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有什么意外，周允狞浑身的水也没来得及擦，便披上袍子快步走了过去。


    拐过山墙，他一眼就看见微开的窗缝中伸出了一只纤瘦白腻的手臂，像一小截玉雕，令人忍不住想抬手抚摸。他连忙移开视线，而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成拳，指尖蜷藏在掌心中捻了捻。


    “怎么了？”他问。


    透过窗缝，高震只看到有人来到窗前，暖黄的灯火顺着窗缝钻出去，落在来人的胸前，令高震清晰地看到这人微敞的袍口下挂满水珠的胸膛，他连忙别开眼，小声说：“我的衣裳都泡了水。”


    九殿下有些意外，扬了扬眉，像是没想到高震这么小心，他略一琢磨这句话，立刻领悟了高震的意思：“要帮你拿衣服吗？”


    “嗯。”高震有点不好意思。


    九殿下却耐心地解释说：“其实，衣服没沾血就不会有蛊气。”他边说边进北屋重新拿了套衣服出来，递给高震。


    “谢殿下。”


    高震接过衣服，窗缝太小，他飞快推开窗户，拿了进去。


    这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不知是今晚的灯火太亮还是裹在高震身上的那块布太透，总之，窗户已经在眼前重新合上，九殿下却还怔愣着没有回过神来。


    刚刚那片暖黄的灯火中，他恍惚看到了两片粉色的‘花瓣’包裹在湿透的布巾之下。


    那天给他换衣裳时闭着眼睛，是这个颜色吗……


    高震穿好衣服出来时，九殿下已经用符灰水把院子的边边角角都洒了一遍。不知是否受高震的影响，总之九殿下此刻身上也换了一件袍子，替换下来的衣服也用符灰水泡在木盆里。


    “你泡的衣裳呢？”他问高震：“拿过来，我一起洗了。”


    正好高震穿的那件火浣毛的袍子浸了水之后像铁一样硬，他根本洗不动，此刻听九殿下这样一说，他立刻把泡衣服的桶递了过去：“谢殿下。”


    九殿下洗衣裳，他也没闲着，把东屋的碳收了，放到东南角的风房里，留着过冬用。这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然而当他经过水缸，看到九殿下正捞起一条亵裤准备搓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条裤子是他的——


    “殿下！”


    高震一阵风儿般冲了过去，一把从九殿下手中抢过那条裤子，磕磕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九殿下疑惑地看了高震两眼，显然没搞明白他介意什么。


    衣服本来也没几件，很快洗完，晾晒的时候，九殿下说：“一会儿你先睡，我今晚在西院把剩下的活做完。”


    高震还沉浸在一不小心差点被九殿下洗内内的尴尬中，胡乱点了点头。等在床上躺好，他才想起，他本来是准备回来后哄人的，可最终不但说好的给给殿下按摩没有按，还又被九殿下照顾了。


    哄人计划彻底泡汤了，也不知道九殿下还生不生气——


    他拉开系统面板，看着今天几乎没有动过的好感值，只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高震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自己是被一阵冷风给吹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到九殿下正从敞开的门口走进来，他身后是晨光微熹的院落，高震一个翻身坐起来，问：“殿下，你不会一直忙到现在吧？”


    九殿下眼睛发红，面容憔悴，要不是嘴角挂着笑意，让人能一眼看出他心情不错，高震简直又要忍不住心疼他了。


    不过，即便如此，高震还是挺心疼他，连忙下地，把九殿下按坐在床上，严肃道：“殿下补觉。今天我做早饭。一会儿叫你。”


    哪知九殿下却拉住了他的手，略显兴奋地说：“都准备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了。”


    高震一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今天开始’什么。可见九殿下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高震也没用几秒就立刻猜到了原因：“殿下是说，可以孵小鸡了？”


    九殿下果然愉快的点了下头，道：“这件事我想好了，白天阿震看着，晚上我来。你觉得呢？”他边说边抬手指了指西院，目光带着询问和期待。


    高震好笑地瞥他一眼，你都安排得这么明明白白了，我要是拒绝了，那多扫兴？于是，便说：“都听殿下的。”


    “嗯。”九殿下目光灼灼亮得有些摄人，他就那么盯着高震，说：“那趁天还没亮，阿震先教我一遍？”


    目光里的期待值太高，高震被他看得根本不好意思拒绝，稀里糊涂就起了床，跟着他去爬墙了。


    梯子是早就立好的，高震一看着架势不用猜也知道九殿下有多么迫不及待。因为九殿下翻墙根本不用梯子，这一看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高震爬墙时，九殿下很体贴地在一旁扶着他，生怕他掉下去。最后还把说：“梯子放咱们那院不保险，以后就都放西院，你白天过来用着也方便。”


    高震没有异议，当即点点头：“都听殿下的。”


    整整一天两晚没过来，西院简直大变样。不但院子里的落叶都被清理了，院中的空地上还多了三张竹席，上面摊着一片片洗过的棉花，高震弯腰摸了摸都干了。


    院里的三栋房子也处处都是被打扫过的痕迹，尤其是准备用来当孵化室的东屋不但重新装上了门，就连窗户上也都蒙了布，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暖气不会外落。屋里靠墙整整齐齐码了一堆柴火。原本空无一物的屋里不但地上铺了一整层竹席，还添置了一套桌椅和一张矮榻。


