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渊四处张望，双手抚上身旁的石壁，只感觉到湿漉漉的水珠。


    “没想到，这才是现世之中的地下世界。果然阴暗潮湿，人族在此地断乎无法活下去。”樊渊叹道。


    樊天也长叹一声，道：“早该想到的。那五古神来到此地之后，身边的人已经全都死去。他们以法力创造出五行之境，不过是拘着这些魂魄无法离开罢了。那奇怪的银光之内又有着诡异的力量，能够让阴魂半实半虚，活在法力创造的世界里。”


    樊渊道：“正是因为这力量，从地下逃出去的人需要借生灵的鲜血来蕴养身体，让自己完全化虚为实，获得真正完整的人身。”


    身旁的女子面目白皙睫毛微微颤动，长发垂地，搅在地上的水里，沿着水流铺开。


    樊天伸手唤出一条土龙，小心翼翼扶着女子的身体蜷缩着躺在龙头双角间的鳞甲上。随着土龙破土而行，穿破一层又一层的岩流与暗河，许久之后才看到密密麻麻的树根。他们知道，终于到达了地面的花花世界。


    巍峨的高山下，土龙破土而出，仰天长啸，震得山上的石块滚落山谷，惊得鸟兽四散而逃。樊天飞入空中擒下一只黑色的飞鸟，划破它背上羽毛下的皮肉，将一滴血滴入土龙的嘴中。随后放土龙离去。


    此龙浑身灼热痛苦难当，慌忙钻入山中逃窜，引发一阵又一阵的地动。樊渊在高空眺望，发觉自己所在之处正是大地南方靠海的一处群山，距离千湖诡地只有数百里远。


    樊天还在天空眺望的时候，樊渊身旁的女子已经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灰白的瞳仁。


    “这就是你们生活的世界？天上的太阳真的好暖。”


    死灵神只说出这一句话，瞬间就被阳光点燃了身躯，明黄色的火焰随风舞动，冒出黑漆漆的烟。


    樊天忙落下，伸手一挥，熄掉她身上的火焰。可是这死灵神的身躯仍旧渐渐化为飞灰，冒出一阵阵浓烟，很快便飘散在阳光下。黑烟翻滚着弥漫开来，无数阴魂嚎叫着出现在山谷中。黑烟所过之处皆留下密密麻麻的亡魂与兽灵。


    “这可如何是好？该如何将亡魂引渡幽冥？”樊天犯了难。


    只要他想，他立刻便能以紫气牵引着这些阴魂去往幽冥。可是，一旦他入了轮回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他不愿。


    樊渊的内心剧烈挣扎。他也不愿就此踏入轮回，可是眼下似乎别无他法。思索良久，樊渊默默说道：“如此多的阴魂，引灵人受不住阴气的侵袭，必定会损了阳寿。而紫雾笼罩的地方，地仙才能到达。”


    樊天转身道：“不行。我是不会再将紫气交还给鬼城的。”


    樊渊幽幽道：“拿了旁人的力量，就得替人办事，算作报答。要么我们领着阴魂入轮回。要么留下性命，将力量归还。功德不是那么好拿的。”


    樊天转身便走，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道：“不成。我们将死灵神带走，必定要受那五个老不羞的追杀。没有紫气傍身，我们又如何御敌？”


    樊渊淡淡道：“即便有紫气傍身，我们也不是五古神的对手。不如将力量还回，免得落入那五人之手，乱了生死轮回。”


    樊天哑口无言，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怪不得旁人，只能怪自己。地仙原本不理红尘琐事，却生生被自己夺去鬼城的力量，还累的他们忙前忙后替自己收拾残局。如今他霸占着那位承天的力量不归还，到底理亏。


    “失去紫气，你还有幽冥真气可以吸取。我已凝成元丹，魂归肉身之后也不必以紫气压制五行力量。得放手时须放手。”樊渊好言相劝。


    樊天却闷不作声。


    樊渊又道：“将此功德让与地仙与引灵人，换取他们襄助，一同对抗五古神。此时不宜与引灵人交恶。要活下去，总要看得远一些。”


    樊天心中不虞，可他知道，只要那位阎罗神君愿意，挥挥手便能将自己身上的力量全都夺去。与其等着那一天到来，不如自己归还力量示好。


    “这次就听你的。此事就交给地仙来办。将鬼城的紫雾尽数化入轮回路之内。那五个古神若真的想要，就亲自踏入轮回路去拿。只是，没了紫雾，恐怕那些地仙再也无法踏出鬼城半步。”


    “这倒是不妨事。我们五个已经活的够久了，若是以身带领阴魂归入幽冥，这功德不论如何也得接下。”


    山石中窜出几只兽，张口便口吐人言，是五位地仙附身而来。


    樊天此时没什么心思叙旧，恹恹说道：“不必多言。容我二人布置一番。”


    樊渊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紫雾却大肆蔓延开来，分成五道朝着五座大小不一的鬼城蔓延而去。五位地仙的身影显现在紫雾之内，布下引灵阵，引着此地密密麻麻的阴魂随着紫雾快速飘走。


