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起见，谢昭还特意去把店里的营业执照也换了。


    毕竟他的小店经营范围，已经从早餐变成了卤味。虽然小镇这家店，他只会经营暑假这两个月，然后他就会搬去省城了，可如果因为怕麻烦不去换，那他可能就会被人举报，发生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谢昭所想的那些麻烦，倒不只是徐老五和他背后的人，还有……小镇上可能会眼红他的人。


    都说小镇上的人淳朴善良，可人就是人，人性本就是奇怪的东西，不能笼统的打个标签。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恶人，这都是人性使然，避免不了的。


    谢昭相信这个小镇上有许多善良的人，但是，他也相信，这个小镇上有卑劣恶毒的人。


    为了减少麻烦，谢昭当然是要把事情都做的妥妥当当，以防万一。


    而谢昭的卤味店，被他取名为小昭卤味店。


    谢昭：“……”他在取名方面，就，真的不是很擅长来着。


    他原本想要叫“小谢卤味店”，但是想想自己毕竟是被收养的，他前世时候，就有人劝他在完成谢老爷子的遗愿后改姓，谢老爷子既然在临终前要求谢昭发下那样的毒誓，根本不顾谢昭的未来，那么，谢昭在完成了谢老爷子的遗愿后，理所应当，可以随意从百家姓里选一个他喜欢的，舍弃谢家的一切。


    只是谢昭早就习惯了这个名字。天下姓谢之人，又不只是谢老爷子一家。他后来没有改姓，只是因着习惯，而不是其他。


    言归正传，如果这家店叫“小谢卤味店”，那么将来是不是就要有人要来和他打官司，问他这些配方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老谢家原本就有的，因为他最年长，记下来了，然后，占为己有？


    谢昭：“……”果然还是算了，叫小昭卤味店就很好了。


    卤味店刚刚开业，为了防止手忙脚乱，主要经营的是鸭货、鸡爪和卤猪蹄，还有少许素菜，将来各方面上了正轨，再去增加品种也不迟。


    谢昭之前就一直在研究卤汤的配方，现在已经研究个差不多了，趁着暑假，通过每日的实践卖货，看看能不能把“防盗”做到更好，让人即便将他的老卤汤搞走，也研究不出来具体的配方和比例，这也就成了。


    谢昭之前实验做卤味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来问他何时开张做生意，他心里有数，知晓这卤味店开张了，生意不会差。


    但谢昭到底没料到，小店刚刚开业，生意就火爆到了超出他的想象。


    以至于谢昭和罗阿姨两人，都有些顾不过来。


    谢望舒因为“相亲”那件事，明明她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心里却十分羞愧和难堪，不太愿意在前面店里忙碌，却一直在厨房里，帮忙清洗各种肉类和菜蔬，放在厨房的那锅老卤汤里熬煮。


    谢朝光也想来帮忙，谢昭却让他去跟他的刺绣师父店里帮忙学习，理由也很简单，下个学期，他会尽快把几个孩子的学籍都转走，谢朝光当然要趁着还在小镇上时，跟着这位刺绣师父多学习些东西。


    谢婵娟不太喜欢下厨和在店里忙碌，她更喜欢一些看着不太实用的东西和事情，比如弹琴，比如漂亮的芭比娃娃。但她还是很懂事的，是知道家里的情况的，于是在每天去电子琴班学琴之后，会在家里帮一会忙，带带谢初景。


    谢初景的幼儿园里，是基本不放暑假的，且年纪小，倒是帮不上什么忙。


    店里一下子忙碌成了这个样子，很多顾客都要求谢昭每天的食材应该准备的更多些，甚至还有远一些的饭馆，想要来他这里每天“批发”些东西。


    再加上还有包子馅料的售卖，谢昭很快发现，他就快要被这个店铺给“绑”住了。


    从早上六点起来开始忙碌，到晚上五六点钟将东西卖完，谢昭才算能歇息下来。


    谢昭：“……”


    虽然店铺里忙碌是好事，但忙成这样，就不太好了。


    好在罗阿姨很快就把她的一个刚离婚的表妹找了来。


    这个表妹姓董，叫董美丽，今年四十出头。


    董美丽穿了一件的确良褂子，青色长裤，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干净利索，为人豪爽洒脱。