    榻上已经铺好用干净床单包裹的草垫。还有两条一看就是新做的小被子。


    桌上放着笔墨布砚和之前炒好的那些米。米重新装了布袋子，口扎得很紧。


    虽然东西都是破旧的，但在这冷宫里，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凑齐这些东西，恐怕九殿下也费了不少功夫。


    而且，高震发现九殿下竟然会做被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九殿下却道：“今天开始要辛苦阿震了。累了就在榻上歇着，如果无聊可以写写画画，或者，你需要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尽量帮你寻来。”


    “这就挺好。”


    高震看着九殿下眼中的红血丝实在不忍心再折腾他了。


    “真的？”


    九殿下审视的目光落在高震脸上，捕捉着他的目光，似乎想通过那双眼读取他的心里话。


    “你想要什么，别不好意思说。”九殿下再次强调。


    高震被他盯得不自在，脱口道：“要不殿下把咱们院东屋那套工具给我吧，我反正闲着没事，正好种点菜。”


    九殿下有些意外，道：“只要这个？”


    “嗯。”高震微微垂着脑袋，显得非常乖巧，说：“之前看大食盒里有很多种子，想试着种一些。”以后除了人要吃饭，还要喂鸡，食物当然是多多益善才好。


    九殿下略一思索，道：“好。那阿震就顺便也教教我种菜吧，反正技多不压身，便有劳小师父了。”


    高震：……


    他怎么觉得九殿下单纯就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受累呢？错觉吗？


    “不愿意吗？”


    因为高震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九殿下便微微弯腰凑近了去看他的眼睛。


    当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说实在的，高震真的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九殿下还侧着头，像要亲人一样。


    高震：？！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膝窝磕到了椅子，他腿一软就跌了下去。


    “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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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殿下以为是自己的脸把小哥儿吓到了，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暗暗叹了口气，说：“抱歉。”


    高震想说什么，可九殿下已经转身往墙角走去。


    沉默飘荡了数息。


    九殿下蹲下，开始摆弄墙角坑灶旁的那个木箱。


    他说：“阿震你看这样布置可以吗？”


    高震微微攥了下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木箱里按照他之前说的铺上了木屑和棉花。棉花铺得很厚，目测有十厘米。


    虽然棉花越多越保暖，但是太厚也不行。孵化就是控制温度和湿度，指标过高过低都不行。


    “棉花有点多。”


    高震说着就抬手拿出来一半。有见箱子被放在地上，建议道：“还是要架起来，底部留出空间放碳和水。”


    “还要放水？”九殿下意外道。


    “嗯。温度和湿度都需要控制。”高震道：“放一碗水在碳块旁，再放半杯水到箱子里，时常添加，别让它们干了就行。还有，一日一翻七天一照，最后三天要注意通风。”


    高震说完，就见九殿下从怀里掏出两颗鸡蛋，塞到了他手里。


    “这？”


    高震不解。


    九殿下边挑了几块木头把箱子垫起来，边说：“翻蛋有什么讲究吗？”


    原来这是为了方便他现场示范提前准备的道具，九殿下可真是……


    高震简直哭笑不得，算了，你喜欢就好。


    他把鸡蛋放进木箱，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翻蛋就是字面意思，为了让它受热均匀。”


    九殿下学得很认真，点点头：“原来如此。”


    木箱被架起来，底部空间被塞入了木碳。高震手掌探入箱子里贴着底部感受温度。垫高十厘米太热，二十厘米刚刚好。


    “这个高度不是定死的，得根据每天的气温调节。咱们灵活掌握。”


    “好。”


    九殿下起身往外走，道：“我再拿几枚鸡蛋过来，阿震就在这边等我吧。”


    “殿下，再带些碳过来吧，白天这里不方便生火。”高震提醒着。


    九殿下应了一声，人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高震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今日的脚步意外的欢快。两人相处这么多天，这还是高震第一次发现九殿下明显愉悦的情绪，他不由也被感染，微微笑了起来。


    伸出一个手指戳中箱子里的鸡蛋，高震小声叮嘱道：“小鸡小鸡，你们可要争气，未来一个月我家殿下的好心情，可全看你们啦~”


    九殿下很快就回来了，除了孵化用的东西，还给高震带回来一碗肉。


    “先放碳火边热着。”他说。


    高震应了一声，不得不再次感慨，九殿下真是太细心了。


    很快，十枚鸡蛋整整齐齐入了箱。


    碳火也点燃，水碗和竹杯都摆好。九殿下又从榻上拿了一条小被子过来，盖在木箱上。


    “可以了。”高震说着便站起身，一抬头又看到九殿下眼里的红血丝，立刻皱了眉。


    “殿下？”他唤道。


    “嗯？”


    九殿下正望着木箱微微有些出神，就听高震说：“殿下怎么还不回去？不是说好了，白天我来看着吗？”


    九殿下微微挑了下眉，大概是没想到高震会这样说。


    高震见他还不动，无奈道：“殿下现在应该回去补觉，难道殿下忘了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当然没忘，那天高震抱着他的腰，让他照顾好自己。


    周允狞心中吹起一阵暖风，他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在高震的盯视下，乖乖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