    沿途的鸟兽皆避而远之，人族皆关门闭户，在门口升起火堆来抵御阴气的侵袭。


    盘龙山以北的鬼城中，二人在黑漆漆的密室之中苏醒，当即飞入高空，散出身上全部的鸿蒙紫气。


    炎炎夏日，天空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灼热的阳光骤然变冷。紫光迅速散入每一座鬼城，浸入鬼城中的承天神像之内。


    从此，天下间的鬼城皆暴露在日月之下，化身为地仙的生除非附身旁的生灵身躯之上，否则无法踏出鬼城一步。


    五大地仙老祖毅然踏入了轮回路，循着紫气蔓延的方向，带着阴魂不停的行走。天上的星空突然多出无数星辰，形成一条条星河。


    足有九日，所有的阴魂才全部入了鬼城，樊天回到极北雪原故地，樊渊则受地仙最后的指引前往大海深处寻找传说之中的人间仙境。


    极北的冰原还是原先那副模样，一点未曾变化。对于樊天这样老妖怪，这世上没一个地方是他的家乡，或许，每一个地方都是他的故乡。他年幼时候生活的村庄已经没有半点活人生活过得气息，只留下一座座雪屋被风雪掩埋大半。


    樊天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原上行走。没了鸿蒙紫气傍身，他身上的五行之力虽不算弱，可那力量并不足以支撑他的肉身凭空飞行。


    他只得费力搜寻着猎人留下的痕迹摸索进深山，几日之后才找到了族人如今生活的地方。那个地方正是当年燃烧着火焰的山谷。


    此刻，眼前的山谷中雾气缭绕，竟形成了一方不大不小的湖泊，湖中的水不断地冒着一连串的白色气泡。气泡浮出水面悄然破碎，吐出一口口白雾。水中没什么游鱼，倒是生长着一串串绿藤，随着波光在水中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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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樊天沿着湖岸大咧咧地走上前去，湖边浣洗兽皮的男女皆站起了身，眼中尽是戒备。


    樊天笑问：“岩家的人可在此处？”话刚刚问出口，他忍不住牵起嘴角喃喃道：“忘了，整个村子的族人都姓岩。”


    一老人麻利地将手中的一整张鹿皮使劲一抖，仍在脚下，盯着樊天细细打量片刻，笑道：“你是岩老九家的小子？不是说在山里被虎狼叼走了吗？”


    樊天眉开眼笑，道：“没死，活着呢。我老爹可还好？”


    老人不顾身边众人的窃窃私语，上前眯着眼，再次上上下下打量樊天，脸上的雾气凝成了冰碴。他伸手抹掉斑白胡须上的冰粒，伸手一指，道：“好着呢。就住在山腰的洞里。洞口有虎首的便是。”


    樊天望向云雾中的山腰，伸手化出一团火焰为自己暖身，惊得老人连连后退。


    樊天有心显示自己的法力，头也不回，潇洒地向前走去。


    山腰的矮坡上有许多冰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樊天走到一硕大狰狞的虎首前，思量着要不要走进去，进去之后该说些什么。只见洞中走出两个女子，端着一盆黑乎乎的碳灰正要泼洒在冰面上。


    二女见到樊天，顿时愣了愣神。又看到他身边漂浮着的火焰，顿时面色一变，手中的炭盆跌落在地，扬起一阵黑烟。


    樊天伸手一压，黑烟立即落下凝在冰面上。两个女子慌忙下拜，被樊天托住双臂，问道：“里头的人呢？进山狩猎去了？”


    女子不住地点头，看样子是吓傻了。樊天松了一口气，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猛兽。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如实回答便是。”说着，他起身进了屋。


    山洞内倒还算温暖，石块垒成的火炉里，松枝正烧的劈啪作响，火焰上悬挂着七八扇鹿肉正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火焰中激起一阵阵小小的火花。


    “你们何时搬来这山谷中居住的？我瞧着此地的山洞不少啊。”


    女子回过神来，不似先前那般呆傻，忙答道：“六七年前便搬来了。此地有近三千人。”


    樊天闻着松香熏烤的鹿肉，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便伸手摘下一扇来，撕下一条烤的焦黄的肉丝塞入口中，又问：“你们的首领是谁？”


    女子答道：“是塍家族老。他是仙师的本家。每月的供奉我们交予他送往地仙庙。”


    樊天脑袋一转，直起身来。


    “地仙庙里的仙师，是引灵人？”


    两个女子神色微变，忙道：“是仙师。多亏仙师护佑，我们才活到今天。”说罢，她们低头忙碌起来，将那些熏干的肉片撕成细条。


    樊天知道凡人对于引灵人的敬畏之心有多重，心中闪过一条妙计，起身便离开山洞，并没有等着见自己的亲爹与兄长一面。


    可巧，山路上有七八个壮年男子正背着半人高的藤框闷头赶路。一见樊天身边飞舞的火焰便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双眼直愣愣盯着樊天的面庞，似乎是在等待吩咐一般。


    樊天笑道：“想必，你们是送贡品到地仙庙的人吧？巧了，我正要回地仙庙一趟。先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八人面面相觑，竟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