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怔愣。


    她蛮可以快速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抛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些话。


    但她竟一时说不出口。


    想过吗？


    想过的。


    家人因为孩子这个“累赘”一刀两断，朋友的劝阻。大家都说，明明可以把这小孩扔给男方的家里照顾，等长大了给这孩子些钱也算尽母女之间的缘分了。


    自己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工作多辛苦啊？


    丈夫死去的前几年，苏玉很肯定的想，我会爱我的孩子，照顾我的孩子一辈子。


    望着苏清然水润的大眼睛，她能这样坚定地回答。


    但之后，苏玉的压力越来越大，来自家庭的压力，经济的压力，周围人的调笑，还有……她那么的年轻，要因为这个孩子，而奉献出自己的所有吗？


    那时，苏玉的母亲语重心长的劝她：


    “把然然给男方家吧，你还年轻，满可以再找个喜欢的人结婚了。但你有了这个孩子，你就等同于被绑住了，你确定你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养大吗？”


    苏玉听的恍然，可抬起头，看着偷偷摸摸呆在门外看她们两人的苏清然，那双稚嫩又懵懂的眼神，她不忍了。


    她抛不下自己的孩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离孩子越来越远，家人和朋友的劝阻却离她越来越近，陌生的城市里，她依旧是一朵美丽的花朵，周围的诱惑那么的多。


    似乎只要抛下苏清然，她就能随时走向新的生活，获得轻松又快乐的单身生活。


    她的电话打的越来越迟，有时，苏玉一整年才想起来给苏清然打一个电话。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母亲，她的天平晃来晃去，只要不打出那通电话，苏玉好似就可以彻底把孩子抛诸脑后。


    可只要苏清然接住那通电话，她带着惶恐又稚嫩信赖的声音就彻底牢牢抓住了苏玉。


    苏玉没法真的放下自己的女儿。


    直到此刻，她终于面对了曾经她摇摆不定的心，她看着苏清然脸上的泪痕，心中泛起钝钝的痛。


    苏玉终于可以确定，她确实，对自己的女儿，造成了伤害。


    她一直逃避的，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只是女儿迟来的青春期，但现在她明白。


    那隔阂远不止如此。


    “对不起。”


    苏玉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她曾引以为傲的，独自养大了一个高材生的女儿，却从没想过，那个女儿的痛苦。她的孩子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什么都不懂的婴幼儿，那些隐形伤害，即使再小的孩子竟也感觉得到。


    那声道歉之后，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寂静，又是几瞬过去，苏清然仿佛泄气，突然道：


    “我点外卖吃吧，不要做饭了。”


    在苏玉发现找不到刀疤之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苏清然，苏清然请了假先回家看了看，没有找到猫后又去找了苏玉汇合，两人在那片区域附近找了一下午，炎热的天气下，实在是不好受。


    刚刚她总想着累到没有胃口吃饭，但忘记了苏玉比她找了还要久的时间，回到家却还要忙活着做饭。


    苏玉曾对待她的微妙的残忍，苏清然也时时刻刻都在奉还着。


    外卖到了时，刀疤还乖乖躺在苏清然的怀里，女孩的手一下一下的抚过它的背，它转着眼睛一会看看苏玉，一会抬头看看自己的主人。


    其实，刀疤还是希望它们继续说下去的，总好过现在死一般的沉默好。


    如果它和黑瘸子也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的话，那直到现在，恐怕也还是陌生猫一样的存在。


    有的时候，争吵起来，好过沉默。


    前者，至少证明还有想要挽回解决彼此隔阂的心气。


    …


    苏清然点了两份饭三份菜，土豆丝，西红柿鸡蛋和红烧肉。


    刀疤依旧呆在苏清然的怀里，但猫眼却止不住的往那盒红烧肉上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咬一口了。


    怎么什么食物红烧起来都是那么的香和好吃啊！勾的猫都快要流口水了……


    苏玉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头也不抬的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红烧肉。”


    刀疤顿时止住了动作，努力把看着红烧肉的眼神也给收回来，乖乖听人类讲话。


    “你讲过，我不会忘。”苏清然也没抬头，只是接着道：


    “那你呢，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苏玉看着她，愣了下，似乎思考了一会，轻声说出了几道菜名。


    刀疤听的直点头，眼睛亮亮的，答对了答对了！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饭开始收拾餐桌，临近回屋时，苏清然看向苏玉道：


    “不要再带它出去了，软软很聪明很会逃跑。”


    “还是让它呆在家里吧。”


