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主别墅内，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渊和陆景天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处理完“公务”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未散的、不同于书房文档气息的旖旎热度。


    “我去冲一下。”


    苏渊松了松领口（虽然早已换下了西装），声音带着事后的些许沙哑，径直走向主卧的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苏渊快速冲了个澡，洗去疲惫和薄汗，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真丝睡衣，头发微湿，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居家的随意。


    他走出浴室，看到陆景天还慵懒地靠坐在大床上，似乎没有要去清洗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餮足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金丝眼镜被他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少了镜片的遮挡，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情绪更加直白灼人。


    苏渊擦着头发，看了他一眼：“不去洗洗？”


    陆景天闻言，抬眸看向他，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他微湿的发梢和睡衣领口处流连，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语气慵懒又带着点耍无赖的痞气：


    “洗什么？洗了……你留下的味道不就没了？”他意有所指，声音低沉而磁性。


    苏渊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耳根几不可察地热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只有在这种私下时刻才会流露出的嫌弃：


    “……不是，哥们，你变态啊？”


    陆景天低笑出声，非但不恼，反而很是受用，他朝苏渊勾了勾手指，眼神像带着钩子：


    “变态也是你的～认了吧，苏总。”


    苏渊：“……”


    他决定不跟这个在某些时候脸皮厚度惊人的家伙计较。


    他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整。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时间确实还早。


    陆景天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稍微坐正了些，看着苏渊：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你这是打算等会儿就给睿睿爸妈打电话？”


    他注意到了苏渊之前向周叔要联系方式的行为。


    “嗯。”


    苏渊放下毛巾，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那孩子……”


    他想起睿睿今晚在他怀里痛哭的样子，以及那双总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寂的眼睛，语气不由得沉了几分，“不能再那样下去。”


    陆景天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拿起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把一份文件发送给了苏渊，“这是我这边让人简单查了一下睿睿家海外公司的情况，以及一些公开的行程和商业报道。


    虽然涉及隐私的不多，但或许能让你对他们家的状态有个大致了解，谈话时也能有点底。”


    苏渊点开文件，快速浏览了一下，里面是一些商业资讯的整合分析，能看出睿睿父母确实常年在海外，生意做得很大，是典型的空中飞人，公开露面的照片也多是严肃的商业场合。他心中更有数了。


    “有心了。”


    苏渊对陆景天点了点头。这种无需多言就能得到的支持和默契，总是让他觉得安心。


    两人又处理了一些零碎的工作邮件，时间悄然流逝。


    等到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凌晨零点三十分（北京时间），苏渊计算了一下时差，此时大洋彼岸的漂亮国，正好是早上九点左右，应该是开始工作的时间。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周叔发来的那个号码，没有犹豫，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五六声，就在苏渊以为没人接听准备稍后再拨时，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一丝公事公办口吻的男声，说的是流利的中文，但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隐约的英语交流声。


    苏渊调整了一下语气，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距离感：


    “您好，请问是睿睿的父亲，宋先生吗？”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会是一个陌生的、听起来同样极具气势的国内号码在这个时间点打来谈家事。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我是。您是？”


    “冒昧打扰，宋先生。我是苏氏集团的苏渊。”苏渊直接报上了身份。


    “苏氏？”


    宋先生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一丝惊讶和重视，背景的杂音似乎也小了下去，显然他走到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久仰，苏总。不知您这么早……哦不，您那边是深夜了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反应很快，也意识到了时差问题。


    “确实有些冒昧，但因为事关令公子睿睿，我觉得有必要与您直接沟通一下。”


    苏渊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睿睿？”


    宋先生的声音里透出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周叔没处理好？”


    他的第一反应是孩子是不是惹了麻烦或者遇到了意外。


    “您别担心，睿睿现在很安全，他正在我家，和我弟弟一起，已经睡着了。”


    苏渊先安抚了对方的情绪，然后才继续道：


    “今晚我家孩子邀请睿睿来家里做客，孩子们玩得很开心。只是……”


    他略微停顿，选择了一种相对委婉但清晰的表达方式：


    “只是在相处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睿睿似乎……


    比同龄的孩子要敏感和内向许多，情绪上也积压了一些东西，晚上不小心情绪爆发了一次，哭得很伤心。


    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心疼这孩子。”


    电话那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宋先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似乎放松了一些，但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回避：


    “……这样吗。谢谢您和苏家的照顾。睿睿他……可能是有点怕生。


    男孩子，哭一下也没什么，让他自己调整就好，不用太在意。”


    他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苏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这种回应，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


    他没有就此放弃，而是语气更加郑重了几分：


    “宋先生，恕我直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怕生’和‘需要自己调整’的情绪，通常不会沉重到让他痛哭失声，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委屈。


    我和我的弟弟们也都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也经历过父母不在身边的阶段（他适当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经历以拉近距离），我能分辨出什么是普通的闹脾气，什么是长期缺乏关注和安全感下的情绪崩溃。”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睿睿是个非常聪明懂事的好孩子，正因为他过于‘懂事’，才更让人心疼。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有些事情，错过了，可能就很难弥补了。”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苏渊能想象到对方在电话那端可能出现的复杂神色。


    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宋先生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这一次，褪去了一些商人的精明和距离感，多了一丝疲惫和……或许是愧疚？


    “苏总……谢谢您。谢谢您能这么关心睿睿，还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些。”


    他叹了口气，“我和他妈妈……确实对家庭，对睿睿，亏欠很多。


    生意上的事情太忙，总想着……再拼一拼，给他更好的未来，却忽略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无力感。


    苏渊知道，点到即止即可。他的目的不是指责，而是提醒和促成改变。


    “宋先生，我理解您和尊夫人的不易。但或许，‘更好的未来’不仅仅是物质上的，陪伴和情感的滋养，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或许更为重要。”


    苏渊的语气缓和下来，“睿睿今天在我家，和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露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他只是需要一个更温暖、更放松的环境，以及……更多的来自父母的关注。”


    “我明白了。”


    宋先生的声音郑重了许多，“再次感谢您，苏总。您的话，我会认真思考，也会和他妈妈好好谈谈。我们会尽快调整日程，多回国陪陪孩子。”


    “那就好。”


    苏渊达到了初步目的，“睿睿今晚就安心住在我这里，明天我会安全送他去幼儿园。如果您后续有任何需要，或者想了解睿睿的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麻烦您了，苏总。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


    苏渊放下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这通电话比他处理几个亿的合同还要耗费心神。


    陆景天一直安静地靠在床上听着，见他打完，才开口：


    “怎么样？”


    “算是……敲了一下警钟吧。”


    苏渊揉了揉眉心，“能感觉到他父亲不是不关心，只是可能长期习惯了那种模式，需要有人点醒。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景天肯定道，“至少给了那孩子一个希望。”


    苏渊点点头，希望如此吧。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希望今晚，那个叫睿睿的孩子，能有一个香甜安稳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