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卿与其中一只混沌兽周旋间隙，忽而觉着这笛声越听越熟悉。


    他看向一旁以符纸控制混沌兽的姜璟：“这笛音……似乎是二少主给我那乐谱中的其中一首曲子。”


    姜璟两手控符，敌不过那只兽，连连向后退步，细弱的童声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来：“那乐谱，说是中州第一乐师所著，你可还记得？”


    伯卿听罢，收回方才甩出去的青木扇，喊道：“你们给我腾出空间，我知道如何制服这混沌兽了。”


    “好！”姜钰应完，向黎炀的方向，一脚踢过地上的长刀。


    长刀自半空而来，他迅速抬起一只手，稳稳握住刀柄，刀面的光亮停在双目前，他双脚用力一蹬，挺身站了起来。


    三人打着配合，躲过这四只混沌兽，将伯卿包在中间。


    姜钰主动去招惹面前的两只，剩下两只，分别由黎炀和姜璟应对。


    伯卿拿出笛子，脑海里过着姜璟松给他的那本乐谱。


    说来也巧，姜璟送给他的当日，他便翻看了。


    也幸好他看过，这才想得起来，那本乐谱为乐师楚叶白所著，在最后一页记录了几段他的生平大事，其中提到他曾有入皇城为皇家乐师的经历，那时当政的正是先皇黎崇。


    伯卿推测，或许这结界与十二城的构建也有这乐师的手笔，而这控制混沌兽的笛音正是其中关窍。


    若是正序的曲子使这混沌兽发怒攻击，那他按照乐谱倒着去吹这乐师的曲子便能让它们难受了。


    果然，一曲过半，四只混沌兽齐齐停下，不再发动攻击，正序与倒叙的笛音逼着它们连连甩头，仿佛进退两难。


    姜钰见混沌兽停下，快声喊道：“我们快选个城门出去。”


    “阿姐，走哪个城门？”姜璟问。


    姜钰急言道：“既然这三个都试过了，那便放手一搏，我们，走西侧这个门。”


    伯卿吹着笛退步，由他断后。四个人快步进入城门，随后，感到身上一轻，再睁开眼时，便躺在了未央殿的偏殿中。


    姜钰睁开眼，发觉他们进入结界之前，碎在地上的星盘不见了。见三人陆续醒来，她道：“星盘被人拿走了。”


    黎炀起身，向四周扫视一圈，道：“是他。”


    “姜小山主，十二城内，还算好玩吗？”黎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姜钰几人闻声出殿。


    真是奇了，他这些年竟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曾变化，只是比结界内年轻时的他更添沉稳了些。


    殿外的天已然全黑了，不远处亮着几盏宫灯。


    四人站在偏殿门前的两层台阶上，黎廷站在他们对面，犹如十二城内雪地里的对看，他仍旧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瞧见了朕的过往，不怕朕对你们做些什么吗？”黎廷问他们。


    “你不会。”姜钰道。


    “哦？为何这般笃定朕不会呢？”


    “你若是担心我们得知你的过往，便不会昨夜将星盘交到小璟手上，放我们几个进入结界。”


    黎廷垂了下眸，轻笑道：“姜小山主当真聪明，那四道城门前的四只混沌兽，当真不好对付，朕想，可能只有你们御灵族的，能帮朕这个忙了。”


    伯卿接话道：“那混沌兽视物不清，全靠听声变位，我也是误打误撞翻看了中州第一乐师楚叶白的乐谱，才想到应对之策。”


    黎廷面露不屑，他看向伯卿：“那本乐谱还是朕提前透给你的，你当真以为是你急中生智？笛音不过辅助，重要的是，催动笛音的灵力心法和你们御灵族的血缘加持。”


    “你如何断定小璟会送乐谱给他？”姜钰问。


    “他每每来中州都要去乐器铺子逛一圈，腰间又一直别着一只玉笛，朕便知道了他会吹笛，那日得知你们要去街上玩耍，就安排了几个商贩，即便你们不买，朕也可……以礼相赠。”


    黎廷笑着摇摇头，“这事，并不难，朕也只是不想你们在混沌兽身上多费功夫，不想你们因此受伤。”


    黎廷说完，姜钰便瞧见了站在对面廊上栏杆处的那只长耳鸮。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下。


    姜钰冷言道：“我瞧皇主的本事并不小，既是要得到天玄丹，为何不自己去寻，而是要利用我们？”


    “利用？朕这是利用吗？不过是想让你们换个地方玩玩，朕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朕又不会害你们这些小辈，况且，朕也没你们有本事，为朕排除了十二城这个错误，找到了天玄丹真正的藏匿之处。”


    姜钰无言，也不想过多与他争执，只是觉着吃了这个亏，便长个记性。她问道：“我们在十二城内，看到有人试图攻破结界，是有人来找我们？”


