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一幕，高震终于明白为什么九殿下会管这个地方叫金轱辘了。


    远方的灯火当然照不到这里，天上的月光勉强借用，高震看到了一个像游乐场摩天轮那么大的圆形框架被扔在这片空地上，框架刷着金色的漆，在这一整片空地上非常显眼，远远看去确实很像一个巨大的车轱辘。但，哪有这么大的车轱辘？


    “那是什么？”高震小声问九殿下。


    九殿下道：“二十年前，南蛮进贡了一个马戏团，当时就是用这东西做戏法。”


    原来是道具，高震又问：“后来马戏团散了？”


    “不，是谋反，全杀了。”九殿下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母妃提过。”他边说边握住了高震的手：“跟我来。”


    月光微熙，偌大的空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床帷幔纱、桌椅板凳、柜镜匣妆、锅碗瓢盆、瓶碟盏洗、纸墨笔砚……


    但凡生活中能用到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不过都是别人不要的、破的、旧的，要不然就是死人生前用过的被认为不吉利的东西。


    它们在这儿堆成一座小山又一座小山，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清理过了。


    高震诧异道：“这地方没人管吗？就这么扔着，不怕沤烂发臭？”


    九殿下道：“等御膳房的人选出能当柴烧的木料，剩下的会有人定期清理。”


    “那清理的人肯定经常偷懒，不然怎会积这么多？”


    九殿下默然不语，似是想起了什么。


    高震心想，没想到皇宫还有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倒是挺好，以后系统再发奖励，他就趁到这儿捡东西的时候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说是捡的，再也不用绞尽脑汁想理由了。


    还有，之前吃小药丸剩下的那个漂亮的白玉瓶，今晚过后也可以拿出来了，那么大一块玉，想来应该也值不少钱吧？高震要把它送给九殿下，他想哄殿下开心。


    两人手牵着手在黑影中穿梭。


    “这里，南墙和西墙上各有一道门。”九殿下小声对高震说。


    “干什么用的？”高震也小声问。


    “西面是宫道。南面是御膳房。宫里人来这儿扔东西基本都是走西面那道门，御膳房的一些木柴堆在南墙。”九殿下说完，又嘱咐高震：“你如果看到有用的东西，就先捡出来放到一边，一会儿统一搬到梯子那边的墙下。”他说完就松开了高震的手。


    “好。”


    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月光虽然极弱，但聊胜于无，高震四下查看，很快就锁定了一物，连忙小声喊：“殿下。”


    九殿下本来走在前面，听见他的声音也凑了过来，就见高震正扒拉一堆旧家具，似乎在刨一个两尺长的箱子。


    九殿下顺手帮高震刨了出来，问：“要这个干嘛？”


    “殿下，你忘了吗？孵蛋呀！”高震显得很兴奋，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也语速轻快，道：“这是个小箱子，还带盖子，大小也正合适。不过，就是有点重，不知里面是什么……”


    九殿下掀开了盖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高震伸手抓了一把，竟然是大米？！


    九殿下无奈道：“可惜了，霉米不能吃。”


    “那可不一定。我有办法，殿下。”高震信心满满，把盖子重新扣好，放到了一边，又凑到九殿下耳边小声提醒：“咱们还需要棉花，棉被。我想去那边看看？”他指着不远处那一堆破旧的拔步床。


    “跟我来。”


    九殿下拉着他的手，在阴影的掩护下向那堆床靠近。


    “还真有诶！”


    高震惊讶地看着那些被夹在床堆里的被褥，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全都黑不溜秋的，也不知在这儿经历了多少个风雨日夜，会不会已经糟透了，一摸就化成灰了呀？


    于是，他就摸了摸，没有灰，是潮湿而强韧的触感，还能用。他立刻对九殿下说：“殿下帮我弄出来吧。”


