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明明欲曙，风拂过，带来阵阵微凉，房舍周围，传来零星声响，裴长乐打开院门，便见天边有人前来。


    黑衣上暗红的花纹遍布在袖口，腰腹，以及衣摆处，时而躲藏，时而显露在晨光中，仿佛散发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双刀别在腰间，也布满暗红的花纹。


    她的面容与京城人的大不相同，柔美又不失坚韧，肤色偏黑，粗狂强健，暗藏在平静外表下是与生俱来的野性，尤其是她望向你，目光锁定，如猛兽视人，凉意遍布全身。


    裴长乐记得她，她是那日在赌坊中护送言策知的黑衣女娘。


    “请问，黎女娘住这吗？”她上前礼貌询问，语速平缓，不急不躁。


    裴长乐挡在门前，双手环抱，挑眉看她，“这位女娘，请问一下，你是谁？”


    黑衣女子颔首躬身行礼，双手合十，“若有冒犯，实属抱歉，我本西南蛮人，是萧家三娘的……婢女，三娘被禁足，遂派我前来送药。”


    “你说你是萧三娘的婢女，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裴长乐拧眉打量她片刻，又迅速收回目光，不敢有冒犯。


    黎浅予一听，萧梦阮被禁足！深呼吸，强撑着精神，打开房门，黑衣女子闻言，看向她，抬手，示意挡在面前的人转身，“你可以去问黎女娘，她认得我。”


    黎浅予闻言适时开口，命令道：“裴长乐，她没撒谎，让她进来。”


    裴长乐这才解开眉头，将信将疑，放她进来，目光不曾离开片刻，害怕她突然袭击阿姊。


    黑衣飘飞，她腕间的银手链露出，别样的图腾被刻在手镯上，胸口的银胸花随她的动作飘飞。


    “黎女娘，这是后几日的药，一日三次，不可疏忽，三娘还嘱咐，请裴公子小心照料黎女娘，务必让她按时服药歇息。”


    黑衣女子将自家三的话一一转达，说完，一刻也不想待，抬脚便要走。


    黎浅予拦下她，“阮霏微，你方才说先生被禁足，发生了什么。”


    阮霏微嗤笑一声，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往外蹦，“黎女娘聪慧过人，早该猜到，不是吗？”


    萧家家规众多，莫不是……


    黎浅予顿感愧疚，随后阮霏微的话，将她的心头一点点的刺痛。


    “萧家家规个人篇第二条：家中女娘不可住宿在外。三娘为你，可不止一次违反这条家规，萧大伯和慕容夫人一早发现三娘不在，急坏了，三娘刚到家便是一顿指责，甚至还跪了一天祠堂，今早才放出来，还要疑问吗？”


    阮霏微面上不显，仍旧是风轻云淡的神情，语气中的不满和怨恨却毫不掩盖。


    黎浅予摇头，避开她的眼神。


    阮霏微还不忘补充一句，“自三娘母亲病逝后，她没被这么罚过。”


    “抱歉。”黎浅予这才回神，放下拦住她的手，诚恳道歉，“又给先生添麻烦了。”


    “既知错，烦请黎女娘日后照顾好自己，我家三娘总有顾不得你的时候。”


    阮霏微说完，行礼离开。


    裴长乐冷淡的目送她走远，关好院门，回首，来到黎浅予身边，关切地问她，“阿姊，你还好吗？”


    “还好。”


    说着黎浅予转身回屋，看着萧梦阮留下的旗帜和棋盘，愧疚爬满心头。


    萧家三兄弟，老大支撑家族，面对朝中尔虞我诈，与北方贵族慕容氏联姻，二弟为将军，携妻子带领兵镇守西北边境，三弟亦为将军，前去西南方镇守，与西南夷贵族联姻，生下一女，为萧家三娘。


    早年间萧三将军去世，一时间西南其余蛮族趁乱躁动，萧府为了萧三娘的安危，派人将其接回，而三娘母亲，前来游说汉阳增兵支援西南夷，死在来京城的第一年寒冬。


    自此，三娘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身边也就一个从西南夷带来的小姑娘陪着她。


    当初，黎浅予在了解萧梦阮的身世和温良的品性后，在她常去的河旁，假意寻死，被她救下，后又谎称自己无父无母，不得不卖身，成为刺客。


    如此一来，萧梦阮倾囊相授，教她功夫，教她谋略。


    黎浅予看向药炉，惭愧不已，等来日司府被灭，若她还活着，她要向救过她的神明，请罪。


    “阿姊，我去找言大人了，你在家切记要小心，早食做好了，我会赶在午饭前回来。”


    门外裴长乐絮絮叨叨的嘱咐完，门内，黎浅予挨个应答着。


    “嗯……好……知道了……多谢。”


    裴长乐在门口站了会，犹豫片刻，径直离去。


    ……


    晷日西斜，万物浸在昏黄的柔光里，显得眷恋，春山茗馆二楼的门时不时挤出几句话语。


    宿心洋双手环抱，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挑眉示意王若幸接着说。


    “东家变哑巴了？问你呢，你怎么想的，快说。”


    自从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后，一连几天，宿心洋时不时要来自己房内亲切问候一下。


    “司家要动言策知，他装病，早已不能让大家忽略他，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言策知背后是王家了。”


    “嗯。”宿心洋闷声回答，平日里时刻含笑的眉眼，此刻笑意全无，“王夫人知道你的想法吗？”


    “之前就和母亲商量过，她无所谓，让我自己看着办。”


