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咬樱桃

作品:《到平原去

    捉、奸、在、车。


    这是朱辞镜拉开平原车门的第一个想法。


    她今天拜访平原完全是个意外。原定早上结束的广告拍摄,因为一些问题,结束时间延后了一个半小时,让朱辞镜不幸错过回S城的高铁。


    周末的短程高铁难买得很,她在候补抢票和含泪购入长途一等座之间犹豫五分钟,果断决定收拾细软,投奔Q市的亲亲好友。


    也就是平原。


    按理说平时的朱辞镜也不是那种不请自来的客人。但因为她跟平原实在太熟,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平原这个女的,私人生活和她的名字一样,平直坦荡,简单无聊。


    每个周末,朱辞镜在和女嘉宾们date的路上给平原发消息,问在干什么,得到的结果都只有睡觉、看书、做运动。


    刚工作那会她还很八卦,贼眉鼠眼地问是那种运动。


    得到的答案是单手小哑铃三组,卷腹三组,肩背拉伸一组,因为做过心脏手术,所以连运动强度都非常克制,绿色健康得令人发指。


    后来她就不问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朱辞镜都觉得平原这女人简直就是台精密仪器,不抽烟不恋爱不熬夜,好像只要维持生命最低需求,就能永不出错地工作下去。


    所以,在拉开车门的那一个瞬间,她完全没想到,平原会大变活人、金屋藏娇。


    藏的还是这么俊俏一个年轻女人。她目光扫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气质干净的脸,高挺的鼻梁带着英气,嘴唇与下颌的线条却精巧柔和。


    她看见女孩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万分戒备的神色。


    可惜没什么杀伤力。阳光下她的瞳孔被照成琥珀色,温润清亮,像一头警觉的小鹿。


    吃挺好。久经情场的朱辞镜欣慰地想,自家老朋友平时一副要飞升无情道的模样,事到临头还是很有审美的嘛。


    于是她连带着看夏潮也分外顺眼了。朱辞镜探头进车内,假装没看见对方戒备的表情,笑眯眯地率先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呀小朋友,我是朱辞镜。”


    女孩子看起来警惕依然,但还是很听话地伸出手,搭上来,和她握了一握:“你好,我叫夏潮,潮水的潮。”


    一板一眼的,像小狗握手。朱辞镜又要在心里嘀咕了,原来平原好这一口?


    她又想起女孩纤细高挑的个子,简单素净的马尾,青葱水嫩,简直一颗小白杨树。


    “妈呀,”她用胳膊肘快速地捣了捣平原,低声道,“你该不会谈了个女大学生吧。”


    平原:“……”


    她就说怎么从刚才开始朱辞镜就贼兮兮的,和夏潮俩人在车子里大眼瞪小眼,两条警犬似的。


    原来脑袋里都是黄、色、垃、圾。


    她不动声色地拧了朱辞镜一把,咬牙低声道:“滚。”


    她实在怕朱辞镜再口吐狂言,又低声警告:“她是高中生。”


    “竟然是J……”


    JK。最后一个音没有发出来,朱辞镜瞪大眼睛,电光火石间,把最近的事走马灯般过了一遍。


    陌生女孩,高中生,平原找她借高考资料,平原说她最近多了个妹妹。


    正儿八经的,有收养证的,上了户口本的,和平原一个妈的,妹妹。


    朱辞镜觉得自己要死了。


    夏潮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自己面前还像美女蛇一样嚣张的女人,一瞬间态度变了一百八十度。


    “你好啊小朋友!我是朱辞镜,是你姐的朋友兼大学同学!”


    她气沉丹田,正气十足,好像刚刚那个贼眉鼠眼的人只是错觉。


    夏潮:“……”


    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至于误会了什么,夏潮没太懂。


    因为她刚刚就听到最后几个字,大学生什么都。


    于是她也微微笑着,再一次伸出手,认真解释:“你好,我还不是大学生。”


    ……朱辞镜又一次觉得要死了。


    可惜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平原显然不打算救她,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句“她就是朱瑗的姑姑”,就啪地锁了车,揪着朱辞镜的领子把她塞进了单元楼。


    “走吧,”她不忘回头关照了一句,顺手拎走了夏潮手里的一袋菜,“夏潮?”


