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白香皂

作品:《到平原去

    最后夏潮当然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敢。


    菜很快就热好了,带着香味飘进鼻子里。夏潮举起筷子,自我安慰。


    虽然是剩饭,但菜看起来不磕碜。一碟莴笋炒肉片,一碟番茄炒蛋,因为隔了一夜的原因,莴笋片被酱汁泡得微微发黄了。


    其实这样的菜也是好吃的,更入味。有时候夏潮忙着在医院照看夏玲,自己也经常这么对付几口。


    而且这些菜肉蛋菜都有,比起残羹冷炙,更像是未动筷的新菜在冰箱放了一夜。


    所以……应该是能吃的吧?


    她思忖着,尝试着动了一筷子,把一片莴笋送进了嘴里。


    简直是用酱油把莴笋腌到死不瞑目的咸。


    夏潮眼睛鼻子都快要皱一块了,却又迫于这位姐的威严,试图把五官重新展开,又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试图甜咸对冲。


    ……


    酸甜口的番茄炒蛋没能拯救夏潮。因为平原似乎把糖当成了盐。


    番茄炒蛋放一点糖,能提鲜,但如果番茄炒蛋只有糖,会要命。


    夏潮自认自己四岁上树五岁摸鱼,十二岁就能把那些混街头的半大小子揍得嗷嗷叫,已经算是皮糙肉厚。


    却没想到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她嘴里甜咸交织,五味杂陈,差点要直接吐出来,只能眼泪汪汪,无比虚弱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平时很少在家做饭……”


    平原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看她,还是清冽洌的没什么感情:“嗯。”


    “我平时下班很晚,一般八点之后就直接去公司附近的超市买盒饭,”平原淡淡地回,“还有,别叫我姐姐。”


    “怎么,不好吃吗?”她也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眼看着就要祭出那句名人名言,“凑合吃……”


    靠。


    她默默放下筷子:“你别吃了。”


    最后两个人泡面解决了晚饭。吃完饭,平原挥挥手,指挥她去洗澡。


    夏潮正有点无所适从,得到指令,如蒙大赦,乖乖收拾了东西就进去了。


    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见了平原,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大概这就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小小叹了口气,想起小时候在家里,让她乖乖洗澡可是个老大难问题。


    要么就是看电视看得正兴头,死活不肯进去,要么就是把洗澡当游泳,恨不得一泡就泡一个小时。


    她那时也小,五六岁的个头,一个大塑料盆刚刚好供她畅游。她泡在里头,把擦脸的毛巾披在身上装仙女,又把沐浴露挤到水里,打发起满盆泡泡


    硕大轻盈的肥皂泡飘啊飘,流光溢彩,她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看,这就是仙子的游乐园吗?


    可惜仙女的故事总是以她妈进来扬言要揍她收场。夏玲把她薅起来,拿大花洒像洗泥萝卜似的,上上下下一通狂扫,将她滑不溜秋的泡泡都冲干净。


    和热水一同落下的,当然还有一顿痛骂。


    水哗啦啦地落到夏潮身上,热得有些皮肤发痛。她掬了一碰水泼到自己脸上。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平原用的是香皂,名字连夏潮都知道,叫纯白清香,可见有多么大众,多么家喻户晓。


    但它出现在平原身上就恰当得巧妙。干干净净的皂感,混入一丝柠檬的透亮,没有半点脂粉气。夏潮想起她身上的白衬衫,这位陌生的姐姐,似乎很喜欢干脆利落的味道。


    这也和她的家不同。她家只有一个卫生间,挂哗啦作响的塑料浴帘,贴花花绿绿马赛克瓷砖,常年混杂着洗衣皂、沐浴露、定型啫喱以及宝宝金水的味道。


    南县暑热潮湿,夏季多蚊虫。小时候每次洗澡,夏玲都要往水里倒一瓶盖的宝宝金水。


    很香。那首小歌谣现在夏潮还会唱。六岁的她,对瓶瓶罐罐一窍不通,只知妈妈温热双手自能点石成金,让衣物洁净、头发顺滑。


    因此,对小时候的夏潮来说,浴室也是个气味复杂的神秘国度。


    而妈妈,是先于故事书出现的第一个仙女。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来。


    可惜,现在真正属于这个家的人,不喜欢她。


    这一点刚见面的时候平原就表现得很清晰。所以刚刚在门口,门锁被卡住的时候,她明明背包里有可以润滑锁齿的铅笔头,却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刚才煮泡面的时候,她也犹豫着要不要自告奋勇去做饭,但是最后还是沉默。


    因为她知道平原不喜欢。


    平原不喜欢她的出现,所以大概也不会喜欢讨厌的人对自己生活指手画脚。


    哪怕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夏潮不自觉地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又松开,有点委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既然这么讨厌她出现,为什么还要允许她来呢?


    大概也是因为夏玲的遗愿吧。


    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遗愿,这两个词哪一个都好重。


    平原显然是被道德绑架着接纳她的。


    夏潮垂下头,这一次是深深叹气。


    她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知道夏玲想见平原,除了属于母亲的思念,还有一层托孤的意思。


    夏玲希望她们两姐妹能互相照拂。


    但是这在平原眼里多不公平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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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人,一个小屁孩,谁照顾谁呢?


    她默默地想。所以,一路上平原有许多小小的坏脾气,她都低头忍让。她也不想打扰平原,如果可以,她会提前走的。


    桥归桥路归路,这样最好。


    泡泡破了,最后一点泡沫也被冲走。她关上花洒,披上浴巾,开始穿衣服。


    换洗衣物是夏潮自己带的,但浴巾是平原新买的,也是干干净净的纯白,和配套的白色擦脸巾挂在一起。如果夏潮是个有点见识的小孩儿,她一定会嘀咕,这完全就是酒店布草。


    但她没有这样的见识。这辈子除了家,她只睡过医院的陪护床。所以,夏潮只是默默想,这浴巾怎么和医院似的。


    当然这话不能讲,不吉利。生老病死本是必经之路,却总是因为无常,被人恐惧。夏玲刚去世的时候,她孤零零一个人,所有亲戚看到她都恨不得绕道走。


    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这累赘缠上。


    也很正常。


    夏天还是太热了。洗了个澡就足以让她有些头晕。夏潮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把脸凑了过去,鼻尖与镜面轻轻一碰。


    好冰。


    呼吸留下一团小小的湿润白雾,结在镜面。她只迟滞一瞬,就将自己发烫的脸和冰冷的镜面分离。


    浴室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出神的地方……但现在不能再耽搁了。


    夏潮擦了擦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在,又鬼使神差地把洗澡前拿的新内衣穿上,才深呼一口气,迈出浴室门。


    然后,她的后脚被定住。


    平原正坐在客厅里。大概是太热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外面的白衬衫,只穿一件黑色背心,露出肩背利落优美的线条。


    浴室热气蒸腾,散出洁净柔和的皂香,平原抬起头,看见高高挑挑的女孩子正歪头看她。


    她的发梢湿漉漉,没擦干的水珠,一路往下,打湿薄薄的睡衣,透出底下隐隐约约的内衣痕。


    轮到平原眼睛闪了闪,忽然觉得有点热。


    多了个妹妹就是麻烦。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忽然有点想把衣服穿上。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搬出姐姐的口吻:“洗完澡了?”


    “把你户口本、毕业档案之类的材料拿出来吧。”


    她的声音冷静客观,好像刚刚微微的窘迫只是错觉:“按照你妈的要求,聊聊你复读的问题。”


    这才是夏潮被定住的缘由。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指节用力,微微泛白,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读书了。”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