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犟种。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再劝也没用了。


    买工作的人遍地都是，他亲戚家就有好几个，根本不愁卖。


    “不再考虑考虑了？”高厂长语气冷了下来，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兴发摇头，“不考虑了，你看这工作能卖多少钱？”


    “600！”高厂长拿出一张表，丢给兴发一支笔，“填一下！”


    哎，可惜了，当上调度员后再干个三两年，完全可以混个车间副主任当当。


    兴发还这么年轻，只要踏实认干，以后晋升的机会太多了。


    “怎么才600啊，能多给点不？”兴发觉得钱太少了，这可是国营厂子，正式工起码得八九百块钱吧。


    高厂长冷哼一声，“600还是看在钱局长的面子上，不然统一都500。”


    兴发听后，也不纠结了，拿起笔‘唰唰’几下就填好了表格。


    家里这边。


    范铁军两口子买了不少补品来看望夏长海。


    “咋样，疼不疼？”范铁军问。


    夏长海笑着摇头，“不疼，就是腿里上了钢板，走路有点吃力。”


    “那钢板啥时候能取出来？”


    “医生说要三五年，我觉得用不了那么久。”


    他现在恢复得很好，不依靠拐杖也能慢走几步了。


    要想像正常人那样走路，起码得两三个月时间。


    范铁军点点头，“行，好好养着吧，伤筋断骨一百天，这病急不得，家里有啥重活忙不过来就给我打电话，我正好一把子力气没处使呢。”


    姚书琴也插了句，“依我看退下来就对了，有家有业的，整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让家里人提心吊胆的，正好春梅怀上了，你在家也能多陪陪她！”


    “那是你以为，哼！”夏卫国最不爱听这话，板着老脸，“军人保家卫国怎么就成了刀口舔血了？不把那些歹徒消灭干净，你们能过得这么舒坦吗？”


    姚书琴眨眨眼，这老爷子火气还挺大，“长海是一军之长，有些任务不一定要亲自上，这放在古代他就是三军主帅，如果将军出了事，手下的兵就成了无头苍蝇了，兵力再雄厚也毫无意义啊！”


    “你的意思是小兵就该死，主帅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夏卫国拍了拍桌子。


    “不是，这一码归一码，没人让小兵去送死啊，分工职责不同嘛，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使命呀！”姚书琴擦了擦汗。


    夏卫国不服，还想反驳几句，顾春梅打断他，“行了行了，如果人人都去当将军，谁去上阵杀敌啊。小川，把饭菜端上来吧，岁岁，去里屋叫高爷爷出来吃饭。”


    晚饭是夏长海做的，顾春梅给他打下手。


    这边碗筷刚端上来，柳兴发回来了。


    招娣见大哥黑着脸，心情似乎不太好，便问他，“大哥，你咋的了？”


    “厂子放假了吗，这怎么把东西都带回来了？”夏长海也问了一句。


    大包小包的，就跟搬家似的。


    兴发抿抿嘴，踟蹰片刻道：“爸，妈，我有个事想说。”


    顾春梅一猜他就没憋什么好屁，干脆没理他，招呼大伙儿上桌吃饭。


    小岁岁很懂事，给两位爷爷一人夹了一只鸡腿。


    小川拧开一瓶酒，分别给爸和范叔倒了一杯。


    “啥事啊，不说我们吃饭了。”小川看了大哥一眼。


    兴发坐下，从兜里摸出600块钱放到桌子上，“爸，妈，我把工作卖了，总共600块钱！”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顾春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夏长海也拧紧眉头，眼神带着浓浓的失望。


    “卖工作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跟家里人合计合计，自己就做决定了是吗？”顾春梅真想不明白，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愚钝了。


    看来前世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全是穷的原因，他自己也有很大问题。


    柳兴发最怕妈生气了，喃喃地说，“妈，我先前就说过，那个班我早都不想上了，一个月才挣五六十块钱，都不如你卖几斤木耳挣得多。”


    “你跟你妈比什么？”夏长海吼了一嗓子，“她能开店，能抓钱，有头脑，你有什么？工作卖了你能养活自己吗，二十郎当岁了是打算当无业游民、坐吃等死吗？”


    他头一次跟儿子说话这么重。


    以前都是耐心给儿子讲道理，循循善诱，语气平和，从没红过脸。


    兴发低着头，紧紧绞着手指头不吭声。


    小川忍不住说了句，“大哥，我一个月也才挣几十块钱，不也干得好好的。有份工作就有一份指望，做生意也不是不行，但很吃天赋，这里面弯弯绕绕水很深，你不能看别人挣钱就眼红啊。”


    “什么叫我眼红？”柳兴发厉声反问，“家里偏向老二，给他买铺子，给他开店，一天挣的钱都赶上我好几个月工资了，同样是一个妈生的养的，凭啥让我下车间？”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只是没到那一步。


    现在当着招娣爸妈的面，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再说。


    顾春梅听了，冷笑一声，“麻袋片上绣花花，给你开店，你也得是那块料才行啊，如果人人都能下海做买卖，那这天底下就没穷人了。”


    “那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试试吧，问都不问，就给老二两口子开店，还亲自去南方帮着进服装，忙前忙后的，你啥时候为我考虑过？我但凡犯点错误，好家伙，弄得好像我是千古罪人一样，呼吸都是错，如果有一天老三也辞职不干了，你们绝不会像训斥我一样去训斥他！”


    “大哥，你别拿我打比喻啊。”


    小川白了大哥一眼，“我可没想过卖工作，你之前跟艾菲处对象，吃了次亏不长记性，转头就跟田红艳纠缠到一块，差点被人坑得裤衩子都不剩，要不是爸妈出面帮你解决，咱妈的小店都得让你搭进去。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承认，说你两句就不乐意，你咋那么玻璃心呢？”


    “闭嘴！”柳兴发火冒三丈，指着小川，“柳小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才到这个家几天啊，都有胆子批评我了？”


    招娣一听，不愿意了，“大哥，你别逮谁就骂谁啊，三哥又没说错，你想想你干的那些事对吗？”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兴发彻底火了，“天天赖在我家不走，白吃白喝白拿，你算我家里什么人啊，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整天糗在我家，脸都不要脸了？”


    “啪！


    话音才落，夏长海一个大耳光就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