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营养不良与虐待，让他此刻仅能感知到模糊的光影与声响。


    “臭娘们！谁准你带这崽子去医院的？要是被人发现，全完了！你想害死我吗！”


    脸上横着刀疤的男人喷着酒气，一边咒骂，一边用脚狠踹蜷缩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像是早已麻木，不躲不闪，只在男人踢累了喘息的间隙，才默默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丝。


    男人见她毫无反应，顿感无趣，目光扫过地上气息微弱的苏皓轩，嫌恶地“啧”了一声，抓起酒瓶灌了一口，摇晃着出门去了。


    等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女人迟缓地从地上撑起身，习惯性地拍打着衣裤上的尘土。


    她挪到苏皓轩身边，低头俯视。孩子干裂的嘴唇正微弱地翕动。


    这景象，像一根火柴，“嗤”地擦燃了她眼底的扭曲。


    “都是你！都是你这祸害！”


    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不就罚你不吃饭吗？装什么死！不救你？不救你老娘找谁出气？废物！给我起来！说话啊！”


    苏皓轩毫无回应。这死寂彻底点燃了她的暴怒。


    她转身在屋里疯狂翻找，很快拽出一根断裂的木尺，尺身缠满了厚厚的、发黄的胶带。


    她一把将地上的苏皓轩拖起，按在墙上吼道：


    “给老娘站直了，一直站到明天天亮！你敢动一下试试！”


    “唔……”


    微弱的闷哼从苏皓轩喉咙里挤出，身体本能地瑟缩，却无力挣扎。


    这声痛哼非但没让她停手，反而像添了把柴。


    女人眼中戾气更盛，猛地将苏皓轩推回冰冷的地面，冲出屋门。片刻后，她提着一桶冰凉的井水回来，说道：


    “乖乖站好，要不然就直接浇在你头上。”


    “对……对不起……”


    他气若游丝，声音破碎不堪。　　“……妈……求你……别打……我错了……我会改……我真的……”


    “啪！”


    哀求未完，木尺裹挟着风声，重重地抽落在一旁残破的木桌上！扬起阵阵木屑。　　苏皓轩见状哆哆嗦嗦的说道：


    “求你了妈妈，别...别打，我站...我站就是了。”


    这求饶落入女人耳中，却如同最美妙的乐章。她眯起眼睛，脸上浮起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


    “呸！谁是你妈！你就是个杂种！”　　她嘶吼着，步步紧逼。


    苏皓轩绝望地向墙角缩去，身体每一寸都在尖叫着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别人家的孩子……


    一个晃神，女人已如鹰隼般扑近，枯瘦的手铁钳般攥住他的胳膊，粗暴地将他整个人提起。


    她坐到床边，把苏皓轩死死按在墙角，并用木尺恐吓道：


    “给老娘站好了，敢动一下，今天就把你屁股打烂！”


    苏皓轩强撑着站了一会儿，但高烧和长期的营养不良怎么可能支撑得住，不一会儿踉跄着倒在地上。


    看着女人步步紧逼，苏皓轩闭上眼，认命般绷紧了身体，等待那撕裂的痛楚再次降临。


    “砰！”


    就在木尺即将落下的刹那，小屋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同时响起：


    “住手！！”


    紧接着，苏皓轩只觉按着他的力道骤然消失，耳边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剧烈颤抖却异常温暖的怀抱。


    冰冷刺骨的绝望中，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他用尽最后力气，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燃烧着骇人怒火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怒火被更汹涌的东西取代，泪水瞬间决堤。


    “……弟……弟弟……”


    抱着他的人声音哽咽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哥……哥对不起你……哥来晚了……哥这就……带你回家……”


    太多的信息，剧烈的疼痛，尖锐的耳鸣……苏皓轩的大脑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意识再次沉没。


    苏渊紧紧抱着怀中轻得吓人、遍体鳞伤的身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朝门口厉声吼道：


    “抓住他们！”


    门外早有警察冲入，迅速制住了被他一脚踹晕过去的女人，并将在屋外醉醺醺的刀疤男摁倒在地。


    苏渊再不多看一眼，抱着苏皓轩，发疯般冲出破屋，朝着村外停着的车辆狂奔。


    车内，提前做好准备的苏铭早已打开急救包。当苏渊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在后座，苏铭看清那些纵横交错的恐怖旧痕和新鲜绽裂的伤口时，两人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让车内的空气凝固。


    司机二话不说，猛踩油门。引擎轰鸣，轮胎碾过碎石，车子如离弦之箭，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苏渊脱下西服外套，一把披在苏皓轩身上。车刚停稳，早已联系好的医生和护士立刻上前，将苏皓轩推进了抢救室。


    苏铭紧随其后。一切准备就绪，他隔着观察窗瞥了苏渊一眼。苏渊会意，目光交汇间，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警局审讯室内，女人的狂躁状态让办案人员束手无策。犯人表现出这般模样，通常只有两种可能：


    装疯逃避或真疯。后续鉴定确认，她属于后者。


    另一审讯室里，刀疤男在警方讯问下，将真相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偷换苏家六子的计划，是苏渊的小叔苏振业一手策划——他用私生子替换了苏皓轩，让其鸠占鹊巢。


    事成后，见阴谋未被察觉，那可怕的贪念与妒意便催生了杀心：


    苏氏夫妇的车祸，由此而起。


    听完汇报，苏渊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底翻涌的寒意刺骨。


    二年前的迷雾终于散尽，露出的真相狰狞如恶鬼。


    父母惨死的画面、幼弟流落街头受的苦楚、以及那个冒牌货在自己眼皮底下享受的一切……瞬间在脑中炸开。


    他站在空旷的走廊尽头，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映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没有咆哮，没有失控，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仿佛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另一端的管家，声音低沉得像淬了冰：


    “等苏子逸放学之后关起来，别让他离开老宅一步。”


    “明白。”


    管家刘叔的回答利落，他向来是不会越界的。


    挂断电话，苏渊走到楼梯间缓缓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


    掐灭烟蒂，苏渊拨通了张三的电话。简明扼要交代完关键信息，他随即将所有证据文件传输过去。


    电话那头，张三迅速浏览完毕，声音透出压抑的兴奋：“苏总放心，单是其中一份证据就足以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何况是全部……”


    苏渊简短道谢，挂断电话。


    走出楼梯间，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笼罩走廊。等候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苏铭适时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辛苦各位。不过，这两名犯人，我认为移交我市刑警队更为妥当。”


    为首的警官眉头微蹙，面露迟疑。苏渊洞悉其顾虑，直接道：


    “您放心，我向来遵纪守法。身为公众人物，更不会越界。押运，依然由贵方负责。”


    警官仍未松口。苏渊眼神转冷，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当然，也可以走程序。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徒增繁琐。”


    他略作停顿。


    “而我，最厌恶麻烦。”


    恰在此时，M县县长匆匆赶到警局。他小跑至苏渊面前，下意识伸出手，又猛地缩回，掏出纸巾用力擦了擦手汗，才再次伸出。


    苏渊礼节性地与他握了握。目睹此景，犹豫的警官再无异议——县长的姿态，已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