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震一路飞奔，一口气冲回宫道，却发现九殿下已经不在了。地上有一条银亮的水痕，映着月光，有些晃眼。


    这条水痕往两个往向延伸，一端通他们的院子，另外一端延向放饭的外门。紧挨着外门的就是百草巷。


    此时高震站在这里，昂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低头看向地上的影子，心里想着九殿下会往哪儿边走。


    他是已经回了他们的院子，还是去往外门的那边了呢？


    高震想着自己刚才从百草巷回来，在这里遇到了九殿下和红嫔，他们当时正在刷洗宫道上的泥污血迹，似乎是要抹去废后曾经爬行过的痕迹。


    废后是从哪里爬过来的呢？最大的可能是从她受伤的地方，也就是放饭处的那片小广场。


    高震记得，他刚才从百草巷回来时，经过每天放饭的小广场，还看见那里依旧残留着一大滩血迹，应该就是废后最初受伤时留下的。


    所以殿下是要把这些痕迹都抹去吗？


    这么想着，高震已经脚下一转，往小广场那边跑了。


    可是，等高震一口气跑到地方，地上那滩血迹还在却没有看到九殿下的身影。


    可这一路明明有洗地的痕迹在，那银亮的水痕到小广场处就断了。说明殿下肯定来过，只是此刻不知又去哪儿了。


    难道是已经回去了？


    高震脚下一转正要返回，突然又听见了熟悉的‘唰唰’声，只是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慢，且在另一条宫道上。


    高震连忙跑了过去，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高震什么也没说，飞快扑到了那人背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殿下——”


    高震此刻内心的心情借由这个拥抱准确地传递了过去。


    九殿下原本弯着腰，用笤帚往地上涂抹泥浆。猛然被人抱住腰，整个人都僵住了。


    火热的温度自后背上蔓延开来，那双箍在腰间的小双明明那么软，此刻抱着他却坚固得好似金鞭，甚至隐隐带出了无可撼动的气势。


    炙热自那人的身上迅速来袭，钻入了九殿下的骨缝，也覆盖了他的心湖，令那冰封千年的湖面咯嘣开裂，宿来被冰层压制的怒怨之火喷薄而出，却并不能融冰，反倒让冰层越来越厚。


    眼看那最后一丝透气的缝隙也要被冻上，九殿下正准备念静心咒，突然抱在腰上的手骤然用力，后背也多了一团暖茸。


    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后背上，他听见那人颤着声饱含歉疚地喊：“殿下。”


    那一瞬，周允狞瞳仁萎缩，动作僵住，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想做什么。


    他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念头：他终于回来了。


    高震感受到了九殿下的僵硬，连忙松手，转到前面，望着九殿下的眼睛，问：“殿下是不舒服吗？”


    “并未。”


    九殿下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翻腾的情绪。他没法告诉高震，他正在经历哪些情绪的磨砺。


    高震见九殿下不肯看向自己，认为他还是在生气，毕竟今天若按九殿下的意思，他们就不该插手废后的事。九殿下极度厌恶废后，可高震明知故犯，也难怪九殿下不开心。


    现在虽然这事解决了，但高震觉得还是得好好哄一下，就悄悄抬起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九殿下粗糙的大手，还轻轻摇了一下，说：“殿下，上次帮你按摩舒服吗？”


    周允狞：？


    他诧异地向高震看去，就见面前的小哥儿此刻正昂着头一双桃花眼中溢满欺盼，殷殷地望着他，好像他要敢拒绝，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得。


    于是，周允狞下意识点头，然后他就看到小哥儿唇角飞扬，眉眼弯弯，甜甜一笑，说：“那一会儿回去，我继续给殿下按按，好不好？”


    你这是在哄我吗？


    周允狞听见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他盯着高震，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却久久不言。不知是否他的表情太过凶狠，以至他听见面前的小哥儿眨巴着大眼睛说：“你不要难过了。”


    而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左脸的伤疤。


    周允狞：！


    “阿震。”


    笤帚掉在了地上，周允狞用力将高震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害怕失去。


    也是到了此时，高震才真正明白九殿下今晚不高兴的原因——


    殿下似乎不是生气他去管了废后的事，他或许只是极度缺乏安全感——而这次，高震在分歧面前，没有坚定地站在九殿下身边。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错，但此刻，高震还是心疼九殿下，一如九殿下对他的珍视。


    接下来，高震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没有犹豫，抬手紧紧扣住了九殿下的腰，用尽全力传递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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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羞。”


    一声极其呆板的声音传来，是红嫔蹲在地上，直愣愣盯着不远处相拥的两人，木讷讷地说。


    ‘轰’地一声，高震的脸烧了起来。太过关注九殿下，竟然忘了红嫔还在一旁看着。他连忙松手，挣扎着想从九殿下怀中退出。


    九殿下反倒把他抱得更紧，甚至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别动。”那声音低哑粗粝，像被什么狠狠磨砺着，光听都令高震的耳朵阵阵发烫，像马上要被烤熟了。


    可下一秒，高震被吓得直接惊呼一声，只因一双大手一把掐住他的腰，将他举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肩上。


    “殿下？！”


    高震双手推着九殿下的背，支起上半身。他努力回头去看九殿下的脸，却只换来九殿下一句：“趴好，别乱动。”


    高震闭眼：……


    要死了。


    这个姿势，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九殿下的手臂箍着他的大腿，单手扶在他的腰侧。


    他被九殿下扛着，走在夜晚月亮刚刚升起的宫道上。虽然全程围观的只有一个直愣愣看着他们的红嫔，可不知是否错觉，高震就是感到暗中似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甚至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好糟糕的预感。


    “殿下，我——”高震挣扎。


    “别动。”


    九殿下抬手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高震的脸却腾地红了。


    只因那双手拍的地方，实在是……


    高震浑身僵硬，再也不敢乱动了。


    九殿下就这么扛着高震，捡起地上的笤帚扔进水桶里，拎起那半桶泥浆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经过红嫔时，九殿下淡淡道：“可以回去了。”


    “哦。”红嫔用沙哑的嗓音应着，眨眼睛，便如一溜烟，跑没了影。


    宫道突然变得极静，早春的夜晚甚至都没有风。


    而高震此时能听到的也只剩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九殿下沉稳的脚步声，一暗一明，一高一低，交错鸣响，宛如一曲春日蓬勃的晚歌。


    高震脑袋嗡嗡的，他有点想不明白，原本他只是想安慰九殿下，把他哄高兴些，他也没干什么，只是抱了下腰而已，为什么事情就发展成现在这般骑虎难下了呢？


    高震深吸一口气——


    “殿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