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悦仿佛听出一丝失望。


    未等细听，闻邱接着说道：“新婚快乐小悦，纪辽刚醒，我先去陪他，咱们有空再聊。”


    几乎是一口气说完，闻邱就挂了电话。


    楼悦怔愣地听着话筒里的忙音，经纪人急忙问：“怎么样？”


    楼悦看向孟书熠，对方拧着眉，也在等他的回答。


    “肯定有误会。”楼悦笑道：“他们应该没时间关注我。”


    *


    另一边，纪辽清醒过来。


    烧已经退了，全身的疼痛症状也已消失。


    纪辽感觉到饿，却没什么胃口。


    分化失败，在他还没睁眼时，就听到医生说了。


    其实是好事，他还听到医生这么说。


    超过二十岁才分化，生命危险和致残率都高于未成年。


    但他为什么会失落呢？


    纪辽想，大概是没法让闻邱负责了。


    “你感觉怎么样？”


    闻邱见纪辽郁郁寡欢，便率先发问。


    纪辽身上的仪器已经撤下，只剩输液管无声地补充营养。


    他拉了拉被子，小声说：“不难受了，闻先生去休息吧，我没事。”


    正直午夜，折腾了半宿，纪辽自己都觉得累，实在不想闻邱也累到。


    况且他也没想到闻邱是一直陪着他的。


    他连自己怎么离岛的都不记得。


    病房里静悄悄，纪辽说完就闭上眼睛，假装睡觉等着闻邱离开。


    闻邱沉默了两秒，才起身为纪辽掖了掖被角。


    “好好睡一觉，明早我们回家。”


    说完之后，闻邱看了纪辽一眼。


    年轻的面容没有往日的活力四射，眼圈下的乌青格外明显。


    纪辽受苦了。


    闻邱想像从前一样安抚性地摸摸纪辽的发丝，但他抬起手又没有落下。


    之后他只是直起腰，悄悄地走出病房。


    当医生告知他分化失败时，他确实是失望的。


    标记自己的Omega，是属于alpha的原始本能，他也不例外。


    可刚刚他说出“明早回家”时，他豁然开朗。


    是啊，他和纪辽会一起回家。


    纪辽还是纪辽啊，不管是beta还是Omega，哪怕纪辽是alpha，他认识的纪辽都不会改变。


    纪辽看起来也蔫蔫得，想来和他的心情应该一样。


    这么想着，闻邱又开门回到病房。


    纪辽听到关门声，以为闻邱走了，正难受得想深呼吸一下。


    刚提起一口气，门又开了。


    侧头看见闻邱进门，纪辽没等开口询问，闻邱率先说道：


    “纪辽。”


    纪辽茫然：


    “怎么了闻先生？”


    闻邱：“我还是会对你负责的。”


    纪辽：“……啊？”


    闻邱：“睡吧。”


    自觉表达得很清楚了，闻邱说完就再次出了病房。


    门一关，剩纪辽一头雾水。


    闻邱什么意思？


    什么叫还对我负责？


    怎么负责？


    纪辽睡意全无，刚刚的沮丧情绪也一扫而空。


    闻邱说的“负责”，对他来说必然是好事。


    会给他很多钱？


    还是会如何？


    纪辽越想越心乱，像一个线团露出了一角，扯着扯着线团就松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原本是期待变成Omega，被闻邱标记的。


    大事不妙啊！


    *


    隔天一早，医生来给纪辽做最后的检查。


    很健康，还是beta。


    住院手续有专人办理，纪辽不需要做什么。撤了针，他就下地活动。卧床久了，手脚四肢都不太听话。


    闻邱全程陪着他。


    纪辽根本不敢看闻邱。


    适应了一下两脚着地，他就借口洗漱钻进卫生间。


    磨磨蹭蹭地等张南到了。


    有张南收拾东西和检查整理病例，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尴尬的气氛也得到缓解。


    纪辽换上自己的衣服，才走出卫生间。


    “闻先生您去忙吧，有张南在就行了。”


    他低着头说道。


    “我不忙。”闻邱也穿好了外套，并且拿起纪辽的外套，摊开，说道：“穿多点，外面冷。”


