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株雪选了他。


    并不令人惊讶。


    不过，这次选择比青荫想得要更令一株雪纠结痛苦。


    那个夜晚，一株雪彻夜未眠，身躯沉重地好似从身上生生剜掉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为难的，好像放弃了多重要的玩意儿似的。


    青荫对此相当不以为意，甚至觉得一株雪可笑。


    大周立国可不只是十年八载，两代帝王身侧又不是没有仁人志士，一株雪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男童，还真以为自己一个人能更替世道的能耐不成？


    好在一株雪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作出决定之后，他不久便不再想了，专心致志地承担起所有的出宫计划，主动替青荫省去了很多心力。


    青荫原本就讨厌繁琐事，见他愿意把事儿往肩上担，更撂下挑子，把一切都丢给一株雪。


    毕竟依他所见，两人只要能出宫就行，一株雪却偏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不欲因自己的离开而牵连旁人，为此多出的事条条框框数也数不清，他非要自己多添麻烦，本就该由他来处理。


    这出宫的准备做了有一段时间。


    真算日子，可能也就三五天，青荫却觉得时间很久，等得他几乎心浮气躁。


    七年了，他在一株雪身上花了整整七年，终于要迎来收获的那一天，光是想青荫就期待不已。


    他连着几个晚上，枕在一株雪手臂上时都在心里幻想来日，一株雪和他一样，也是很少安睡，想得却不同，时不时问他：


    “约定俗成就行吗，用不用做些旁的仪式？我们届时都穿红衣就行吗？”


    说得是两个人出宫成亲的事。一株雪和他肌肤相亲后不久就提出过要和他成亲，当时青荫以在宫中成亲不便对付了过去，如今约定好私奔，就又被一株雪提起来。


    青荫不耐烦地敷衍：“不用。都行。”


    “龙凤花烛要吗？天地之约要行吗？”一株雪不断问。


    青荫心道那时你早死了，嘴上挤出笑：“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行什么约都行。”


    又说：“雪儿，我真想早点嫁给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身？我简直等不及了。”


    话音落下，不见回应。忽地，一株雪燃起灯，在灯下静静观赏青荫的面孔。


    “怎么了？”青荫问。


    一株雪不回答，看他许久，抬起青荫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吻，吻着吻着，没有征兆的咬了一口。


    那一下比青荫预料的用力，差点把他的皮咬破，青荫想要叫骂出声，却听见一株雪突兀开口：“青荫，我爱你。”


    好似珍重地吐出个天大的秘密。


    这竟然还用得着他说。


    青荫挤出笑容，吻上一株雪的嘴唇，应了一声，回他：“雪儿，我的雪儿。我也爱你。”


    两日之后，迎来出宫之日。


    青荫从早上睁了眼开始，便难以自抑的兴奋，不流动的血仿佛在欢乐沸腾，浑身每一寸骨肉都在焦灼等待着一株雪的归来。


    一株雪自言有事了断，和他保证，回来后一定能和青荫顺利出宫。


    青荫信了，等着等着，不想比想象中等待更久。


    更没有想到，他最终没有等来一株雪亲自归来，反而等来一群陌生宫人，将青荫和一些杂物一同带了出去。


    在宫外，他方才见到一株雪。


    半张脸被烙铁烫的血肉模糊，一只眼珠也被烫坏的一株雪。


    看见他目光怔楞站在远处不敢靠近，一株雪浑身冷汗，青苍的嘴唇凑出个笑，颤声说：“没事的，只是皮外伤，养一养都会好，我便知他们两个不会要我的命。”


    “我不痛，自此以后，我就不再是王，我会离开皇城，永远不再进周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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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荫，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我还会有一块地，那里了无人烟，我一辈子都守着你。”


    青荫无话，长久瞪着眼发愣。


    直到一株雪试图靠近他，想要触碰他。


    “滚啊！别碰我！！”


    青荫骤然发作，面色狰狞，恨得几乎发狂，“丑八怪！！这怎么养得好！你脸都烂掉了怎么养得好！！”


    “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把我的心血都毁了！七年，七年啊！我所有的工夫全都白费了！”


    “痛，谁在乎你痛不痛！？我恨不得你不干脆死了！死了都比现在好！”


    一株雪完全愣住了，像是不理解面前发生了什么。


    开口，发不出丁点声音。


    他的血从脸上滴落在地面，衣裳也猩红一片。


    青荫却厌恶地连那块地面都觉得污秽不堪，彷佛是泼在他身上的毒水。


    “我说过多少次保护好你的容貌，没了这副容貌，你以为自己还算个什么东西！”


    “该死，该死！你怎么不直接死了！！”


    这时，一株雪才出声，怔怔地：“……你为什么。”


    他全然痴怔，好似对一切都透着陌生与茫然，“你不……爱我吗？”


    “爱？”青荫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狠狠嗤笑唾弃，“谁会爱你这种蠢东西！？”


    “我是鬼啊！！画皮鬼会爱人，说出来也就知道你这种蠢货才会信！”


    “要不是为了你张脸这身皮，我才懒得多看你一眼！还谈真心情爱？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杀心刹那升起，说青荫恨得想杀人都不为过，他越是回想过去的七年，越是不知道所有的煎熬都为了什么，当下对一株雪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无比，话也不想再说，猛地化作青烟，钻入虚空。


    唯最后叫骂：“滚远一点！别挡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