    谢昭跟她聊了聊，才知道董美丽刚刚离婚，两个孩子也都给了丈夫，董美丽算是净身出户，除了少许存款外，别的什么都没要。但是因为她净身出户，两个孩子到18岁的抚养费，她也不用再给了。


    谢昭闻言，微微扬眉。


    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是二十年后，能够果断舍弃孩子离婚的女性，也是很少见了。


    许是看出了谢昭的疑惑，董美丽洒脱笑道，她所在的厂子，半年前倒闭，她彻底失业在家。但她觉得老在家里伸手朝丈夫要钱，受丈夫的气，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她那丈夫，并不是个十分上进和有担当的人，于是就去夜市摆摊，赚些钱来。


    结果公婆丈夫甚至儿女都嫌弃她丢人，她那丈夫没有担当归没有担当，但是他所在的厂子还没倒闭，大小是个领导，还颇能写几篇小诗，在报纸上发表，于是连下家都找好了，她的一双儿女，甚至都已经提前见过那个据说对他们很好，很有钱的女人了。


    董美丽当时知道真相的时候，很是伤心，但她向来是个脾气硬的，家人不要她了，她也不要这家人了，所以很快就离了婚。


    当然，离婚后，迅速找个合适的生计，就是很要紧的事情了。至于是留在小镇，还是去省城，她都可以。只要能帮她解决住处问题，或者让她到时候直接住店里都行。


    谢昭打量了一会董美丽，又询问了她前夫所在的工厂、住址，两个孩子的情况后，想了想，就留下董美丽在店里帮了一天忙。


    董美丽虽然是在纺织厂工作的，但是洗菜切菜、洗肉切肉、招待客人等，也都很快上手——好吧，其实只要平时干活利索些，为人不那么内向，这些都没问题。不过董美丽说她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采购，年轻时候也学过打算盘珠子，现在的计算机，她也都会，小店铺的算账什么的，不在话下。


    谢昭就留下了董美丽，又问董美丽现在住哪里。


    董美丽笑道：“临时住娘家，我嫂子先头还看我不顺眼，现在我有了工作，能三五不时的给家里买些肉，给几个侄子买新衣服，她肯定就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明白，娘家不是久留之地，不是嫂子不留她，是她父母和哥哥都不留她。本来就打算着，如果再找不到活，就去省城找个活，白天工作，晚上去夜市摆摊，怎么也能挣出一条活路来。


    现在能跟着这个包子潘安去省城，而且她还听表姐说了，等过三四个月店里稳定下来了，这个小老板还承诺会给她们长久工作的员工交社保，这当然就更好了。


    无论如何，这个包子潘安的人品，莫说是她了，小镇上的人，全都可以为其证明。这真的是个善良大度的大好人了。


    善良大度的大好人谢昭，其实在计划着一件不太“善良”和“大度”的事情。


    在店里有了两个帮工后，就渐渐地能脱出手来——毕竟卤味卤味，只要保证了食材的新鲜度和质量，主要看得是卤汤熬的好不好。


    店里有两个人忙碌，谢昭终于腾出了空来，仍旧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采购和熬汤，但是等忙到中午十一点多，他就可以清闲下来。


    谢昭与谢望舒深谈了一次，他对这个妹妹，其实是十分有耐心的，只是谢望舒既让他心疼，又时常让他失望，谢昭对她，总会有一种无力感。但重来一次，谢昭还是希望在其年纪还小时，努力让谢望舒清醒过来。


    好在许是谢桂花的“相亲”这一招用力过猛，刺激太大，谢望舒虽然难堪羞愧，但像是也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道：“大哥，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我、我听罗阿姨说，那个来跟我相亲的那个男的，对外都说是他把他的第一个老婆给打怕了，可能跟着什么人私奔了，但事实上，那个男的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也压根没人看到他的老婆何时逃跑的，跟谁私奔的，大家都猜测，可能他老婆被他打死了。”


    谢昭闻言一顿。


    谢望舒继续道：“小镇上都是这样，只要下了学的女孩，很快就会被人介绍结婚。我、我从小听妈妈说，女孩子总要结婚嫁人，结了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除了要继续对可以做自己依靠的兄弟好，就是要为丈夫一家着想，只要我足够善良，足够体贴，足够勤快，我的兄弟和丈夫，总能看到我的好，然后对我也好的。


