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阳正享受着弟弟们崇拜的目光和大哥、陆哥的肯定，下巴微扬，星河蓝眸里闪烁着“快继续夸我”的得意光芒，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智能门锁验证通过的轻微嘀声。 门开了。


    穿着浅灰色风衣、戴着那副标志性的厚重眼镜的苏铭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包，脸上带着一丝手术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冷静。他显然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


    他换鞋进屋，鼻翼微动，目光精准地扫过中岛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和果汁，最后落在了正叉着腰、一副“快夸我”模样的苏铭阳身上。


    “回来了？”


    苏渊看向二弟，语气平常。


    “嗯。”


    苏铭应了一声，将电脑包放在玄关柜上，朝厨房走来。


    苏铭宇嘴里塞满了蛋挞，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二哥！唔…快尝尝三哥做的蛋挞！超好吃！”


    轩轩也举起手里吃了一半的曲奇，献宝似的：


    “二哥！三哥做的！甜甜！”


    苏铭文则乖巧地叫了声“二哥”，然后小声补充：“三哥很厉害。”


    苏铭阳见到二哥，得意更盛，拿起一块蛋挞就递过去，尾巴快摇出残影：


    “二哥！快来尝尝你亲爱的三弟的手艺！米其林三星水准不敢说，但征服你们的胃绰绰有余！”


    苏铭接过蛋挞，却没立刻吃。他那双被厚重镜片略微放大的媚狐眼微微眯起，视线越过苏铭阳的肩膀，精准地投向了厨房角落那个设计简约、容量不小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一个非常醒目、印着某知名高级烘焙坊Logo的牛皮纸外卖袋，大剌剌地躺在最上面，甚至还有一个印着同一家店名的透明塑料蛋挞盒盖。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苏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冷静的光。


    他看向一脸“求表扬”的苏铭阳，语气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医学观察结果：


    “嗯。下次点外卖假装是自己做的，记得把证据藏得好一点。直接丢进去，是不是有点过于敷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噗——”这是苏铭宇，差点把嘴里的蛋挞喷出来。


    “噗嗤……”这时苏铭文，赶紧捂住嘴，但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哈哈哈！”


    这是轩轩，虽然不太明白“敷衍”具体什么意思，但看到哥哥们的表情和垃圾桶里的袋子，觉得好玩极了，直接笑倒在沙发上。


    苏铭阳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出卖”了他的垃圾桶，漂亮的蓝眼睛瞬间瞪圆，写满了“失策！”和“怎么会这样！”。


    他光顾着摆盘和营造气氛，完全忘了处理“犯罪证据”！


    “呃……这个……我……”


    苏铭阳试图挽回局面，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是说……创意！对，创意来自他们家，但我进行了再加工！对！再加工！比如这个蔓越莓是我自己放的！果汁是我鲜榨的！”


    苏铭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蛋挞，细细品味了一下，然后再次精准打击，语气依旧平淡：


    “口感酥脆，内馅香滑，甜度适中，和黄记西饼屋的招牌葡挞一模一样。他们家的挞皮是独家秘方，家庭烤箱很难复刻出这种层次感。”


    他顿了顿，看向已经石化的苏铭阳，“你‘加工’了什么？加热时间？”


    “哈哈哈哈！”


    这下连苏渊都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看着三弟那副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陆景天也侧过脸，肩膀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金丝眼镜链轻轻晃动着。


    苏铭阳彻底败下阵来，哀嚎一声，扑向沙发，把滚烫的脸埋进轩轩旁边的抱枕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二哥！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嘛！我不要形象的吗！”


    轩轩笑着去拉他：


    “三哥，蛋挞好吃！轩轩喜欢！”


    苏铭宇还在哈哈哈：“三哥你太菜了！藏都不会藏！”


    苏铭文则小声说：“但是……果汁真好喝。”


    苏渊走过去，拍了拍把脸埋进抱枕里“装死”的苏铭阳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未尽的笑意：


    “行了，心意到了就好。孩子们开心就行。” 他这话算是给了苏铭阳一个台阶下。


    苏铭阳这才抬起头，脸颊还有点红，但那双蓝眼睛已经恢复了光彩，他瞪了自家二哥一眼，嘟囔道：


    “冷面无情苏铭医生……一点都不可爱……”


    但随即又一把搂过旁边的轩轩，恢复了他苏三少的骄傲，“不管！反正你们吃得很开心！功劳就是我的！对吧轩轩？”


    “对！”轩轩非常给面子地大声应和，还用力点了点头。


    兄弟间的小插曲在笑声中过去，温馨热闹的氛围依旧。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处顶级豪宅区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黑色的豪车缓缓驶入一栋极其现代化、甚至显得有些冷硬的别墅车库。


    车子停稳，穿着笔挺制服的管家率先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睿睿背着小书包，沉默地下了车。


    他抬头看了一眼偌大却空旷冷清的车库，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管家拿起他的书包，跟在他身后，温和地问道：


    “少爷，今天在学校过得还开心吗？”


    睿睿没有立刻回答，他低着头走了几步，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淡淡地点了点头：


    “嗯。”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管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怎么会看不出小少爷的低落？


    先生和夫人在睿睿刚出生不久就因为庞大的海外业务常年驻外，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这孩子长到五岁，与父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交流是通过冰冷电子屏幕的视频电话。


    他看似拥有最优渥的物质条件，身边围绕着佣人和管家，却唯独缺少了最渴望的父母陪伴。


    这也造就了睿睿远超年龄的早熟和隐忍，他总是努力表现出坚强懂事的一面，将真实的情绪深深埋藏起来。


    他也不是没有跟先生夫人提起过这个事，可先生却说：“正好锻炼锻炼他”


