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中。


    韩音雪、霍成宵、李京三人就这么坐在小床上，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中，和外面的焦尸们大眼瞪小眼，他们不敢出去，焦尸们也进不来。


    而院子里，那只角落里的皮球忍不住动了动，里面的烟雾透过皮球也感受到了一闪一闪的光。


    就感觉这光好亲切，让它生出一股想要回家的冲动。


    可是它的家在哪里呢？


    它不由得向那间教室滚过去。


    焦尸们默默转头看了皮球一眼，又转回头去，继续趴在窗口上。


    它们已经没有再虎视眈眈地盯着玩家了，它们仰着头，被烧毁扭曲成一团的眼裂努力睁开，盯着那盏一闪一闪的灯。


    混混沌沌的脑子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它们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曾经它们还活着的时候，在它们的家里发生的温馨的事情。


    但这反而让它们更痛苦。


    有一个焦尸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狰狞的眼裂出流出了血泪。


    然后更多的焦尸跟着哭了起来。


    呜呜声不绝，那浑浊的血泪让它们看起来更骇人了。


    屋子里的三人：“……”


    他们被哭得耳朵疼脑袋疼，救命，这是它们进不来了，就换了一个新型的折磨方式吗？


    漆黑的夜色之中、寂静的幼儿园中，灯光一闪一闪，哭声呜呜咽咽不绝。


    这灯光朝幼儿园之外的夜色中蔓延出去，越过荒凉的四周、废弃的大片楼房，照亮了更广更远的地方，追上了一群举着火把赶路的人。


    “什么光？”


    这群人发现了这诡异的光，抬头一看，远处天边光芒一闪一闪的。


    “好像是幼儿园方向发出来的！”一人惊惧地说。


    另一人说：“别管，反正我们已经抓到了鬼影！”


    提到这个，这些人又喜气洋洋起来。


    “是啊，抓到这些家伙，我们就可以摆脱幼儿园的诅咒了！”


    “从此之后我们就自由了！”


    忽然一人喊道：“不对，鬼影少了一条！”


    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那装着鬼影的口袋，震惊又愤怒：“怎么会少一条。”


    “我不管，我反正要有一条，我再也不要去幼儿园了！”


    “王十六不是死在幼儿园里了吗？他就不需要鬼影了，正好省了一条。”


    “你们懂什么，不凑齐所有鬼影诅咒就解不了！”


    这些人顿时争执起来，争执间，口袋掉在了地上，烟雾们纷纷涌了出来，漂浮在空中，均是非常茫然的样子。


    接着，一闪一闪的光芒照耀在它们身上。


    它们神智逐渐回归。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回家！对，我要回家！”


    “有光的地方就是家！”


    它们面向那光芒传来的方向，一闪一闪的，好像指引它们回家的明灯。


    烟雾们立刻朝那处飘去。


    人们慌了：“回来！你们给我停下。”


    可烟雾们却飘得更快了，很快就看到了幼儿园，光芒也更明亮了！


    它们迫不及待地飘进了幼儿园，后头的人们见此不敢继续追，一个个懊恼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恶！”


    不等他们再做什么，那围在教室外面的焦尸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


    一张张被烧成黑炭的脸，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森然恐怖，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这些人脸色大变：“是、是老师们！走！快走！”


    ……


    星若早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久没有这么舒畅地睡一觉了，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她低头看自己的小短手，不大确定这是睡饱觉的效果，还是昨天那支体质增强药剂带来的好处。


    她呆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我昨晚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一抬头，对上了三张幽怨的面孔，韩音雪和霍李二人都已恢复成小孩模样，头发如同鸡窝，那白嫩的皮肤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神情哀怨地看着她。


    星若吓了一跳，往后仰去：“怎、怎么了？”


    好像她做了什么很让他们怨念的事情似的，她也没干什么吧？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转头看去，旁边床上，明明正在叠被子。


    他倒是头发也不乱，衣服也不乱，更是没有黑眼圈，婴儿肥的小酷脸依然一派平静，叠被子叠得十分认真，那短短的小手把每一丝褶皱都拉得平平整整，有种奇异的萌感。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早。”


    星若还记得昨晚怀疑他和档案馆有关，僵了一下才回答：“……啊，早。”


    韩音雪凑过来：“前辈，你，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星若道：“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韩音雪就露出奇怪的表情，“昨天晚上你变成了灯。”


    星若：“？”


    “一闪一闪的那种。”


    星若：“？？”


    韩音雪指了指头顶的灯，和星若说昨晚的事。


    星若一边听一边面色也古怪起来。


    她还是不大相信她变成了灯，因为真的一点实感都没有。


    但韩音雪他们亲眼看到，她和明明消失后，这教室就变得崭新崭新，还出现了一闪一闪的灯，然后外面的怪物就进不来了。


    就好像，真的是她和明明变成了灯和房子似的。


    星若看向明明：“你有感觉吗？”


    变成房子什么的。


    明明道：“我也睡着了，后来的事情不清楚。”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是无意识的吗？


