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化神修士的广袤比试区域截然不同，元婴与金丹的场地被规整地划分为一个个泾渭分明的有限擂台。当然，元婴擂台远比金丹擂台大了数倍，足以容纳更激烈的灵力碰撞和身法腾挪。


    此处的胜负规则也简单粗暴得多：掉下擂台、主动认输，或是……身死道消。


    经过试炼秘境的残酷筛选，能晋级到这一轮的本就已是元婴修士中的佼佼者。加之又经历了两轮淘汰赛，如今仍站在擂台上的修士，修为基本都在元婴八阶以上。楚荆以元婴三阶的修为混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然而，能走到这一步的，无不是眼界开阔、阅历丰富的精明之辈，谁会因为修为表象而小觑鹿鸣馆的门人？不久前化神战场上，鹿鸣馆的以宁连续越级战胜两位化神爽灵境强者的英姿还历历在目。


    金丹后期与初期的差距，能比化神胎光与爽灵之间的差距更大吗？


    当然不可能。


    因此，楚荆此番的对手，非但没有丝毫轻视，反而比面对之前任何敌手时都要更加凝重和警惕。


    楚荆的对手名为陌锋，乃是东洲顶级宗门“狂陌门”门主的亲传弟子之一。其身着暗红铠甲，手中一柄巨刃长刀煞气缭绕，周身弥漫着浓烈杀伐之气，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战神。陌锋在试炼秘境中排名第五十八，距离获得特权，真的只差了一线运气。


    “楚道友，”陌锋声如洪钟，将巨大的长刀插入地面，对着楚荆微微抱拳，“请——！”


    楚荆依旧是一袭玄底星纹长袍，周身有点点星尘若隐若现。他合上手中折扇，面无表情地淡淡回了一礼。


    霎时间——两人影同时自原地消失，化作一道幽黑流光与一道血色长虹，直冲云霄，在空中狠狠对撞。


    “轰——！”


    幽邃的黑雾与狂暴的血光在半空中交织。逸散的灵力撞在擂台周围的防护光罩上，激起阵阵剧烈的波纹。


    仅仅是最初的试探，双方都在掂量对方的斤两。


    不愧是狂陌门门主的亲传弟子！楚荆心中微凛，对方灵力之凝练、煞气之酷烈，远非寻常元婴八阶修士可比，是个极其难缠的劲敌。


    陌锋心中亦是惊讶不已，此人果然深藏不露！他方才那一道灵力冲击，刚猛无俦，若是寻常元婴初期修士硬接，至少也得筋断骨折，而对方竟能面不改色地轻松化解，其实力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事实上，虽楚荆不认得陌锋，但陌锋对楚荆可谓是“印象深刻”。因为，他正是当初被楚荆以那场惊天动地的最终祭祀，一同带入仙神宫宇的修士之一。


    当日所见的天威浩荡、神迹纷呈，至今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此番能公平公正与楚荆全力一战，倒也满足了他的好奇与战意。


    初步试探结束，双方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底，心中也有了下一步的盘算。


    “喝！”陌锋率先爆发，灵力喷涌，身上暗红铠甲被染上一层刺目的血色，浓稠如血的磅礴灵力涌入巨刃长刀之中，刀身嗡鸣，煞气冲霄。


    “噬鬼！”


    他暴喝一声，双臂肌肉虬结，巨刃长刀以开山断岳之势猛然斩落！刀锋过处，竟真的卷起一片滔天血海，腥风扑鼻，此乃狂陌门绝学，专破邪祟，噬魂灭魄。


    “噬鬼？”楚荆轻笑一声，但心中不敢有丝毫小觑。他展开九幽辰星扇，玄黑扇面之上，爆发出璀璨星芒！


    “且看你的噬鬼，究竟能不能噬九幽之鬼！”


    “星辰堕九幽，旻天陷！”


    随着他冰冷的声音落下，周身萦绕的黑雾沸腾，扭曲凝聚成无数古老而怪异的幽暗符文，一座庞大而复杂的诅咒法阵以他为中心张开，顷刻间便将大半个擂台笼罩其中。


    九幽辰星扇上星芒愈烈，随着楚荆挥扇而下，银河奔涌而出，星光璀璨，带着冻结灵魂的森寒，朝着血海对冲而去！


    与此同时，地面的诅咒法阵幽光大盛，坚硬的擂台化为一片粘稠阴冷的漆黑泥浆。一只只肢体破碎、面目扭曲的厉鬼哀嚎着从泥浆深处爬出，疯狂扑向陌锋，整个擂台像是化为了直通九幽地狱的门户。