    管家心里真的为睿睿抱不平啊，一个五岁的孩子，你还想怎么锻炼他？


    可奈何管家只是，睿睿家的一个打工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就在这时，管家的手机响了起来，特殊的铃声显示是越洋视频电话。


    管家连忙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夫人”。


    “小少爷，是夫人的电话。”管家将手机递过去。


    睿睿接过手机的一瞬间，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脸上所有的麻木和低落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开心笑容，连声音都变得奶声奶气充满活力：


    “妈妈！”


    电话接通，屏幕里出现一位妆容精致、背景像是在某个豪华办公室的美丽妇人。


    “小睿睿，想妈妈了没有啊？”


    睿妈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笑意。


    “想啦！妈妈，我今天在学校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哦！”


    睿睿语气雀跃，仿佛这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事。


    “哇，果然我们家的睿睿是最棒的，这么快就交到一个新朋友了？”


    睿妈妈配合地发出惊喜的赞叹。


    “嗯！妈妈，我还特别坚强地保护了这个新同学呢！隔壁班有个小朋友差点欺负他，还是我上去保护他的！”


    睿睿挺起小胸脯，语气里带着小男子汉的骄傲。


    “哇，果然睿睿是小男子汉，这么坚强，现在都知道去保护朋友了！”


    睿睿妈妈的声音里满是鼓励。


    就这样，睿睿绘声绘色地分享着学校的事，语气轻快，笑容不断，仿佛他是一个在满满爱意里浸泡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孩子。管家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却一阵发酸。


    闲聊了几句，电话快要结束时，睿睿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哭腔问道：


    “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下周……下周就是我的生日了……”


    睿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语气充满了歉意和无奈：


    “睿睿乖啊，爸爸妈妈这边实在是抽不开身，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正在关键阶段。但是你放心，妈妈绝对会给你买世界上最好、最贵重的礼物，给你寄过去，好吗？”


    睿睿眼里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他握着手机的小手微微收紧。


    他很想大声说“我不要礼物！我要你们回来！”，但他知道那样不懂事，爸爸妈妈会为难，会不高兴。


    他用力抿了抿小嘴，最终把所有委屈咽了回去，重新扬起一个无比“懂事”和“开心”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说：


    “好~吧！妈妈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哦，一定要注意健康！”


    “睿睿真乖！那妈妈先去忙了，生日快乐宝贝！”


    “妈妈再见。”


    视频电话挂断了。


    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睿睿脸上那强撑的、灿烂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和麻木。


    大大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


    他没有哭出声，他猛地将手机塞回给旁边的管家，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冲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自己锁在了冰冷空旷的房间里。


    管家拿着手机，看着小少爷消失的背影，听着楼上隐约传来的、极力压抑的细微啜泣声，张了张嘴，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沉甸甸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睿睿冲进自己的卧室，反手重重地关上门，甚至下意识地拧上了小小的内锁。


    仿佛这样，就能把外面那个冰冷、空旷、安静得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刚才强忍了许久的眼泪此刻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无声滚落，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他没有放声大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任由眼泪汹涌而出，发出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环顾着这个巨大的、堪称所有孩子梦想中的“完美”房间。


    房间很大，设计感十足，摆放着最新款的儿童家具。


    靠墙的一面是顶天立地的展示柜，里面分门别类地陈列着限量版的联名款球鞋、未拆封的稀有乐高限量版套装、价值不菲的收藏级模型……每一件都价格不菲，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另一面墙的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昂贵的智能机器人、无人机、高级绘画工具套装……


    很多甚至还没有拆封，保持着刚从国际快递箱里取出来的崭新模样。


    窗边堆着毛绒玩具，个个都是奢侈品牌出品，标签甚至都还没剪。


    这些，都是爸爸妈妈从世界各地寄回来的“礼物”。


    每一次视频电话，每一次生日，每一个他觉得重要的日子，甚至有时候毫无缘由，这些昂贵的包裹就会准时送达。


    管家会恭敬地帮他拆开，然后按照他的指示精心摆放好。


    曾经，他也会为收到新礼物而开心一阵子。但很快，这种开心就变成了麻木。


    这些东西再多、再贵，也填满不了心里那个巨大的、名为“陪伴”的空洞。


    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那些冰冷的“珍宝”，最终落在一个放在床头柜上的精致相框上。


    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打印出来的、有些模糊的手机截图——是他刚出生不久时，妈妈抱着他，爸爸搂着妈妈，三个人挤在镜头前的一张自拍。


    那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全家福”，甚至不是真正的照片。


    眼泪流得更凶了。


    睿睿把小脸埋进膝盖里，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一个五岁孩子无法清晰表达却又无比真实的心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一个细小而颤抖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


    「是不是因为我上次数学测验没有得第一名？」


    「还是因为我前几天不小心打碎了书房那个玻璃摆设？」


    「或者是因为我……我不够懂事？不够坚强？没有像妈妈说的那样成为小男子汉？」


    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爸爸妈妈才不愿意回来，才总是用这些冰冷的礼物来打发他？


    他拼命地想做到最好，拿好看的成绩单，努力学钢琴，学围棋，努力在视频里表现得开朗又懂事……他以为这样，爸爸妈妈就会高兴，就会回来看他。


    可是，没有用。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下次一定”、“礼物喜欢吗？”、“睿睿最懂事了”。


    「大人都是骗子……」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充满了委屈和迷茫。


    「说好的回来……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数……是不是因为我真的不够好，不值得你们回来……」


    这种自我怀疑和否定，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幼小的心脏上，比任何委屈都让他难受。


    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满屋子的贵重礼物，在此时像是一个巨大的、华丽的讽刺，衬得坐在地毯上独自哭泣的他，格外渺小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