    九殿下想说什么，但看高震期待的眼神，最终只抿了下唇。他与高震合力小心地挪动这些床，竟然真没发出什么声音就把几条棉被给揪了出来。


    他见高震要抱那些被子，连忙抢了过去，打了手势示意高震在原地等。九殿下屏住呼吸，飞快冲到梯子前，直接踩着梯子上墙，将那些被子扔了过去。


    被子脱手，九殿下也如脱力似得，弯下腰，大口呼吸。原来他之前一直憋着气。


    高震远远看着这一幕，非常担心九殿下，等人回来立刻问：“殿下那些被子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不让我碰？”


    “太臭了，你被熏病怎么办？”


    “那你被熏病，我又该怎么办？”


    九殿下没言语。


    高震看着他，眼圈却渐渐红了。九殿下总是这样，细心体贴地替别人着想，却往往忽略他自己。高震心口又堵又疼，他转身往前跑去。


    然而，他跑了没几步，手臂便被一股大力钳住，紧接着他被猛拽向后，跌进了一个胸膛。这个胸膛很宽，却没有肉，到处都是突兀的骨头，有些硌，却很暖。


    “阿震。”


    九殿下的声音自高震的耳边响起，他的脸几乎贴着他的侧颈，气息喷洒在皮肤上，灼热、滚烫。高震整个人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阿震。”


    九殿下又叫了一声，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月亮又钻进了云层，四外突然暗下来。


    高震的腰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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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揽着，他靠在他的胸膛上，整个人僵着，触觉却越发清晰。他清晰地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似乎在极力克制却仍然越箍越紧，像蓄势待发的箭与弦，稍有不测就有可能利箭飞驰，免不了要伤了谁。


    高震越发不敢动。他突然想到，九殿下这些年积压下来的，或许不是残酷的毒打悲伤的回忆，而是没有机会出鞘的利刃。


    他压着这把利刃，于是，忍耐就成了常态。


    此刻，高震清晰地感觉到九殿下平静外表下翻腾的情绪。当他不再收敛，那另一条手臂也无声无息地缠缚上来。高震背靠着他，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形覆住，像要被他揉进胸膛里。


    高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若擂鼓，他小声喊：“殿下？”


    这一声如一粒石子落入镜湖，荡起的虽不是惊涛骇浪却也足够唤回某些人的理智，九殿下如梦初醒，猛然松手，背过身去，鼻腔内不知不觉又被灌满了牡丹花香，好险！


    他单手叉腰大口呼吸。这花香惑人神志，他差一点就着了道。


    高震感觉非常不对劲儿，这具哥儿的身体忽然变得很热，又像刚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似得，绵软无力，瘫在地上。虽然他也觉得九殿下刚才的状态有些异常，但他动惮不得，没法前去查看。


    早春的夜晚，空气中尽是两人呼出的一团团白气。气温在降，两人的心却在同时升温。


    直到月亮再次钻出云层，九殿下才猛然发现高震竟然跌在地上，他连忙把人扶了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我刚刚弄疼你了吗？”


    “没、没有！”高震连忙摇头，道：“我就是有点缺氧，一时站不住。”


    这么说是不是显得自己太废物了？高震连忙找补，道：“早上被那些太监气得。”也不是很高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高震内心抓狂，忽然听见了一声轻笑，紧接着一只粗糙的大手落在他的头顶，九殿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确实，他们太气人了。”


    “……”


    高震低着头，显得很乖，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儿，四下只有稀薄的风声。


    “继续吗？”九殿下问。


    “好。”


    说完高震才想起，自己闹着要跟来可不是为了表现自己有多柔弱，他明明是要展示自己很能干很有力量。侍卫们巡逻不会过来的安全时间一共就两个时辰，4个小时而已，可不能再这么浪费了。


    于是，高震一把抓住脑袋上那只手，拽起来就走，甚至催促：“殿下咱们得抓紧时间呀，还一根柴都没捡呢！去哪儿？”


    粗糙的大手反握住柔软的小手，高震抬眸的刹那，一眼看到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中，此刻溢满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