    星若思索了一会儿，跳过这个话题，问：“王忠呢？”


    韩音雪摇头：“不知道，天刚亮，窗外那些焦尸刚离开，我们还没出去过。”


    从窗口看出去，一切事物都已经褪去了被焚烧过的痕迹，又变得正常起来。


    院子里安安静静，孩子们玩的玩具都堆在院子角落，树木轻轻摇曳，透出一股深秋早晨特有的萧瑟和苍白。


    霍成宵突然站起来：“我要去找王忠，你们呢？”


    几人互相看看，星若说：“既然天亮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那就一起吧。”


    她也想知道王忠怎么样了。


    五个小豆丁往门口走去。


    踮起脚打开了门。


    整个幼儿园安静得很，好像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活人了。


    他们开始分头找王忠。


    白天和晚上不同，晚上能够打开的门，现在都打不开了。


    星若注意到院子角落里那堆小皮球，一眼看中了那个绿色小皮球。


    她走过去，抱起那只小皮球晃了晃。


    被光闪了一晚上，刚刚才歇一口气正在打盹的烟雾：“……”


    星若了然，这只皮球里还封着那缕烟雾。


    再看其他皮球，它们也轻微地滚动着，明明没有风，树梢却一直在晃悠，周围影影绰绰地好似飘过一些什么。


    所以，昨晚被抢走的那些烟雾，又回来了吗？


    她放下皮球，继续去找人。


    一个个教室里没人，厕所里没人，杂物间没人。


    突然，韩音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和惊恐传来：“找到了！”


    星若立即赶了过去。


    王忠在食堂里。


    准确地说，在食堂后厨的大菜池里。


    脸朝下趴着，头全部埋进水里，而他的屁股，已经被打烂了，血糊一片。


    他死了。


    韩音雪声音颤抖：“是死了吗？还是，只是被淘汰了？”


    被淘汰了，并不会死，而是会被传送去高一级的副本。


    霍成宵脸色阴沉，李京咬牙道：“死了，死透了。”


    只被淘汰的话，大概率是不会留下尸体的。


    ……


    因为王忠的死亡，大家情绪都有点低沉。


    回到教室，开始复盘昨晚的事。


    说到王忠消失这一节，众人都表示，只听到那些声音说，要从最不乖的孩子查起，然后就一切安静了。


    和王忠挨得最近的李京脸色很差，除了休息不好的黑眼圈，还带着一种深深的焦躁：“我听到了掀被子的声音，那些东西，肯定掀开了王忠的被子。”


    至于说王忠反抗的声音？没有。


    连个闷哼都没有。


    “所以，被掀开被子，就会被带走吗？”韩音雪脸色苍白。


    星若摇头：“那些人是要查谁没睡着，掀开被子，只能是看躲在被子底下的人有没有乖乖睡着，王忠……应该是被发现没睡。”


    比如说，睁着眼睛，或者呼吸急促，或者身体有动作之类的。


    反正，应该就是被发现没睡。


    然后就被带走了。


    之后就是啪啪啪的打屁股声。


    同样没有任何挣扎的动静。


    星若想到自己变成灯这个过程，也是没有丝毫感知的。


    这是不是可以说，在这个副本里，只要触发了某个条件，后面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玩家本身根本无法反抗。


    这就很麻烦了，无论你有多少本事，你都没法做什么，嘎嘣一下就这样那样了，仿佛是因果定律一般。


    她看了看大家，霍成宵沉着脸，心情很糟糕，李京有些焦虑，也不在状态，韩音雪手攥在一起，神情不安。至于明明，哦，他一直沉默得像个背景板。


    她只能开口引导方向：“我觉得，今天晚上可能会重复昨晚的事，还是先搞清楚，这个副本是什么情况吧。”


    李京脸发青，他有两朵小黑花，是小黑花最多的，那么今晚应该轮到他第一个被掀被子了。


    霍成宵的表情也没有好看多少，他也有两朵小黑花，虽然多了一朵小红花，但鬼知道这小红花有什么作用。


    星若拿出了昨天得到的那份报纸：“我想，要从二十年前这场火灾开始捋。”


    李京看了眼，说：“我们昨天在门卫室里也看到了同样的报纸。”


    星若又拿出合照：“那这个你们看过吗？”


    李京摇头。


    “这是二十年前的教职工合照，这上面有32人，但报道中说，死了31个教职工。”


    韩音雪数了数，还真是：“既然还有一个没死，为什么报道会说无一生还呢？”


    “是不是活着的那个，当天没在幼儿园里？”李京也参与讨论。


    星若拿起那份报纸，读上面的内容：“‘幼儿园全体师生全员丧生于这场火灾中，星星幼儿园，就此沉睡在这一天。’


    “如果那个幸存者，只是当天不在幼儿园里，报道应该不会这么写，而是会写有人因为当天不在逃过一劫吧？”


    几人又研究起合照，那个没死的人，应该很重要。


    星若忽然问：“那些焦尸有多少个？”


    韩音雪不确定：“二十几个？反正好像有很多。”


    霍成宵开口：“31个，整整3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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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愣，星若不由看他。