    像她的一辈子，就一心一意为爸爸着想，哪怕爸爸一辈子双腿残疾，脾气暴躁，她也从来不嫌弃爸爸，是个家人外人都夸赞的好媳妇。


    我是她的女儿，将来也一定要这样，做个好媳妇，做个好姐姐。可是……如果真的必须这样，如果真的有可能会嫁给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我希望那一天来的更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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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哥，我想好好读书。”谢望舒泪眼朦胧的看着谢昭，“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说的，和妈妈对我说的不一样。但是，我想活着，不想结了婚被不明不白的打死。大哥，我要读书，上大学，可能等我读书多的多了，就能选一个不打人的丈夫了，是不是？”


    谢昭：“……”其实前世谢望舒上了大学，也依旧在谢朝曦的“介绍”下，选了一个渣男丈夫。


    但是，这辈子到底是不同了。谢昭不会给谢朝曦这个机会，而谢望舒不必承担过多的家庭责任，或许能考个更好的大学。


    谢昭摸了摸谢望舒的脑袋，笑道：“其实，望舒还可以读硕士，博士，然后有空闲的时候，就来大哥的店里打工赚生活费。这样的话，年纪越大，阅历越高，选到好男人的几率就越大。


    你现在就在给大哥的店帮忙，大哥都给你记下来，将来等你毕业了，把这笔工资都给你。将来朝曦他们也是这样。你也好，朝曦他们也好，养育他们长大，其实是父母他们的责任，但是父母不在了，大哥愿意担起这个责任。


    只是……大哥担起这个责任了，望舒就不要承担这个责任了，那大哥就先给你定个小目标，你就努力学习，做家里的第一个博士好了。”


    其实谢昭也不知道读书能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三观，但是，读这么多年书，接触那么多的人，阅历也会上涨，总会改变一个人的，让这个人学会更好的生活。


    谢望舒：“？？？”等等，她不是读完大学就可以了吗？大学还包括大专呢。她其实想着能上个大专就很好了。怎么大哥说着说着，就变成要她读博士了？


    还、还说读博士，是个小目标？


    谢望舒：“……”她看着大哥眼睛里的鼓励和期待，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最后小声道，“那、那我试试？”


    谢昭满意的笑了，然后等到晚饭时候，就把谢望舒的“小目标”，说给了大家听：“望舒说了，她会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再考硕士、博士研究生，等读完博士，再结婚，咱们一起监督她呀。”


    突然被架在了火上烤的谢望舒：“……”


    就，有点害怕。


    *


    晚上时候，谢昭看着谢望舒“回报”给他的一鞋盒的信，还有些懵。


    谢婵娟笑嘻嘻的凑在谢昭耳边道：“这是二姐学校的女同学，还有我们周围邻居家的、见过大哥觉得大哥长得好的姐姐们，给大哥写得情书。二姐之前心情不好，大约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才给把这些信拿了出来。”


    人品好、长得帅、有手艺的包子潘安，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


    谢昭哭笑不得。


    但还是在谢望舒叮嘱下——至少不要把信扔了，好歹看几封——抱着信到了前面店里，一面看信，一面等着某人的电话。


    十点钟，某人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谢昭将话筒夹在耳朵和肩膀的位置，一面听电话，一面继续翻看小女生的信，有的信里还放了漂亮的干花和树叶，有的信明明是普通的纸却香香的，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甚是有趣。


    电话那头的霍城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警觉起来，声音都严肃了几分：“你在翻看什么？这不是书本的声音。你看书时，也不会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笑意。”


    这绝对有问题！


    谢昭：“……”他无语的将手上的这封夹了一只手帕的信重新装好，放在了一边，没有隐瞒，很是淡定道，“收到了几封信，在看信。”


    电话那头的霍城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如果是不认识或不熟悉的人的信，就不要看了，浪费时间。”顿了顿，又道，“你等几天，我也会给你写‘信’。”


    看他写的“信”就好了。他写的“信”，会比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都好！


    谢昭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又和霍城聊了一会，他就对霍城道，让霍城明天、后天晚上都不要打电话过来了，他有事。


    霍城似是猜到了什么：“小心一点。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好我的‘宝贝’的。”


    谢昭微微偏头，耳朵发烫：“……嗯。”


    电话那头的霍城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忍不住想，这就是前世时，他所能幻想到的最好的“梦”了。


    他的小昭，肯接受他对他的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