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百珍天街的入口，是一条幽深迂回的墨色小巷。


    时近正午，巷内深墙偶有花柳探出来，迎着春意簌簌起舞，阳光被切成碎金，也在摇曳。


    几点光晕落在祝珏泽的脸上，祝珏泽眯了眯眼，神情慵懒，打量挂在手间的护心莲。


    护心莲花瓣轻展，栩栩如生，当真漂亮，制作他的人真真是费了心思。


    又用余光瞥了眼荀让月，却见荀让月在瞧着自己，阳光在他眼睫上跳跃，把平日里面如冠玉的贵公子衬得有人气了几分。


    察觉到目光，荀让月用手微微挡了下阳光，眯着的眼睛睁大一些，仿佛在用目光询问她怎么了。


    祝珏泽干笑几声，一把把护心莲捏在手心，心口狂跳。


    荀让月这么好看，一定很配这种玉件，要不哪天做一个送他？又觉得荀让月肯定不缺玉件，他这么在乎形象，肯定备了很多各种各样的......


    祝珏泽微微笑着，手指攥着护心莲，上下摩挲了两下。荀公子好生俊俏，想亲。


    之前两人情深意切的时候，她特别喜欢索吻。如今过了七年再见，居然变得小心翼翼，怕被拒绝了。


    荀让月微微偏头，眸色深深，等她开口。等半天祝珏泽也不说话，他问：“护心莲好看，你准备怎样处置它？”


    祝珏泽回神，“哦”了一声，从芥子里拿出一个紫匣子，正要开口，突然顿住了。


    有人在居高临下地观察他们。


    那几道视线如蛇信一般，黏腻恶心地攀附在他们身上，祝珏泽胸口涌上阵阵恶寒。


    她冷笑，心道这点把戏，几缕金箔丝就要冲向视线所在处打去——


    几道银蓝剑气却快她一步，精准地将向他们投下视线的“人”扎了个透心凉。


    几声极轻的“嘶嘶”声在耳畔响起，祝珏泽漫不经心开口：“人皮傀儡，看来鬼烛小姐已经知道我们到了，准备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荀让月没什么表情地收剑入鞘，评价道：“难看。”


    祝珏泽轻手把护心莲放进匣子里，又在匣子上设了一道阵法，摇头开玩笑：“哎，下次见面给她推荐点好看又方便的，给她点折扣。”


    又晃了晃匣子：“护心莲么？这是我师傅做的灵器，当然要收拣好，以后得空还回去，毕竟......”


    “他常常做这种女子用的饰物，却从不送人。都是自己收盛着。”


    荀让月问：“那他做来干什么，摆着好看？”


    该不会自己喜欢戴吧？


    祝珏泽垂眸笑笑，像是想起来一段往事：“你知道我有个师娘吗？我师父就是因为她上山的。”


    陇翠山上有条规定，凡是上山的仙人，都必须和红尘斩断关系，不把红尘里的纠纷带到山上去。


    祝珏泽不止一次拉着他吐槽，这是什么破规定，知道的明白他们是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和尚。


    又松了口气，把他拉得很近讲：“幸好我们是上山听学的，不是来修仙的。要不是连谈个恋爱都不让，多憋屈啊！”


    荀让月听后，不解道：“徐仙尊是为情所伤？”又思索一会，补充道：“然后要斩断尘缘索性不问世事了？”


    祝珏泽正色：“当然不是，他们早成亲了，但是师娘在成亲不久就香消玉殒了。从那以后，师傅上山，做了很多女子的配饰，也不送人，就自己收着，放到师娘的房间里。”


    屋内陈设依旧，伊人却早已不在。


    “不过凡事有例外，他曾给过仙姑一个长命锁。她默不作声收下了，但是我从没有看见她拿出来过。”


    “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是师父的私事，我也不想多问。”


    荀让月本来面有疑色，听祝珏泽这样一讲，便不提了。转眼，二人就到了百珍天街。


    墨色小巷里没什么人，百珍天街内倒是热闹非常。


    交谈声，吆喝声，偶然还能听见几句零碎的唱词，像一层欲揭不揭的纱幔，沾着人间烟火气，和地面上的集市没什么区别。


    荀让月在一个摊贩前停了下来，垂眸打量着上边的玉件。


    他挑剔的很，挑挑选选下来，不是颜色不合适，就是样式不好看。


    摊贩大娘满脸堆笑，这人看上去格外像冤大头，喊多少钱都不会还价的那种。


    因此她也格外耐心，倾心推荐自己摊上的玉件。


    ......