    朱辞镜总觉得她后面那句喊夏潮明显更温柔。


    见妹忘友。她一边幽怨地想,一边踩着高跟鞋咬牙切齿爬楼梯,六月端午刚过,楼道人家的铁门上还挂着艾草和菖蒲,鼻尖飘来一阵清香。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区的确又清净又有烟火气,平原这女的,在你觉得她清心寡欲的时候,她偏偏又挺懂生活品质。


    叫人更不爽了。


    可惜楼道感应灯近日不太灵光,没人注意到她眼神里的冷箭嗖嗖。


    等终于到家,朱辞镜哀嚎着脱下了脚上的细高跟,本想把这美丽刑具随手一扔,但想起这是她这个月新买的JimmyChoo,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平原看着她轻拿轻放的动作,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像朱辞镜就总怀疑她早晚要铰了头发做姑子,平原也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对这些身外之物分外执着。


    JimmyChoo的鞋,Prada的包,西太后的裙子,配TF16的斯嘉丽红。朱辞镜像虚张声势的雀鸟,明明自己的翅膀已足够漂亮,却仍旧惶惶不安,试图往身上插满孔雀的羽毛。


    仿佛心里有个空洞,总想用光鲜亮丽的东西去填满。


    因为担心,平原委婉地提过这件事儿,但总是得到对方淡淡的苦笑,久而久之,便也不提了。


    羽毛就羽毛吧,这年头人人都光鲜靓丽拜高踩低,朱辞镜并不伤害任何人,平原觉得她有资格让自己开心一点。


    更别提她真的见过朱辞镜因为失恋,裹着黑色羽绒服缩在学院楼下哭到心碎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打的仗。平原换上拖鞋,走过去给朱辞镜倒杯水,一低头,却发现手里被谁塞了个杯子。


    夏潮笑眼弯弯地看她,先给她递了杯蜂蜜柠檬水,再转身去给朱辞镜倒茶。


    酸酸甜甜的,很清新的柠檬味道,蜂蜜加得不多,但因为冰镇过,所以有种冰冰凉的甜味。


    平原果然低头喝了起来。她平时总板着脸,只有恰好对了口味,眉眼才会很轻地舒展开,像只挑剔的猫。


    让人很有成就感。自从发现这一点,她就对投喂平原很感兴趣。


    朱辞镜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柠檬水,说在控糖,夏潮便给她倒了杯大麦茶。


    然后她就提着菜进了厨房,留空间给平原和朱辞镜叙旧。


    身后便传来两人的笑声,主要是朱辞镜在笑。夏潮听见她吐槽自己最近对接的艺人团队要求有多严苛。


    “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又有钱又长得好看吗!”老远都能听到她悲愤的声音,“谁不是大小姐了!我还是Miss.Mirror呢!”


    夏潮不知道她还夸张地比划了个美少女战士的动作,只觉平原似乎为两者的毫无关系沉默了一刹,片刻后,夏潮听见她波澜不惊的声音:“咪咪虾条。”


    “……再板着脸说冷笑话我就报警。”


    确实很冷啊!夏潮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厢对话仍在继续。工作上的事儿,和同事吐槽多有不便,朱辞镜也算是憋了几个月,终于抓住老朋友大吐苦水。


    她绘声绘色地说:“你知道柏溪雪有多讨人厌啊!我们的宣发流程有个专访活动,本来都已经约好一个时尚顶刊,结果大小姐事到临头突然变卦,非要她自己指定的杂志不可,跟点菜似的!”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她指定了什么?《真言》啊!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社会新闻杂志,插一个明星进去合适吗!”


    朱辞镜猛拍大腿:“当时真是快把我整疯了,调停版面、取消《S》的约稿,还得拟定一个特有洞察和调性的选题,我真是愁得头发都咔咔掉!”