    “盛尚书呢？我猜你还没和他聊。”


    “对，父亲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宿心洋气笑，无语至极，想打她又无可奈何，“我就知道，王若幸，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啊！”


    他伸手，想揪她的耳朵，停在半空，撤回，偏离方向，虚空中用力一锤。


    “该说你什么好，不把自己的清誉当回事，成天想馊主意。”


    王若幸也恼了，反问他，“你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反正我想不出……”宿心洋说到这，稍微停顿后，继续说，“强抢民男这种法子。”


    “我有我的考量。”


    “你……”


    宿心洋气得没话说，直言让王若幸等着。


    “好，我等着你的‘好方法’，看你能想到哪些。”


    二人争吵完，宿心洋去找言策知的路上，碰见不止一个刺客。


    哟，真热闹呢。


    宿心洋不信邪，找到其中几个刺客过手，对方身手不一般，绝非等闲之辈。


    他瞬时明白王若幸在担心什么，打道回府，和王若幸商量如何强抢民男。


    商定结束，他找到言策知，费了好一阵口舌。


    言策知半信半疑，不禁询问。


    “所以的意思是要借机让我入赘？”


    “是的，我们王家给你提供庇护。”


    商贾本来地位低等，可是富可敌国的商贾要另当别论，前些年遇上旱灾，朝廷粮食紧缺，是王家帮忙度过难关。


    除了那次粮灾，王家还多次给朝廷施以援手，自此，皇家对王家的态度一改往常。连带着其他官员都要敬王家三分。


    而王家的人很聪明，只提供钱财，不发表意见，一直都保持中立。


    “可是……我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言策知顾及着自己的身份，他本就不富裕，之前科举等等所需钱财都是王家出手援助，再往后，他也理所当然成为王家在朝廷中的一个眼线。


    “你不来才是给我们带来麻烦。”


    宿心洋不死心地接着劝说，“言公子，你真以为自己装病就能逃过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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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追杀吗？”


    “我来你家路上，碰见不止一个刺客！你现在可谓是相当危险，不如来王家，我们出人保护你。而且你来了后，商量事情也能省去很多麻烦，不似先前般躲躲藏藏的，这，岂不美哉。”


    言策知沉思。


    “细细听来，不知言公子可否赏脸同意？”


    言策知仍旧是不放心：“王东家同意吗？要是以后想要和离，她的声誉会受影响。”


    天呐，你不在意自己朝廷官员入赘被人嗤笑，反倒在意王若幸的名声。


    凭这点，这个妹夫，第一关，还可以。


    “经过这些年的伪装，东家在外人眼中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名声这东西，她要真的在意，会这样伪装吗？再者主意是东家提出来的。同不同意的，你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演。”


    “再等等，听东家安排，眼下我先跟着你，保护你。”


    宿心洋说着朝言策知眨眼睛，对方假装没看见，回到书桌跟前，继续整理卷宗。


    今晚有事要耽搁，可要尽快地完成手头的事务，正事万万不可耽误。


    夜色降临，宿心洋拉着言策知去临天街喝酒，两人在二楼的一间房内坐下。


    “言公子，官场上少不了喝酒，对吧。”


    “嗯。”


    “这些日子，你少喝些，别人找你喝酒也千万别去，真想喝了找我，总归安全些。宴席啊，饭菜啊别乱吃，切记切记。”


    言策知点头，咳嗽好一阵，好不容易压抑住喉间的痒意，硬挤出一个好字。


    “给你看病的大夫，有没有嘱咐什么不能吃？”


    他思考片刻，报了几个菜。宿心洋在点菜时刻意避开。


    不一会，下酒菜端上来了。


    宿心洋按住言策知要拿筷子的手，提前把各个菜都尝了一遍，在把酒喝了一口。


    等了片刻，自己身上没什么反应，也没尝到里面有什么言策知不能吃的东西。才放心地招呼他吃菜。


    “待会能不能吃可就说不定了，趁机多吃些。”


    “多谢。”


    “为妹夫的身体着想应该的。”


    楼下传来王若幸的声音。


    “来了来了。”


    说着宿心洋跑到门口，细细观看王若幸如何嚣张跋扈。


    “听说宿心洋那厮带了个帅气的小郎君来你们这？”


    掌柜的忙迎上前去，“王女娘，您来怎么不多说一声。”


    王若幸用手里捏着的鞭子挑起掌柜的下巴，“问你话呢，宿心洋带着的小郎君在哪？”


    掌柜明显被吓到：“这……来酒馆的人那么多，我上哪给王女娘找去。”


    王若幸鞭子往旁边一甩，“我不管，给我找。”


    身旁无辜的桌椅被连累地掀翻，摆在桌上的酒杯摔到地上。


    “我的……”


    王若幸满不在意拿出一袋满满的铜钱，甩到掌柜的面前，“够不够？”


    “王小姐这不是铜钱多不多的事……”


    王若幸再甩出一袋铜钱，“现在呢？”


    “……”


    王若幸紧接着甩出两袋铜钱，“够了的话，给我挨个房间挨个房间找。”


    掌柜毫不犹豫地应下，“好的，王小姐稍等我去找找。”


    抱着钱袋谄媚地笑着离开，王若幸嘴一撅，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王若幸抬头一眼就看见宿心洋，疯狂使眼色，宿心洋心领神会拉着言策知就往房间内走。


    “宿公子……”


    掌柜上楼后一眼就看见了他，立马出声叫住他。


    回应他的是宿心洋“砰”的关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