    祝珏泽在不远处买点小玩意儿，荀让月抬眼看去，注意到那家铺子里的架子上堆了些娇妍的彩花。


    他过去打量两眼，也不问花怎么卖，就问几时摘采的，铺子什么时候开门云云。


    祝珏泽闻言，朝荀让月的方向微抬了点头，视线还落在自己买的颜色样式各异的东西上，未语先笑：“怎么，荀公子光问不买，是想自己开店？”


    荀让月考虑一下：“嗯，想法不错。”


    话未说完，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凉，一丝甘甜蔓延口腔，沁的人肺腑都是甜溜溜的。


    祝珏泽：“唔，甜，梨膏糖吗？”


    “店家说不错，你尝尝。”


    铺子右首就是天街客栈了，作为地下城最出名的客栈，环境实属不错，檀木黛瓦，雅致至极。


    老板娘热情招待，东拉西扯地问了许多问题，最后在二位要几间房这个问题上，两人出奇地沉默。


    连一直笑意盈盈的祝珏泽都把脑袋耷拉下来，嗯哦啊了半天，又是晃悠手中丝线，又是轻摇画扇，反正就是特别忙的样子。


    老板娘也是千年的老狐狸，微笑着话题一转：“——但是，无论二位想要几间房，都只剩下一间房了。因为最近客人特别多，都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便宜买到什么好东西呢。抱歉啊二位，招待不周，请多担待担待......”


    祝珏泽暗道活该老板娘生意好，她不好谁好，下次再来！


    忙道没事没事，当即把荀让月推进了房间。


    荀让月：“？”


    一整个砧板上的鱼肉任君宰割的感觉是什么鬼啊？


    一进房间，祝珏泽一收折扇，先谈了几句废话，又扯了两句天气，最后直入主题：“你最近小动作怎么这么多了？”


    荀让月挑眉，意有所指：“你的小动作也多啊。”


    祝珏泽：“我哪来的小动作，荀公子可不要冤枉......”


    荀让月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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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祝珏泽呼吸一滞，手指微微蜷起又张开。


    荀让月见他不排斥，弯了点腰，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祝珏泽只觉得荀让月靠得很近，他放轻了呼吸，手指轻抬祝珏泽的下颚。


    荀让月的吻有点急，唇舌交缠，一丝清甜在唇间蔓延开来。祝珏泽同他对视，只见他长睫低垂，眸色明灭，眼里沾了点欲气......


    以及侵略感。


    “……”祝珏泽认命闭眼。


    案间沉香在铜香炉中缓缓燃烧，一条红线隔在香料与尘灰之间，不断曲折，不断变化。


    微风轻扬，香料与尘灰搅和在一起，带有似有似无的香气，纠缠在两人之间。


    又一缕香料燃成了灰，荀让月起身，目光还黏在祝珏泽的眼睑上。


    两人面颊俱是染上一层红霞，荀让月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垂眸道：“刚进小巷的时候，你那样看着我，我还以为...你想吻我。”


    祝珏泽无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嘴唇，脑子里一派浆糊，根本没反应过来荀让月说了什么。不管说了什么，先应了再说。


    “啊，嗯嗯嗯。”


    闻此，荀让月松了口气：“还有一个时辰拍卖会就开始了，你要不要去内室休息一下?”


    祝珏泽立刻问：“那你呢?”


    他到几案边，摩挲着一张印花笺，道：“我写一封信。”


    ——————


    一阵“啪”“啪”地拍翅声响起，接着是低啼婉转的鸟鸣。


    祝珏泽睁眼，先去找几案边的荀让月。他整个人都坐在光影里，一手轻叩桌面，一手持书卷，随意又放松。


    笔墨纸砚整整齐齐摆在一边，看来是已经写完了。


    祝珏泽状似无意：“喂，你写给谁的？”


    荀让月把书放回书架：“写回落人间，有事让摇风帮忙。”


    祝珏泽暗骂自己出息，连封信都要问明去处。荀摇风是荀家长女，是荀让月的亲姐。


    荀摇风和弟弟不同，她舒朗飒爽，心有九窍，也是剑道一派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过她剑术一般，出名的是她的剑阵。


    剑阵复杂，杀伤力极强，一般需要布阵人需要提前布置，预演剑阵走向，最后确定每柄剑的位置，非内心细致的人不能做。


    荀让月身处灵河，那目前落人间当家的就是荀摇风了。


    祝珏泽拿出刻有“拍卖场”的令牌，两道灵力围绕着令牌转了两圈，一阵强光，两人瞬间就到了拍卖场。


    拍卖场是一片虚空。只有地面是实心的，最中央有一个白玉砌成的高台，高台边雕刻着祥云祥瑞。


    台上有两位轻衣缓带的女郎，亭亭玉立地立在台上。千种万种风情，自不必提。


    高台边有数十道灵力聚起的藤蔓，自下而上抽条生长，由淡金色到浅绿色缓缓渐变，冰清玉洁，如有实质。


    每道生长的藤蔓上首都有一看台，玉砌的护栏，蜡木制的桌椅摆在正中。


    彩纱一直从护栏垂落，曳在地上，宛如流芳台上最清冷动人的姑娘。


    细细看去，哪里像是拍卖场，瑶台仙境都要比起逊色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