    朱辞镜表情相当痛苦,显然深受折磨。平原想了想,对这个访谈确实有印象。


    那篇稿件反响挺好的。她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朱辞镜:“至少后续热度很不错。”


    朱辞镜回答她的是愤怒:“最讨厌的就是这里了!”


    她幽怨:“采访她的记者是我高中学姐,我以前可喜欢她了,结果柏溪雪的团队,居然把她一个素人绑过来炒cp,不要脸!凭什么她能和我学姐炒cp!”


    原来症结在这里。平原了然,她对朱辞镜这段故事略有耳闻。起因大概是朱辞镜高中午休时遇上暴雨,一位美丽学姐出现,大发善心地撑着伞送她回了宿舍,从此就被朱辞镜深深地记在心里。


    这故事倒没有什么恋爱要素。作为纯粹的颜狗,朱辞镜只是纯粹地看脸。学姐本人估计对此都一无所知。平原本着八卦心态掏出手机搜了搜当时的cp词条,虽然只有零星的几张远景图,但确实是女才女貌,十分登对。


    “挺配的,”她点点头,给朱辞镜下了诛心判词,“你是毒唯最恨真嫂子。”


    “你这张嘴早晚遭报应!”


    客厅里又是一阵叮铃哐当,平原总是很擅长面无表情地惹人生气。夏潮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忍不住跟着笑。


    今天晚上她准备做鲫鱼豆腐汤。夏潮将鱼肉倒进碟子,又低下头,开始切姜丝。


    淡黄色的细丝在刀下一缕缕坠落,辛辣气味漫开,像某种魂魄。她忽然想起夏玲,很小很小的时候,夏玲似乎也是这样,将薄薄的姜片叠在一起,一丝丝细细地切。


    八岁的她趴在灶台边看,时间仿佛也被研碎,阳光懒洋洋趴在厨房的瓷砖上,一丝丝细细地挪。


    从前云飘得慢,日子也地久天长。


    淡淡的腥味萦绕在手指间,夏潮放下刀,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又想起在车上的时候,平原说要和她学做饭,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忽然被打乱。


    她当然不讨厌朱辞镜,不如说恰恰相反,她还挺喜欢朱辞镜的,很少人能这样令房间充满快活的空气。


    她只是有点沮丧,没来得及回平原的话。话茬云一样飘过去,可能之后就不会有机会再提。


    夏潮垂下眼帘,把娃娃菜放进水槽里冲洗。


    脖子后颈却忽然扑上一阵轻柔温热的鼻息,夏潮吓了一跳:“谁?”


    是平原。


    她脚上穿着那双豆绿色的小狗拖鞋,身高恰巧比自己矮了一点点,于是在她身后踮脚探头,试图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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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忙什么。


    作为吓了夏潮一跳的罪魁祸首,平原显然淡定不少,她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又问:“今天买的樱桃在哪里?”


    原来是来拿水果的,夏潮指给她看:“在那儿。”


    忌惮着手上的鱼腥味,她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我来洗吧。”


    “不用,”平原摇摇头,“你忙你的,我就是洗个水果把朱辞镜的嘴堵住。”


    很有画面感,夏潮发现自己很容易被平原逗笑:“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她把樱桃放进水盆里清洗,“就是她八百年前就把她前任删掉,今天又来找我,要我打开微信让她看看人家朋友圈。”


    有八卦。夏潮承认自己的耳朵竖起来了:“后来呢?”


    “后来我随手给人家点了个赞,她就吓得吱哇乱叫,好像人家立刻会顺着网线过来逮她似的,”平原甩甩手上的水珠,风轻云淡地说,“张嘴。”


    突如其来的命令句。夏潮不得其解:“啊?”


    一颗湿润的樱桃塞进了她的嘴里。


    细白的指尖还在往下滴水,平原用手指头往里戳了戳,又歪头,不解地看她:“咬住啊?”


