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七彩心莲

作品:《梦烛遗爱 [离水行舟]

    没开玩笑。


    当朱厌听到离仑说的话时,整个人彻底石化在原地了。


    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不够了解离仑了。


    他有时,着实是有点不太能理解离仑这草木精怪的脑回路了...


    朱厌的声音,不自觉比平时冷了两度,语气闷闷地说:“你再说一次?”


    离仑以为朱厌方才没听到自己说的话,一板一眼又再重复了一次。


    “五百年太久了,阿厌...我想...每过一百年,我们就再成亲一次,可好?”


    妖的寿命很漫长,像他跟朱厌这种上古大妖,更是与天同寿。别说五百年,千年万年的时光,于他们而言,也只是弹指之间,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


    被戾气朱厌强行抓来记忆牢笼的朱厌,听到离仑这话时,左眼一颗眼泪落下的同时不由一笑:“原来,以前的我跟你,竟然如此胡闹过...”


    站在离仑跟前的朱厌一听,小脸顿时一垮,被离仑牵着的手下意识抽走,却被离仑眼疾手快先行一步死死攥住。


    看着自己的手也抽不回,朱厌干脆摆烂起来,没好气一口回绝掉离仑的离谱要求。


    “不可以!每过五百年,我就陪你再结亲成婚一次,这已经够胡闹了...”


    “现在你还想换成百年一次?”朱厌故意拉长脸,瞪着离仑,做出一幅凶巴巴模样,“到时,大荒诸妖整日都只需忙活来喝你我喜酒,都不用修炼了吗?”


    “能来参加你我的喜宴,那是他们的福气!”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胡闹的离仑,一脸格外认真,一本正经又理直气壮同朱厌胡说八道着。


    朱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青筋直跳的额头,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同这说他开窍又好像根本不开窍的小木头说理。


    “你再胡闹,我就回去了。”


    朱厌威胁着出声,大有离仑再多说一句,他就敢在下一秒直接开溜逃离喜宴的趋势。


    两人相处了数万年,都对彼此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朱厌脚刚一挪,离仑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大手一伸,连忙一把将他搂住,朝自己怀里带。


    苍梧神桥的尽头,一群大妖小妖们统统都翘首盼望着,目光一个劲儿地朝他们所在这一处望来。


    “他们在那里干嘛呢,磨磨唧唧的,还拉拉扯扯了大半天,怎么还不过来呢?”


    百米之外的英磊,伸手挡了挡微刺的阳光,觑着眼,用着极好的大妖视力,努力研究着两人正在叽里咕噜说着话的嘴皮子。


    “不准跑。”离仑一把将朱厌抱住,一脸紧张盯着他。


    朱厌着实无奈,说不通,舍不得打的他,只好先行投降:“好,我不跑,你放开。”


    可离仑还是丝毫没有松开之意,朱厌只好使出杀手锏,巴眨着大眼睛,撅着小嘴,一个劲儿朝离仑撒娇着:“阿离,我不跑的...”


    得了朱厌的承诺,离仑才肯松开手,手疾眼快地伸出十指,霸道地赶紧扣住朱厌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给跑了。


    瞧着今日格外反常的离仑,朱厌暗自深思起来。


    他总觉着,今日的离仑很奇怪。


    明明是大喜之日,可眉眼之间总是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紧张与悲伤,他有点看不明白了。


    瞧着他倆停在原地你侬我侬着,机柏木老头不由笑着摇了摇脑袋,同英招对视了一眼后,开口一说:“两个孩子都是大妖了,还如此恩爱,真好啊..”


    “起!”


    机柏木老头话令刚下,外头守着喜炮的小妖们齐齐开点。


    嘭嘭嘭——


    喜炮一飞冲天,炫彩夺目的烟花顿时照亮了大荒的天空,也拉回了朱厌的思绪。


    朱厌偷瞄了离仑一眼,歪了歪脑袋,将脸晃到他眼前,明眸皓齿,忽而搞怪一笑:“还成亲吗?槐妖大人~”


    “嗯。成。”


    离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是望着朱厌的双眼里,一片柔和。


    可朱厌知道,他的离仑,心里藏事了。


    朱厌暗自偷偷轻叹了一口气,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答应他一百年就再结亲成婚的离谱要求?