    张南：“……？”


    好像有什么不对。


    纪辽心跳如鼓，仍旧不敢看闻邱，快速套上外套，就匆忙往外走。


    与热带岛屿不同，他们这里的确冷。


    风一吹，他也闻不到闻邱身上那股香了。


    纪辽也不愿多想，可闻邱做的实在太多了。


    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在提醒他，昨晚说的“负责”，是真的。


    而纪辽又忍不住从这些细节中尝出一丝丝甘甜。


    这不对。


    非常不对。


    他不是决心做一个无情的存钱机器吗？


    怎么动心了呢？


    并且还妄想闻邱也动心。


    那他岂不是走了原主的老路？


    简直可怕。


    纪辽在心里天人交战，一路沉默地跟着闻邱回到别墅。


    张南帮忙把他的行礼送回房间。纪辽刚想说他也回房间，手机先震动了：


    【华行通知】尊敬的客户您好，您尾号7788的账户收到转账5,000,000.00元，当前余额……


    纪辽：！！！


    被一串0晃了眼，纪辽猛地抬头看向闻邱。


    闻邱笑了笑，抬手揉揉纪辽的脑瓜：


    “这一趟辛苦你了。”


    砰砰砰！


    纪辽瞬间红了脸，错开视线说道：“谢谢闻先生，我先回房间了。”


    说着，也不管闻邱回不回答，他就逃跑似的上了楼。


    张南刚把行李箱放进衣帽间，听到纪辽进门，问道：“需要我帮整理箱子里的物品吗？”


    考虑到纪辽“大病初愈”，他觉得纪辽应该需要这种服务。


    谁知纪辽隔着门问道：“公司忙不忙？你要不要叫闻先生回去上班？”


    张南纳闷：“公司还行……”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啊”得一声。


    张南吓一跳，急忙跑出衣帽间。


    “你怎么了？”他看到纪辽面朝下直挺挺地趴在床上，耳朵通红，还以为纪辽哪里不舒服。


    “没事。”


    纪辽有气无力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哦。”


    张南直觉有事，可又不便多问，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间。


    闻邱没有回房间，等到张南下楼，就重新穿上外套说道：“跟我回公司一趟。”


    趁吕宏达没有回来，他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好的。”张南马上跟上。


    给闻邱打开了门，张南站在门边，像往常一般等待闻邱先出门。


    可提出要走的闻邱却站住脚步，拿出了手机，开始打字。


    张南：？


    不敢问。


    其实闻邱只是在给纪辽发信息。


    【有事出去。你白天好好休息，晚上我回来接你出去吃。】


    发完，闻邱才收起手机，走出大门。


    张南也顺便关上门。


    刚走了两步，闻邱又说：“帮我订一束花，等会儿送来。”


    “好的。”张南认真问道：“百合和向日葵可以吗？”


    慰问病人，确实是这两样合适。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结果闻邱不仅否决了他，还说道：“玫瑰吧，玫瑰更适合。”


    张南：“……”


    果然不对劲！


    *


    收到闻邱的信息，纪辽短暂地松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闻邱。


    他非常需要冷静地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他重新冲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正准备给自己找点吃的，手机又响了。


    好在不是闻邱。


    陈子梨许久没和纪辽联系。


    自从放假以后，两人各自都忙，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期末考试当天，陈子梨提醒纪辽带身份证。


    这次陈子梨只是发了一句：


    【在吗？】


    纪辽莫名其妙，还是回了一句：


    【在】


    刚发出去，陈子梨立马打来视频。


    纪辽环顾一周，确保周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点了接受。


    “纪小辽，我对不起你！”


    视频一接通，陈子梨就哭丧着脸大喊一声。


    纪辽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


    陈子梨支支吾吾：“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原谅我。”


    纪辽本就烦恼，到这儿也笑不出来了，无奈地点点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陈子梨欲言又止，才终于说道：“你还记得你帮我注册过一个小号吗？”