    黎廷一副陷入回想的样子，悠哉地点点头：“哦，你说的是牧北襄平原那个淘气的吧？她派人到我殿内找你们，已被朕打发了。”


    “你将她如何了？”姜钰担心这皇主会对慕梓初不利。


    黎廷的姿态反而轻松了些，道：“她天真无知，不过淘气些，朕让人把她送到她父亲慕佃那了，没为难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她那侍卫倒是身手不错，与朕过了几招，颇有意思。”


    姜钰想，能让黎廷欣赏的侍卫，绝不会是周元岐，定然是复郜生。


    “阿姐，阿姐，我不舒服……”姜璟在一旁，越听他们讲话，越是难受。


    姜钰听见姜璟的声音，立即看过去，见他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一把搂住他：“小璟，你哪里不舒服？”


    “我有些累，有些困……”姜璟眉头皱在一起，伸手去揉半合着的眼睛。


    “他在结界内动用了太多灵力，他年纪小，身子吃不消，朕晚些令人送些滋养的补品来，扶他进去休息吧。”


    此时此刻，姜钰一个句话也不愿多说，她同伯卿一起扶着姜璟进入偏殿。


    “你。”黎廷出声，叫住了要一同进门的黎炀，“随朕来，朕有事找你。”


    ……


    永嘉殿，正殿内。


    “有什么想问朕的吗？”黎廷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黎炀看了眼立在旁边的上古灵器沧海镜：“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是不是也该让我得到一个我想要的？”


    黎廷轻蔑地看着他，以一种嘲讽的姿态问他：“你要什么？”


    黎炀目光坚定直视他，滚了滚喉：“把我体内的血蛊取出来。”


    黎廷不太理解，带着某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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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神色说道：“你不修灵，不会有什么事。”


    “我要修灵。”黎炀回得斩钉截铁。


    “你不适合。”黎廷一句话将路堵死，“明日随姜钰回西陵，设法找到乾坤石，这才是你要做的事，别总想着一步登天，等你将乾坤石给我送出来，以后安安分分地待在槐江山，随你做什么，朕都不再插手。”


    “你有了天玄丹，还要乾坤石做什么？”黎炀质问他。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黎廷冷漠无情地说道。


    黎炀攥紧拳，言辞激烈道：“那凭什么你的事，我不该过问，我的事，你却要插手!”


    “凭你是朕的皇子，是朕唯一的儿子！”


    “可这些年，你有把我当过唯一的儿子对待吗？”


    “……”


    黎炀的声音弱下来，甚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是父皇的儿子，可我也是我自己啊，你给过我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吗？”


    “当年，夫子同我讲，阿娘生下我便过世了……”


    “闭嘴，别再同朕讲起此事。”黎廷双目死死瞪着他，咬牙道。


    殿内陷入死寂。


    过了良久，黎廷狠狠舒了口气，渐渐恢复理智：“你阿娘的事，朕将来会和你说，你在结界内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假的。”


    “朕怜姜钰幼年丧父，心疼那白头小鬼没见过生父的样子……那些都是朕故意安排给你们看的，很多事，朕都没有必要瞒你，但朕有自己的安排，无需你思想太多。”


    ……


    黎炀从永嘉殿出来，回到未央殿，想去看看姜璟好些了没，进入结界虽是黎廷设计的，与他无关，却难免有些自责。


    夜深露重，他进殿，正巧碰到合上偏殿门的姜钰。


    “二少主如何了？”他垂头问她。


    “只是困了，喝了些热汤，已经睡下了，现下无事。”姜钰的语气没有波澜，听起来冷冰冰的。


    黎炀嘴绷紧成一条直线，无措地点点头：“那便好，我就不进去了。”


    姜钰想转身就走，可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呢？心口还疼吗？”


    “嗯。”黎炀又点了点头。


    “谁让你继续修灵的？”姜钰皱眉，冷言埋怨他。黎炀看着她，不说话，她看着他心口处，低声道：“也不知这血蛊要多久才能重新沉寂……”


    今夜月缺，却亮得不近情理。


    片刻后，黎炀薄唇轻启：“抱抱我罢，抱抱我便好了。”他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泪光，看得人实在心软。


    他张开手，一步步试探着靠近姜钰。


    她没有躲开，默许了他得寸进尺的行为。待他的两双手在姜钰身后交合，轻轻搂住她时，姜钰伸出双臂，慢慢回抱住他。


    他个子高挑，双肩又宽厚，姜钰的脸堪堪能贴上他的肩。


    他垂下脸，偏偏头，半张脸埋进她一侧的长发里，轻轻蹭了两下，像是在嗅她身上的气味。


    因为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所以，只能放任自己多抱一会，好安抚住自己那颗贪婪的心。


    黎炀嘴里呼出的热气刮蹭着她细嫩的脖颈，她不确定自己对他的纵容是否正确，直到听见他慢声说道：“已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