    身处厉鬼环伺之中，即便满身血煞之气的陌锋，也感到一阵刺骨的森寒。


    但狂陌门以杀伐之道扬名，门中功法至刚，最是克制一切阴邪诡谲之术。


    厉鬼银河与肃杀血海猛烈碰撞。


    “啊啊啊啊——！”破碎的厉鬼刚一触碰到血芒，就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消融瓦解。它们消亡时爆发的怨念冲击甚至穿透了擂台外的灵力光罩，直接回荡在这方天地之间！


    扰乱心神的鬼啸让许多观战者脸色发白，神魂悸动。直到一股温厚绵长的柔白灵力如同春风般拂过全场，才悄然消弭了刺耳的噪音——显然是有归元大能出手。


    血光终究更胜一筹，在不断消融鬼魂与银河后，仍残留着一道凝练的血色刀芒，撕裂空间，朝着楚荆立身之处斩去！


    就在刀芒即将临体的瞬间，楚荆身形化为一片飘渺的黑雾消散在原地。下一刻，他的身影在擂台另一侧凝聚浮现。


    “砰！”


    血色刀芒斩落在空处，直接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齑粉四溅。


    “齐时，你说……”观战席上，子苓还是第一次见楚荆在与同阶修士的对抗中落于下风，“狂陌门的血杀之气，好像确实有些克制楚荆的术法……”


    “我就说你小子其心可诛！”齐时浑不在意地笑道，“回头我一定告诉楚荆，你总是质疑他。”


    齐时对楚荆有着十成十的信任，在他看来，争斗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怎能妄下定论？要他说，最终获胜的定然会是楚荆！


    擂台之上，楚荆望着不远处的巨大豁口，眉毛微挑。这狂陌门，这陌锋，果然名不虚传，着实棘手！


    既然如此——


    楚荆暗金色的竖瞳之中，灵光如同燃烧的火苗腾起。诅咒大阵之中不再爬出厉鬼，而是无止境地逸散出浓稠如墨的黑雾。


    转瞬之间，黑雾便吞噬了擂台上的一切光线，伸手不见五指，连神识都感到滞涩。


    唯有——唯有无处不在的暗金蛇瞳，如同鬼火般在浓雾中亮起，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几万，死死盯住雾中惊疑不定的陌锋。


    紧接着，嘶鸣大作。从暗金浓雾之中，窜出无数条通体覆盖着幽黑鳞片的长蛇，从四面八方朝着陌锋撕咬而去。


    “哼！装神弄鬼！”陌锋冷哼一声，周身血光暴涨，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血色烈焰，将试图靠近的黑雾与黑蛇尽数焚为虚无。


    他舞动长刀，斩出刀气，将黑蛇纷纷斩碎。然而，这些黑雾与黑蛇异常古怪，竟能不断侵蚀消弭他的灵力。即便陌锋将黑蛇斩成碎片，那些碎片反而会化作更细微的黑雾，进一步蚕食他的刀气，使得后续扑来的黑蛇更逼近一分。


    渐渐地，陌锋原本密不透风的刀网，被这前仆后继的诡异黑蛇撕扯出了破绽。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陌锋咬牙，他早该想到，鹿鸣馆的阵法之道亦是东洲一绝，面对一位疑似阵修的家伙，与其陷入消耗战，无异于慢性死亡。


    “破！”


    陌锋将长刀插入地面，体内所有灵力与浓烈血煞之气毫无保留地融合爆发，化作一道粗壮的血色光柱，轰然冲入云霄。插入地面的长刀剧烈震颤，引动磅礴的血气如同火山般从地底喷涌而出，搅动着整个擂台的地基。


    “轰隆隆！”