    纪辽努力回忆，才在陈子梨的引导下，想起这么一回事。


    当初楼悦新歌打榜，陈子梨和同担们一起买vip。


    因为陈子梨的账号已经买过一次，为了更多销量，陈子梨就让纪辽也注册一个账号。


    纪辽没多想，把手机给陈子梨操作。


    于是陈子梨用纪辽的手机号码注册了一个账号。


    就是这个账号，最近捅了篓子。


    “我一开始是把这个号当我小号，上学期你跟我说楼悦肯定回归，我憋不住想分享，基友他们都不信，我就发到小号上了。没想到前几天楼悦结婚的消息传出来，大家都很震惊，我也忘了这回事了。有个基友就很崩溃，盗了我们的号脱粉回踩，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顶上热门了，听说楼悦工作室那边会起诉造谣的账号，如果查ip的话一定会查到你，对不起小辽，我连累你了！如果最近有人因为这件事联系你，你就直接说是我干的，你完全不知情！”


    纪辽：“……”


    陈子梨语速极快，纪辽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陈子梨的意思。


    接着他瞬间清醒，想起原著剧情。


    “我突然想起点事，等会儿再和你聊哈！”


    纪辽说完，立马挂了视频。


    打开网页，楼悦结婚和回归的话题依旧沸反盈天。


    原来在他住院期间，原著剧情早已上演。


    到了这会儿，正发展到孟书熠公开身份，为楼悦挽回声誉的阶段。


    按照原著发展，反派发现了原主在背后诋毁楼悦的行径，但念及替身年少，只是警告加冷落了他。


    原主却并没有吸取教训，他更加怀恨在心，在关阳阳的怂恿下，他企图驾车撞死楼悦。


    行动自然是失败了，反派大怒，没收了原主全部财产，送他进了监狱。


    纪辽虎躯一震。


    不仅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事情又拐着弯地扯上他。


    还因为他作为替身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心里涌起一阵伤感，纪辽甚至自嘲地想，这回不用纠结他对闻邱的感情了。


    *


    张南帮闻邱订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鲜嫩欲滴。


    闻邱早早得忙完下班，带着玫瑰回到别墅。


    纪辽提前洗了澡、换了衣服，精神抖擞地迎接了闻邱。


    “休息的好吗？”


    一见面，闻邱就主动问道。


    纪辽瞥到了车上的花，尽量保持微笑道：


    “很好，已经完全不难受了。”


    “那就好。”


    闻邱只是短暂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接着就退后一步：


    “走吧，晚饭出去吃。”


    纪辽的眼神又从玫瑰上掠过。


    闻邱选的餐厅，还是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一家。


    服务生把他们引到订好的座位，当晚的菜品也是订好的，所以服务生待二人入座，就先离开了。


    窗外夜景璀璨，落地窗投映着纪辽的脸。


    来的一路，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闻邱没有说玫瑰是送纪辽的。


    纪辽也没问。


    但是闻邱已经想好该怎么对纪辽负责。


    他们先以恋人的关系共同居住在别墅。


    等到纪辽完成学业，再选一个纪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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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国家结婚和定居。


    当然，在这之前，要先把吕宏达和闻兰珺的恩怨了结。


    这还是车祸之后，闻邱第一次对未来怀揣向往。


    “客人晚上好，这是二位的柠檬水，请慢用。”


    服务生去而复返，为两个人端来两杯水解渴。


    “纪辽……”


    “闻先生……”


    服务生一走，两人同时开口。


    闻邱先笑了：“以后不用叫我先生。”


    闻邱真的很少笑，短短一天，纪辽见到两次。


    以至于差点放弃开口。


    可他必须说。


    “您先听我说完吧。”


    闻邱见纪辽神情严肃，他也收敛了笑意：“你说。”


    纪辽深呼吸，说道：“楼悦的事情你知道了吧？网上有一些人在造谣他，楼悦那边好像在查，我……”


    “查到了你的手机号。”闻邱没等纪辽说完，就替纪辽说完。


    “啊。”纪辽哽住。


    “你在住院，跟你有什么关系？”闻邱道，“孟书熠找你了？”


    纪辽：“没有没有没有。”


    话题突然拐到主角A身上，纪辽倍感不妙，赶紧把话题往回拉：


    “我就是想说，我很喜欢楼悦，不会伤害他，嗯，您相信我吗？”


