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灌入耳膜的是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混杂着嘈杂鼎沸的人声和某种老旧发动机沉闷的咆哮。一股复杂的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浓郁的食物香气、汽车尾气的焦糊味、潮湿空气中淡淡的咸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路遥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短暂地怔忪了一秒。


    不再是第二个世界的恐怖校舍，也不是第一个世界那充斥着墨香的书房。


    眼前是狭窄而喧嚣的街道。两侧是密密麻麻、招牌林立的骑楼，繁体字的霓虹灯管即使在白天也闪烁着俗气而活力四射的光芒。“XX冰室”、“钟表行”、“跌打医馆”、“麻雀娱乐”……琳琅满目的招牌几乎要砸到行人的头上。衣着时髦的摩登女郎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过，身边是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梳着飞机头的青年。小贩推着热气腾腾的鱼蛋车，用嘹亮的粤语吆喝着：“鱼蛋嘞，靓仔，食串鱼蛋啊？”


    七八十年代的……香港？


    路遥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略显宽松、质地粗糙的深蓝色工装夹克，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汗衫，下身是条不合身的棕色西裤，脚上一双塑料凉鞋。这身行头，完美融入了街上为生活奔波的底层市民之中。


    【很好，又是路人甲标配。】他内心默默点评，同时飞速地打量四周，评估环境。


    穿越的随机性他早已习惯，但每次落地都像开盲盒，刺激之余，首要任务是确保自己不会在开场三分钟内就因为不明AOE而提前杀青。


    比如现在，那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市井喧嚣掩盖的骚动和叫骂，就让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他正站在一条狭窄街巷的出口处，身后是更深的、晾晒着万国旗般衣物的后巷。身前便是人流如织的主街——一块路牌歪斜地挂着：“砵兰街”。


    【砵兰街？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有故事。】路遥下意识地就想往更不起眼的角落缩。


    就在此时，街口方向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惊呼声和奔跑声骤然放大！


    “闪开！快闪开啊！”


    “扑街！斩人啊！”


    几声粗粝的、充满暴戾气息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和更加清晰的、玻璃破碎的巨响！


    路遥眼皮一跳，身体反应快过思考，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将自己彻底隐入身后巷道的阴影里，同时目光锐利地投向骚乱源头。


    只见街口方向，七八个穿着黑色紧身短打、手持□□或钢管的疑似古惑仔，正追砍着前面三四个同样手持武器、但明显落于下风的人。刀光闪烁，血花飞溅，惨叫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路边摊贩的推车被撞翻，水果、报纸散落一地，行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场面混乱至极。


    【哦豁，经典港片街头火并现场。】路遥面无表情地看着，甚至还有闲心评估了一下那帮古惑仔的刀法——毫无章法，全凭一股狠劲，看来不是主角团，像是底层马仔抢地盘。


    他的位置相对安全，处于战斗区域的边缘，又是巷口，进退自如。他丝毫没有“路见不平一声吼”或者“趁机捡把刀防身”的打算。他的目标是：降低存在感，观察，然后溜走。


    混乱中，一个穿着白西装、浑身是血的身影格外醒目。他似乎是被追杀的主要目标，虽然狼狈，但身手颇为矫健，且战且退，眼神狠厉，偶尔的反击竟能暂时逼退追兵。


    【嗯，这位白西装大佬，不是重要配角就是主角之一了。】路遥迅速做出判断，【气场不错，可惜印堂发黑，今日有血光之灾。】


    他一边吃瓜，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可供撤离的路线。身后的巷道四通八达，是完美的逃脱路径。


    就在白西装大佬被逼到离路遥藏身的巷口不远处的报摊旁，险象环生之际，街尾突然传来了更加急促和响亮的警笛声！


    “差人！差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混战双方动作都是一滞。


    白西装大佬抓住机会，猛地踹翻一个追兵，捂着流血的胳膊，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最终竟也朝着路遥所在的这个巷口方向冲来！