    大地摇晃，擂台表面寸寸龟裂，随后被血色灵力从地底向上掀翻，支离破碎。弥漫的血光冲刷而过，将扭曲的暗黑符文轰碎。


    诅咒阵法破碎的瞬间，浓郁的黑雾散开不少，那些纠缠不休的黑蛇气息明显萎靡。陌锋趁此机会，以血光护体，硬扛着剩余黑蛇的撕咬，提刀朝着楚荆真身所在猛冲而去。


    楚荆再次化为黑雾想要闪避，但陌锋此番刀势凌厉无比，刀锋上附着的炽热血气竟将他本命黑雾灼烧焚化。


    “咳咳……”楚荆的身影在陌锋身后不远处踉跄凝现，面色发白。本命黑雾被焚化，显然对他的消耗不小。


    陌锋战斗经验何其丰富，根本不给楚荆喘息之机，反手便是极其刁钻的一刀向后刺出，同时身形借力向后腾空跃起，长刀变刺为劈，攻势连绵不绝。


    “铿！”楚荆只得抬手，以九幽辰星扇硬生生格挡势大力沉的一击，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腕发麻，气血翻涌。


    接下来的一刻钟，战斗陷入了极其焦灼的状态。陌锋攻势如潮，刀刀狠戾，逼得楚荆不断化为黑雾闪避，偶尔格挡亦是险象环生。但陌锋一直维持着血光护体，硬抗着无处不在的黑蛇撕咬，消耗巨大。楚荆的本命黑雾被陌锋血光不断焚烧，也是苦苦支撑。


    终于，陌锋先按捺不住了。狂陌门功法讲究一往无前，攻势凌厉无匹，但论持久战，并非其长处。他迫切需要在灵力耗尽前，结束战斗！


    “狂陌……血神！”


    陌锋深吸一口气，爆发出震天怒吼。他竭尽浑身所剩的所有灵力，周身血光前所未有的强盛刺目，熊熊血焰暴起，直直窜出数十丈高，在半空之中凝结凝聚出一道面目模糊却威压赫赫的神武法相虚影！


    法相同样手执一柄长达十数丈的恐怖血红长刀，煞气盈天。


    这正是他结合狂陌门绝学与自身在秘境中所得的远古传承，所创绝技！其威力，足以重创元婴巅峰！


    面对几乎要撑破擂台防护罩的法相虚影，以及似乎能斩断天地的血色巨刃，楚荆却是冷笑一声，眼中暗金光芒大盛。


    比上古秘境的传承功法？你怕是忘了，当初是谁亲手开启了那一切？


    “啪。”


    楚荆缓缓合上九幽辰星扇，动作从容不迫。随着扇骨合拢的轻响，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玄黑灵光自体内涌出，下裳长裙竟是显现出一条蛇尾，有着似人非人的诡异感。


    眨眼之间，原本傲然独立的楚荆，身形一晃，一分为四！每一道分身的灵力如出一辙，同为元婴三阶！


    四道分身各持一剑。其中一道身影手执刻有北斗七星的长剑，居于中央。其余三道分身则分立三方，构成了一座玄奥莫测的剑阵。


    四道身影，以截然不同的剑招轨迹，却又保持着奇异同步的节奏，舞动手中长剑。他们脚踏玄妙星璇，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飞跃至半空之中，直面血色巨刃！


    陌锋虽不知楚荆到底在酝酿何等惊世骇俗的招式，但那座剑阵所散发出的凛冽剑意与浩瀚星威，已让他神魂悸动。


    他不敢再等，凝神聚意，挥舞手中长刀，死死锁定空中奇异剑阵，悍然斩下！半空中，巨大的神武法相也同步动作，那柄横贯天地的血色长刀，带着毁灭一切的磅礴气势，直直斩向剑阵！


    眼看血色长刀即将斩落，楚荆却没有丝毫慌乱。四道分身进一步调动体内灵力，周身爆发的玄黑光芒转化为极致纯粹、灼灼闪耀的炽白星芒，如同四颗骤然亮起的煌煌星辰！


    星辰之间，有无数纤细的星辉光丝相互勾连贯通，彼此气机交融，威势不断叠加。


    这一刻，异变再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夜幕提前降临，暗淡昏沉。北方天际，七颗亘古长存的北斗星辰，异常清晰地显现出来，散发出明亮星辉，与凡间的四颗“星辰”遥相呼应。


    引动天象变化，这本该是化神境强者才能触及的领域！


    九天之上的北斗七星洒落无尽星辉，跨越渺远空间，汇入剑阵之中。


    得到磅礴的天地伟力加持，整座剑阵的光芒愈发炽盛神圣，阵中的四道身影，气息缥缈浩瀚，宛如真正的星君降世临凡！


    四道分身同时开口，声音清冷而威严，蕴含着天地至理，响彻九天：


    “天枢。”


    “天璇。”


    “天玑。”


    “天权。”


    “四星已成，此剑——”


    “不染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