    闻邱直视纪辽的眼睛。


    事到如今，他不觉得现在的纪辽和记忆中的一样。


    或许是随着接触和了解，他知道眼前人的心地善良。


    “是，我相信你。”闻邱不假思索地回答。


    纪辽松了口气。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在闻邱面前展开。


    “闻先生，”他说道：“我想解约了。”


    这份文件正是当初闻邱给他的那一份，让他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签字。


    此刻他签好了他的姓名。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帮助，您是我这辈子最大、也可能是唯一的贵人。”纪辽说道：“我会永远感激您，永远记挂您。”


    闻邱：“……”


    大概是过于震惊，闻邱缓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他不懂。


    纪辽反复幻想过这个场景，答案张口就来：“您已经不需要我了。”


    “是因为岛上的事？”闻邱根本没听似的，反问道：“对不起，我当时确实不够理智。但我答应过对你负责，我不会食言。”


    纪辽强行勾起唇边，露出笑容：“我不需要您负责，闻先生。”


    是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如果他还是原来一心只想攒钱的他，他会兴高采烈地接受闻邱的“负责”。


    可他不是了。


    他也像原主一样动了心。


    他也像原主一样，无法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


    留在闻邱身边又能怎么样呢？


    只不过是时刻提醒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他不要那样。


    他要自由。


    “很高兴能在您身边陪伴您度过易感期。”纪辽情真意切道：“但我不能、也不想以此赖在您身边。”


    “闻先生，”纪辽快绷不住笑容了，于是快速说道：“祝您以后前程似锦，一帆风顺。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搬走。”


    他根本不敢对视，说完就推开椅子起身道：“再见，闻先生。”


    说完，他转身就走。


    也许闻邱会很生气。


    也许会发脾气。


    但离开依旧是纪辽最好的选择。


    趁闻邱没有发现他的心意。


    *


    纪辽叫了个网约车回别墅。


    刚进门，闻邱也回来了。


    纪辽有点害怕，怕闻邱大飞雷霆。


    在他的预想里，当然是能好聚好散，顺利离开。


    如果不行，他就希望闻邱行行好，别把他的钱拿走。


    行礼在出门前已经收拾妥当，纪辽没急着上楼，而是站在客厅，问进门的闻邱：“闻先生还有什么交代吗？”


    他闻到了。


    那股alpha生气时才有的味道。


    纪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解约协议，”闻邱西装革履，拎着文件放在桌上，冷静开口：


    “补偿款要多少，你没有填。”


    “不需要补偿！”纪辽赶紧说：“您给的够多了，我不需要您再破费了。”


    闻邱点点头。


    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


    扯开领带，也扔到地上。


    “所以，”他阴沉沉地看向纪辽，一字一顿道：“从一开始，你就是为钱。”


    alpha的信息素对beta不起作用。


    但闻邱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差地传达给纪辽。


    纪辽好悬跪下。


    “还为了您的个人魅力！”他飞速转动大脑：“我哪见过您这么耀眼夺目的alpha，能遇见您，简直是我三生有幸，做梦都求不来的缘分，我自然想要常伴您左右。”


    闻邱：“那你现在又要走。”


    “……”


    纪辽肯定不能说实话了。


    “聚散终有时。”他硬着头皮道：“您需要我，我才有机会认识您。但是在您身边越久，我也越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与其让您继续背负我这个包袱，不如我主动离开，回到本该属于我的轨道。”


    话音落下，闻邱没有吭声，只是垂眸继续凝视他。


    纪辽头皮发麻。


    半晌，闻邱嗤笑出声：


    “呵，满嘴谎话。”


    纪辽：“……”


    “走吧。”闻邱终于说道：“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谢谢闻先生。”纪辽如释重负，但还是礼貌问道：“有些贵重物品我就不拿了，车也还给您……”


    “不要。”闻邱掷地有声，说完就不再看纪辽，转身上了楼。


    “和你有关的东西都带走，车也开走。送你了就是你的。”


    “走吧。”闻邱关上了书房门。


    纪辽目视闻邱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


    随后他也缓缓上楼，回房间拿行李。


    “再见。”


    他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