    不行!不可以惯着这小木头!


    苍梧神桥的这一段路,明明不长不短,可朱厌就是觉得,这一次的,他跟离仑两个人,就是走了很久很久。


    当两人的脚齐齐踏上苍梧神桥的尽头桥尾时,三桑木开的火桑花上那些红珠祝福一飞冲天,化作漫天红光降落。


    红珠祝福落在朱厌的身上,化作一枚火桑令的纹徽。在他未察觉时,顺着白皙的皮肤,烙进了他的体内。


    离仑牵着朱厌的手,一步一步走进了同心大殿。


    两旁站着的妖怪们,顿时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恭喜王跟妖后大人,永结同心!”


    “祝两位大人,恩爱有加,白首不相离!”


    “祝福大荒的王和后,离仑大人与朱厌大人,比翼连枝,花好月圆——”


    ...


    挤满整座同心大殿的所有大妖小怪,四海八荒内的山精野怪,个个笑容满面,连声贺喜。


    朱厌下意识抬眸一望,恰好就对上了离仑的眼睛。


    朱厌很早以前就知道,离仑的眼睛,很好看。


    这双暗蓝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汪洋,深邃又神秘,摄人且致命,让人只一眼就沦陷了。


    每一次,与他对视,朱厌总觉得,这样子的离仑,像一轮遥不可及的高悬清月,可这轮清月却甘愿为他停驻,他很开心。


    朱厌听到,此刻自己胸腔内那一颗原本正平稳跳动着的心脏,顿时化作错落无序的滔天擂鼓,让他不由乱了阵脚,变得混乱又无措,惹得他原本就白皙的肤色,不由一红。


    而此时,脸上这一抹突如其来的红晕,好似还有逐渐加重的趋势,惊得他先行连忙别开与离仑对视的眼。


    同心大殿上,站在高台上的英招,伸出的手,掌心一摊。


    一个被黑金淡光裹着的卷轴,自他手心而现。


    早在一百年前,离仑就将这卷轴交到了英招手上。


    是离仑亲手写的婚书。


    朱厌双眼被震惊睁得圆圆的,脸色微妙地望着离仑。


    嗯?婚书?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满堂喧闹道喜的宾客瞬间安静,看着高台上的英招缓缓打开,朗朗诵着。


    “喜今日,大荒之喜,因爱而婚,嘉礼再成,良缘永结,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首永偕,生死相依,朝暮千岁,情深比天,意浓与地。”


    “山无棱,天地合,四海倾,八荒散,亦不与君绝。”


    “伏愿吾爱朱厌,喜乐千秋,顺遂如愿,长命百岁——”


    “朱厌,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何事...”


    “你一定要...”离仑忽而伸手,泛着微微凉意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朱厌的侧脸,朝他又靠近了一步,在与朱厌仅有一指距离时,骤然停下,同他轻轻说着:“长命百岁——”


    在朱厌刚想开口回他的那一瞬间,离仑便先吻住了他,朱厌也下意识轻阖上眼。


    以吻封缄。


    当离仑吻上朱厌的那一刻,两人心意再通,识海再度交融。


    那一刻,离仑识海里,那棵枯萎无光的大古槐,一时之间,破地而出,抽枝发芽,槐花齐绽;朱厌识海里,因镇压而被迫沉睡的大白猿,开始苏醒,仰天一哮,山崩地裂,百海倒灌,狂风暴雨。


    各自融入两人体内那一枚带了神树祝福的建木神印,开始发光。


    以血为盟,以身为契,两心相生。


    神树给离仑朱厌缔结下的誓契,开始生长滋养,化作一朵七彩琉璃心莲。


    离仑的鎏金大古槐法天相地,见势趁机钻入朱厌的识海,一把拥抱上大白猿化出的朱厌大妖法相。


    法相相拥,心莲绽放,璨光耀眼。


    相吻之中,朱厌眼中忽而泛起的那一抹丹雘红光泽,唯有认真细看才发现其中夹着的一抹京墨黑,被离仑一瞬间转移到自己身上。而离仑眼里一闪而过的帝释青,忽而带上了一抹黑气。


    “朱厌,答应我,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


    站在一旁观看着这场婚宴的朱厌,身子一僵,瞳孔紧缩,心脏一抽,头又开始作痛起来,像是被人用利刃不断挑刺着大脑最脆弱的神经,整个人直接痛得跪地不起。


    “不对...不对的...”