    苏玉闻言低头看了眼脚下疯狂喵叫的橘猫，弯下腰皱巴巴的手摸了一下猫，猫咪顿时便亲昵的蹭着她的手。


    “或许，它不适合城市里的生活。”苏玉低声道：“猫咪大多都喜欢自由自在。”


    苏清然看着撒着娇的橘猫，其实心里也明白，她的软软，更喜欢自由，就像前面那两只猫和那只狗一样。


    它们不是什么流浪猫流浪狗，这社会，本就是也属于它们的，何谈的流浪？


    但是……不可以否认的是，她想要软软活的长长久久，一直陪伴着她，而人类社会，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她只能，让它呆在最安全的，她的身边。


    但是……


    苏清然看向她的软软。


    如果人类能听懂猫说的话就好了……她好想知道，软软心里的想法。


    “等我想想，妈……”


    苏清然喃喃道，捂住脑袋转身走进了房间。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现在累的大脑都要停止转动了。


    给她点时间思考一下吧……现在，她只想保持原状。


    经过这个插曲过后。


    苏玉和苏清然的关系得到了缓和，虽然刀疤依然没有获得能独自外出的机会……但只要两个人类和睦起来，那它一直待在家里也没什么！


    它努力的充当调和剂，一会去逗逗苏清然，一会去找找苏玉，在两人之间活跃气氛。


    苏清然偶尔和苏玉呆在一起时也不再那么的紧绷，而是有了些笑意。


    刀疤握拳，它要努力发光发热！


    主人的幸福就是它的幸福！


    ……


    夜晚，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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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跟苏清然一起睡。


    它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猫窝”那种东西的，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不只是苏清然的，也一直有着它的位置。


    不过，橘猫最喜欢呆的位置，还是苏清然的脑袋上。


    软乎的枕头上，苏清然会特地给它留一点位置。猫咪会睡在人类脑袋和软板之间，张开柔软的猫肚子，伸出爪爪环着人类的脑袋。


    睁着圆乎乎亮晶晶的眼睛，和苏清然一起，看着那个人类的娱乐工具黑色长方块。


    黑暗里，手机发出的微弱光线下，两双眼睛一样的清澈明亮。


    刀疤看着苏清然打开她常玩的软件，那里边发的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各种角度各种样子的猫咪。


    唔……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偷拍了它那么多的照片！猫完全没感觉到！


    而里边最醒目的就是那次它偷偷开了门溜出家的一段视频。


    苏清然空出一只手伸到后方去摸趴在自己脑袋上的胖猫咪，嘟囔道：“软软啊软软，怎么手机里全部都是你的照片呀。”


    “我都要变成宠物博主了呢。”


    刀疤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看着满屏幕的猫的卖萌照片，这下彻底把眼睛闭上了。


    是不是应该庆幸……其他的猫咪们都不会玩人类的手机呢？


    不然它的一世英名往哪里放……


    正在猫咪因为羞涩闭眼时，苏清然则是在翻着新增的评论看来看去。


    只一眼，眼神就凝结在了大家新发的照片里。


    “今天拍到的软软和它的好朋猫。”


    配图是一只呆在房顶上的橘猫。


    又翻看了几张照片，苏清然很轻易的就看到了那只毛发蓬松的三花猫，她曾经在很多猫咪的集体合照里看到过它。


    似乎是和软软流浪时很亲近的人。


    因为那次找到软软而发的帖子引起了热议，之后她看到了软软很多的流浪时期的照片，甚至最近依旧有人在遇到软软的好朋猫时拍照发到帖子里。


    而苏清然没有想到的是，今天软软偷偷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也只是和那只三花猫在一起而已。


    她有些意识到，她的软软，也是有“社交”的。


    就像无数条见过软软的人评论说的那样：


    “它是猫王。”


    苏清然终于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实感。


    软软……是做不到一直被她关在家里的，它，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有自己的种族要保护。


    就像妈妈今天说的，它适合的，是更广大的世界。


    刀疤不知道为什么苏清然突然沉默了下来，它甚至隐隐嗅到了她散发出来的苦涩气味，它的主人，好似在难过。


    猫咪翻过身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从缝隙处走到了人类面前，猫眼盯着女孩的脸看啊看。


    微弱的光下，苏清然仿佛在抉择着什么似的，眉头紧蹙。


    刀疤轻声地喵了一声，猫脑袋向前蹭了蹭女孩的脸颊，歪头看她，小声喵叫，又伸出蓬松的尾巴勾了勾苏清然的手，依旧用水润的漂亮眼睛盯着她看。


    苏清然看着这只大号的橘色“棉花糖”一般的猫，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猫的脑袋，低声问：


    “软软，你想要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