃蛋糕一边继续说：“爸爸告诉我，尼克爷爷也觉得不能打坏人......”


    “嗯嗯，对。”白桦附和。


    “要直接打死坏人，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啦。”伊芙笑容开朗，眼睛亮晶晶，好似写着“你看我能记住爸爸的叮嘱，快表扬我”。


    白桦：？


    你们阿尔冈的早教可真超前啊。


    对了，教育。


    他灵光一闪。


    在《宇宙读者》里加入教育板块也不错。


    —


    一处贵宾房间内。


    手机在叮叮响，但它的主人并未理会。


    因为它的主人已决定将石膏头面具焊死在脸上。


    无人在意的手机默默关闭，关闭前，屏幕间的字还在不断攻击真理医生的双眼，只因[宇宙第一营销号]又更新了。


    新文章《宇宙读者：知识小科普与思考十则》的主题看似平平无奇。


    可标题基础，副标题就不基础——


    0.8与0.11哪个更大？


    该副标题又在真理医生的大脑内闪现过一遍后，他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良好的记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