    疼得紧揪着自己衣襟的朱厌,泪流满面,手忙脚乱起身,下意识就想要逃离现场。


    一团红黑相交织的雾气拦住了他的去路,戾气突然现身,一把抓住他。


    戾气朱厌一手掐住朱厌的脖子,一脸愤怒:“怎么?你又想逃吗?”


    “你就是个一害怕就想躲起来的懦夫!以前是,三万年前是,现在更是!”


    疼得有些意识不清晰的朱厌,冷汗直流,混沌之中只觉自己头很疼,心脏更疼。


    从苏醒到现在,体内只有三成妖力的他,本就不知何由一直错乱不稳着。此刻被戾气强行困在的记忆牢笼,他一身三成的妖力更是奇怪得只剩下不到半成。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朱厌情绪忽然彻底失控,哭着拼命挣扎,使劲抓挠着戾气朱厌掐住他的手,想要逃走,“你放开我...”


    “你是!你有!你就是一个懦夫!”


    朱厌又哭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哭了,也不清楚自己又为何想逃离这里。


    他只知道,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接下去的一切。


    朱厌哭得吼破了嗓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戾气朱厌狂笑不止,转而朝着朱厌怒吼起来,“朱厌,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怎么?很害怕吗?很难受吗?很痛苦吗?”


    “抑或是,头很疼吗?”


    朱厌眼眶滚下一滴泪,眸光微闪,没有出声,只是难以置信盯着戾气。


    戾气朱厌手一挥,记忆牢笼化作一股红雾,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又伸手,直接把朱厌抓走,强行拖到第三个记忆牢笼。


    戾气朱厌将朱厌一把狠狠丢到地上,地上发出一声扑通巨响,朱厌被摔手肘通红,掌心破皮,格外疼,但在听到声音时,当下循声望去——


    ...


    “阿厌。”


    “嗯。”


    “我问了爷爷,爷爷说,大荒的婚事,有六礼...”


    “阿厌,我...”


    ...


    晦暗不清的昏黄光晕,打落在一身白衣的少年朱厌身上,拉长了他身上的落寞与哀伤。


    一阵轻微靠近的脚步声朝他走去,少年朱厌抬头一望,顿时泪眼汪汪:“离仑...”


    原本甩袖离去的人又再度折返,目光柔和望着他,轻声细语道:“阿厌,我们走。我带你,回大荒。”


    朱厌听到少年的自己说:“可是...离仑...下雪了...”


    ‘雪’,是朱厌跟离仑之间的一个秘密暗语。


    六万多年前的槐江谷入口。


    刚满两百来岁的朱厌,坐在离仑化出的大古槐真身上,毛茸茸的脑袋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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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宽肩上。


    “离仑。”


    “嗯。”


    “你说,死去的妖,都去哪儿了?”


    “大荒的妖,没有魂魄,死了就死了。”陪他也一并坐在自个真身树杈上的离仑,想了一会后又接着补说了一句,“大荒的妖,生于天地之间,自是魂归天地。”


    朱厌一听当下就不乐意了,小嘴撅得比天还高,“胡说!凡间话本上明明说了,死去的妖,会变成天上的日月星辰。”


    下一秒,还很不乐意的朱厌突然眼睛一亮,自我逻辑自洽起来:“阿离,你喜欢雨,我也可以变成雨。以后只要是下雨天,就是我来陪你了。”


    离仑一听,一脸认真思考,沉默了好一会才回朱厌:“你喜欢雪,那我变成雪好了。”


    朱厌一听,又不乐意了,小脸一垮,没好气说着:“算了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死了,活得长长久久,活到天荒地老。阿离,你说,好不好?”