    【喂喂喂，大佬，换条路啊！别过来沾边啊！】路遥内心吐槽，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钻入更深巷弄的准备。


    然而，那位白西装大佬在冲进巷口前的一刹那，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噗通”一声竟直接扑倒在了路遥前方不到三米的地上，手中的一把黑星手木仓也滑脱出去，滴溜溜转到了路遥的塑料凉鞋边。


    路遥：“……”


    大佬：“……”


    追兵见状，顿时眼冒凶光，再次扑来！


    白西装大佬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时无力。


    路遥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柄还沾着血的手木仓，又看了看扑街的大佬和凶神恶煞冲来的古惑仔，再抬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警车灯光。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一个遵从内心准则的决定。


    他猛地弯腰——却不是去捡那把木仓——而是飞快地捞起旁边被打翻的报摊上滚落的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菠萝油面包，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市井小民的谄媚，对着扑街的大佬快速说道：


    “大佬！差人到了！呢度唔安全！我帮你引开佢哋少少注意力，你快啲走啊！”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路遥猛地站起身，拿着那个菠萝油面包，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朝着追兵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巷道深处跑去，一边跑还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发出毫无意义的、惊恐万分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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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唔好斩我！我乜都睇唔到啊！我赶住送外卖啊！！！”


    他的尖叫和突然的动作，果然让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古惑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这零点几秒的迟疑，给了地上那位白西装大佬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他猛地咬牙，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爬起来踉跄着扑向巷道另一个岔路，瞬间消失不见。


    那几个古惑仔再想追，警车已经呼啸着停在了街口，穿着绿色制服的警察们持木仓冲了下来。


    “差人！唔好动！”


    古惑仔们骂骂咧咧，顿时作鸟兽散，也顾不上追路遥这个“送外卖的”了。


    路遥听到身后的动静，瞬间收声，停下脚步，敏捷地闪身躲进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角落，屏住呼吸。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捡面包到尖叫逃跑再到隐匿，不过短短十来秒。


    警察们冲进巷道，只看到一地狼藉和早已消失无踪的双方人马，以及……角落里，一个穿着廉价工装、吓得脸色发白、正小心翼翼啃着菠萝油面包的“无辜路人”。


    一个年轻的军装警察警惕地用木仓指着他：“你！做咩噶！系度做咩！”


    路遥立刻举起双手，嘴里还塞着面包，含混不清、表情夸张地哭诉：“阿Sir，我好惊啊！我咩都唔知啊！我刚刚送完外卖行过呢度，突然之间就打交斩人！吓到我个包都跌咗，好彩捡得返……阿Sir，呢度系咪好危险啊？我可唔可以走先啊？我份工要迟到了啊……”


    他演得情真意切，将一个胆小怕事、唯恐惹上麻烦的小市民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那警察看他这副怂包样子，又检查了一下他确实手无寸铁，只有个吃了一半的菠萝油，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行开行开！唔好阻住差人做嘢！”


    “多谢阿Sir！多谢阿Sir！”路遥点头哈腰，如蒙大赦，立刻低着头，贴着墙根，以最快却不失慌张的速度溜出了巷道，汇入了外面依旧惊魂未定的人群中。


    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他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口菠萝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味道不错，酥皮够脆，黄油够冰。就是代价有点大，差点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他整理了一下那身不合身的工装，抬眼看了看这座既繁华喧嚣又暗流涌动的东方之珠。


    砵兰街的硝烟渐渐散去，市井的喧嚣重新占据主导。


    路遥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了，新世界体验卡激活成功。接下来，得找个地方看看我这“身份”兜里有没有钥匙、地址之类的东西，顺便研究一下，在这个年代，香港做什么工作最不容易被砍，并且……下班最准时。】


    他双手插进裤兜，迈开步子，像个真正的本地街溜子一样，晃悠着融入了熙攘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