    霍成宵面无表情说：“B级玩家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星若点点头：“也就是说，那些焦尸，应该就是死去的31个教职工了。”


    可就算如此，那一张张脸都烧成那样了，也没法拿他们跟合照比对，找出唯一没死的那个人。


    “其实，确实还有一个活着的老师。”星若喃喃道。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那个名字：“狼老师！”


    也是昨天唯一出现的老师。


    韩音雪猜测道：“因为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狼老师执着地守着这座幼儿园，在火灾发生的十五年后想办法重新开园，为了怀念过去吗？”


    霍成宵道：“很有可能，昨天那些装小孩的人，正好是156人，和火灾中死去的小孩数量一致。”


    他脸色阴郁：“但昨天那些鬼影，却只有155条，这其中，肯定也有什么联系。”


    星若一愣，看向院子里那个绿色皮球：“其实，那……烟雾也正好是156条。”


    她说不出鬼影这两个字，要出口的那一刻，觉得怪不礼貌的，“被封在了那个绿色皮球里。


    众人也愣了下，都看向那个绿色皮球。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皮球好似瑟缩了一下。


    霍成宵蹭一下站了起来，怒瞪着星若：“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昨天不说？就差那么一个！155条鬼影，31个焦尸，就差那么一个，我们就把所有怪物都找出来了，说不定，昨晚就已经通关了！”


    他一副要吃了星若的样子。


    星若皱眉，刚要说话，那边翻看着档案的明明却凉凉地道：“你应该感谢她，不然那156条都被你们抓住，再被外面那些人抢走，你们当场就该团灭了。”


    霍成宵：“……”


    他挽尊道：“如果当场通关，又怎么还会发生被抢走的事。”


    明明头也没抬：“哦，那会儿你见过焦尸了吗？”


    霍成宵：“……”


    好像是哦！


    他再说不出强词夺理的话来，憋了好一会儿，涨红着脸蔫吧地坐了回去。


    【哈哈，明明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呛死人】


    【霍成宵你消停点吧，自己逻辑都理不顺，就别在这呛呛了，人家一句话就给你怼回来了】


    【明明好有范啊，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好奇】


    【只有我发现，明明是在为星星说话吗？又磕到了！】


    【前面的，这里是会死人的无限游戏，要磕CP去娱乐频道好吗？】


    星若看了明明一眼，说道：“所以，156个人，156条烟雾，这肯定是有关系的，且对应着当年的遇难孩子。”


    韩音雪托着下巴，继续展开联想。


    “狼老师想要维持幼儿园的繁荣，就找了156个人来假扮当年的小孩，为了让他们乖乖听话，拿捏了他们的什么把柄，那156个烟雾就是那把柄，所以，那些人想把烟雾拿回去，恢复自由？”


    星若顺着这个思路想，还挺说得通。


    “可要这么说，那156人其实是受害者？我怎么觉得……”


    韩音雪接话：“有点别扭是吧？我也觉得他们不像好人。”


    星若跟她击了下掌，英雄所见略同。


    霍成宵丧着一张脸看着她们，那倒霉样看着就叫人觉得晦气。


    星若有点眼疼，转脸看向明明洗眼睛：“明明，档案能给我看一下吗？”


    明明随手把手上的档案推过来。


    这是二十年前学生的报名表，每一份报名表上还附带着学生照片，虽然照片陈旧泛黄了，但还是能看清楚人。


    一页页翻过来，一张张照片看下来，星若忍不住有些毛毛起来。


    “这些照片……”


    韩音雪也凑过来看，眼睛微微睁大：“……有点眼熟。”


    ……


    早上八点，幼儿园准时开门。


    外面已经站满了一个个大人，他们像是赶了很远的路来的，一个个风尘仆仆，表情僵硬，眼神惊恐，但还是不得不迈进了幼儿园。


    一进来，就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强颜欢笑地去自己的教室。


    星若和韩音雪就站在走廊底下，看着一个个进来的人。


    这些人的脸，和档案上二十年前的幼儿园学生，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对得上！


    韩音雪轻声道：“前辈，你说，狼老师找人扮演156个孩子，会正好找到一模一样的人吗？还是说，他用了什么障眼法，让这些人看起来和当年的孩子一样？”


    星若摇头：“可他们成年的模样和小孩时都对得上，狼老师有必要把他们进园前的模样一并改了吗？而且，你注意到他们进来前的表情吗？害怕、恐惧、厌恶，这都很正常，但有很多人脸上都出现了心虚之色。”


    为什么会心虚？如果他们只是受害的无辜之人，他们在心虚什么？


    韩音雪深吸一口气：“那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们，就是当年死在火灾里的孩子。换个说法，他们其实没有死！”


    星若没有说话，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


    实际上，这些人大人时的模样，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那么他们二十年前，确实就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可既然他们没有死，那二十年前，被烧死的156个孩子，是谁？


    星若看向角落里，随着这些孩子到来，滚动得频繁起来的皮球、晃动得更厉害的树梢。


    心里默默浮现三个字：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