    朱厌睁得圆圆又亮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离仑的身影,看得离仑心头一痒,被他自己跟朱厌坐着的古槐真身,翠绿欲滴的槐叶之间,忽然一秒之间开出千千万万朵雪白槐花。


    槐江谷的山风夹着万千槐花淡淡的香气,拂过两人并肩而坐,随意披散的长发。


    一朵白色的槐花,无意飘落到朱厌那一头雪银头发上。


    离仑伸手将它拿下,认真同他许诺着:“好。我陪你。”


    朱厌瞧见他的动作,顺着望去,一抬头,发现满树开的白槐花。


    他收回望槐花的眼神,转而看向离仑,笑眼盈盈同他一说:“阿离,快看,你开花了耶...”


    朱厌伸手接住一朵落下的白槐花,刚想拿,就被离仑伸手拿走,转而别在他耳朵上。


    朱厌笑着认真问离仑:“阿离,我好看吗?”


    离仑脱口而出:“嗯,好看。”


    朱厌一听,心生逗趣离仑的心思,故意假装轻声一叹,满脸悲伤:“那你说的‘好看’...”


    “你是夸我好看?还是夸你自己的槐花好看?”


    离仑顿时一慌,急忙开口自证:“肯定是你。你好看。我喜欢的。”


    朱厌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笑着下意识滚进了他怀里。


    离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与此同时,四周一旁顿时伸出无数枝蔓,一秒之间在朱厌底下搭建成一张巨网,生怕他一个不慎就给摔了下去。


    后来,朱厌发现,只要离仑开心的时候,若是露出真身,原本光秃秃的大古槐便会开满雪白的槐花。


    可朱厌并不知道,其实,离仑并不是因为他开心真身才的花,而是因为离仑动心了。


    妖,天生无情无欲,离仑也因朱厌生出了不该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嗔痴爱恨,悲欢离合。


    其实,白槐花真正寓意是纯洁无暇的爱情。


    ...


    刚好走到朱厌身后的戾气,一见到此情此景,忽然炸毛,彻底发起疯来,探身反手,一把反掐住朱厌的下颌,非常愤怒。


    而他那双暗红浅瞳,因为过度狂化,连带着眼白也逐渐充血猩红,嗓音也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好似有千万道声音在同时说着话。


    戾气朱厌掐住朱厌的脸,用力将别开的脸使劲给掰了过来,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脸颊来回蹭了蹭朱厌的侧脸,再睁开眼,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慢吞吞说着:“朱厌,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朱厌被他掐得格外难受,戾气过分用力的力道,在朱厌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骇人又醒目的红痕。


    戾气朱厌忽然一把推开朱厌,又转身朝他猛地跑过去,四目对视,两人之间隔着仅有几指距离,让朱厌感到非常不舒服。


    戾气朱厌突然俯身靠近几分,疯狂地嗅了嗅朱厌身上的气息后,嘴角露出一个十分骇人的冷笑。


    “我讨厌你,身上有离仑的味道。”


    “我讨厌你,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悲悯世人,高高在上的孤傲神情。”


    “我讨厌你,明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却总装出一幅惺惺作态的虚伪模样?你明明漠视着一切,明明过得如此滋润。”


    “我更讨厌,他居然为了如此懦弱无能的你,不惜活生生剥离自己一半槐鬼之力把我强行封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戾气朱厌猩红的舌头卷舔上朱厌的耳珠,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窝,让他格外难受得一个劲想别开头躲他,可下颌却被他死死一把掐住。


    “朱厌,你知道三万年是多少天吗?”


    “三万年,是一千万零九十五万天...”戾气朱厌忍不住朝他龇牙起来,格外愤怒,“我自己一个人呆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一千多万天呢...你懂,那种滋味吗...”


    “他说过的,天地万物,皆要般配...”


    “可遇事就躲的你,根本就不配...不管是以前,三万年前,还是现在,我以为你会不一样,可你还是一样...”


    “你根本就不配得到离仑的爱!”


    “从头到尾,这么多年了,你根本就没有变过...”


    “你不配拥有他的爱!他爱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朱厌,你到底懂什么是爱吗?”


    “凭什么...你一介懦夫,却能让他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他爱的应该是我才对...应该是我陪他一起纵横天地,肆意妄为的...”


    “你说,对吧...”


    戾气朱厌闭上眼,深深嗅了嗅朱厌身上的味道后,再度睁眼,眼中却满是藏不住的赤.裸.裸.疯意与难以诉说的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