    啊?夏潮又愣了。她不敢动弹,平原也不解释,只是清清淡淡地抬眼,再次重复:“咬住。”


    她只好照做,怕咬到她的手指,只很轻很轻地用牙齿衔住樱桃,平原垂眼,指尖发力。


    啵。


    樱桃梗揪掉了。新鲜的黄樱桃,梗还是青绿的,连着樱桃皮,揪下来时声音清脆极了。


    圆润的、透亮晶莹的樱桃,在齿间被咬得微微下陷,薄薄的皮破了,柔嫩的果肉便汁水迸溅。


    很甜。像一个夏天的吻。


    夏潮当然没有接过吻,但是以她贫瘠的少女幻想,如果有朝一日她将得到吻,那她希望它会像这颗樱桃。


    她囫囵含着,用茫茫然的眼睛看平原,下意识舔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破口。


    这动作大概冒着傻气,因为平原被她逗笑,微不可闻地弯了弯眼睛:“难道你没吃过樱桃。”


    她低声说,声音和刚刚樱桃梗断掉时一样,明明很轻,但落到夏潮耳朵里却很清晰。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耳朵缓缓变烫:“……嗯。”


    她的确没吃过樱桃,尤其还是这种黄中带一抹淡红的北方樱桃,柔嫩多汁,一尝就知道耐不住长途运输。


    但她耳朵发烫不是为了这个。夏潮低下头,听见自己小声说:“我可以自己来……”


    她的脸确实红透了,热意一直烧到面颊。平原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做饭时会把玻璃门拉上,两个人站在密闭的房间里,肩膀碰胳膊的,就显得分外狭小。


    空气中满是欲语还休,脸上的热意仿佛都能扑到对方鼻尖去。


    怎么会这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乱了阵脚,偏偏平原还要那样看她。


    还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吃吗?”


    又凑近了点。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又清澈。


    于是时间都在她的眼睛里变慢,夏潮一瞬间找不到自己在哪儿:“好、好吃的。”


    这是真心话。她的心跳成为指针,轻飘飘的,被人拨快又拨慢。


    始作俑者却只是用很小很小的弧度翘了翘唇角:“那就好。”


    她看起来对自己这次挑的樱桃很满意。


    “给你留一把,剩下的我拿去堵朱辞镜了,”她竟然还没忘记这回事,端起水果盘往外走,“你等我回来再开火吧。”


    诶?夏潮愣住了,她以为今晚还是她一个人做饭:“你不陪辞镜姐姐聊天吗?”


    她不太好意思跟着平原直呼其名。


    “不啊,她正打视频会议呢,”平原停下来,奇怪地看她一眼,“而且我不是说要和你学做饭吗?”


    顿了顿,又低声道:“你之后也可以叫我姐姐。”


    毕竟车上聊过之后,她决定之后都要对夏潮好一点。


    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投奔她,之前不但被自己摆脸色,还要给自己做饭。


    越想越坏啊。她的良心隐隐作痛。


    而且……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夏玲,也挺好的,她心想,故作潇洒地挥手:“等我回来。”


    只留下夏潮站在原地,客厅里传来朱辞镜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在改了在改了”的回应。


    而她的心跳比键盘声要快。


    原来她真的记得。


    背景里还有水声在响,夏潮低下头,才发现是水龙头没有关。也不知道已经浪费了多少水,水流哗啦啦地冲着娃娃菜,水珠迸溅到脸上,冰得她一个激灵。


    究竟开心什么呀。


    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只好洗了手,又泼了把水到自己脸上,感受到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像平原湿漉漉的手指。


    姐姐。她小声地念这两个字,学着平原的动作,把第二颗樱桃塞进嘴里。


    上下齿间衔住,指尖发力,啵。青梗碧绿,酸甜的浆果汁水再一次迸溅。


    饱满、鲜红、满怀酸甜的雀跃。就像她此刻的心脏。


    虽然这样酸甜快乐的滋味,在十分钟后平原回来炸厨房的时候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