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绾跌跌撞撞跟着黑犬往门外走，差点和庭院里的莲心撞了个满怀。莲心吓了一跳，连退几步才定了定神问道：


    “姑娘怎么这样匆忙，是要往哪儿去？”


    白绾干笑几声：“小黑在院子里闷了几天，非拉着我要出去溜达溜达。哈哈，你看他这急得……”


    “难怪呢。我们这几天派人带小黑出门，它都一副蔫巴的样子，没多久就回来了。我们还寻思着它是不是不爱走动……”


    “他呀，就爱耍小性子，非得我陪不可。”


    白绾笑笑，刚要迈出门去，就听莲心在身后叫唤了一声：


    “姑娘，上次说的安神香，我给你拿来了！这就放您房里啦？”


    “好，多谢了！”


    裴渊竖着尾巴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最终在醉仙楼那条后巷停了脚步。


    白绾一路小跑跟上，好不容易等到黑犬停下，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抱怨：“小黑，你到底要带我来干嘛呀……”


    裴渊咬住她的衣角往旁边扯，白绾踉跄地扶住墙面，却听巷子深处传来压低的争吵声。她怔住片刻，连忙贴在墙边探听。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公子不必说了。”


    这一男一女的声音极其熟悉。白绾在心里仔细辨认一番，认出其中一人是水月，另一位却一时想不起来。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水月不是前不久才被林知微叫去伺候，如今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瞧了一眼。只见巷子中站着的确是水月，她面前的公子则半张脸掩在阴影中，叫人看不分明。


    男子伸手想握她的手，却被一把甩开。他表情明显有些错愕，刚想上前，又见水月退后几步，刻意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今日来，原本就是……”


    水月深吸一口气。


    “……来与公子告别的。”


    那男子愣在原地，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里。他再次伸出手想碰她，最后却又收了回去，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水月，我知道现在事态有变，但我已经想到了别的法子。你先别灰心……”


    见水月始终不语，他声音有些发颤：“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等离开京城，我们就寻个静谧的小镇开间铺子。你手巧，可以在店里做些绣活，我就在前头招呼客人。傍晚关了店门，我们就沿着河岸散步，看夕阳映在水面上。这样的日子，难道你……”


    “别说了。”


    水月红着眼，沉默片刻才压下声音里的哽咽。


    “小姐若是真入了宫，我定是要随着一同前去的。到时候若想再见公子一面，可就难了。”


    他急急上前两步：“我已和沈楼主商量好，当日就安排人马提前送我们出京。我知道你喜静，屋子我也托了楼主安排好，就位在宁州的碧山郡。树林环绕，有鸟有溪流，都是你以前提到过，你憧憬的。我都记在心上。”


    水月眼神微动，很快又黯淡下去：“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若是在入宫那日不见踪影，林府定会派人四处搜寻。更何况你又是家中独子，若是惊动官府……”


    “我们前一晚便动身。碧山郡山高路远，入宫仪程一刻也耽误不得。就算府中派人来寻，至多也只在京畿附近找寻一番，绝不会远赴深山。”


    “待计划落定，我便向父亲请辞，只说出门游历。反正这般行事也不是头一遭，他向来放心，自然不会深究。”


    男子见她犹豫，趁势又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家业。父亲本就不看重我，我也一直想凭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此番远去，正是白手起家的好机会，我们一同奋斗，岂不更好？”


    水月始终低头不语，男子将她搂入怀中。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水月乖乖任他搂着，不再挣扎。他以为她已经没有异议，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却又突然被轻轻推开。


    “……公子容我再考虑几日。”


    她低声说完，便缓缓转身离去。


    “我等你。”


    她听到这句，脚步只略微一顿，便继续向前走去。脚步放得极轻极慢，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白绾连忙闪身躲进一旁的拐角，待水月走远，刚想走出去，却又想起那男子迟迟未有动静。她压低声音，对脚边的黑犬悄声道：


    “不如我们暂且在这等一会，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公子的庐山真面目！”


    她在墙角蹲下身，屏息凝神地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人影。


    “奇怪……”


    她蹑手蹑脚地摸近巷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却见巷深处早已空无一人。


    她顿时傻了眼：“怎么回事？难道他方才已经出去了，我没瞧见？”


    她满心疑惑地站起身，正要往外走，黑犬却停在原地不动，只焦躁地来回转圈。她不解地蹲下身，抚着它的脑袋问道：“怎么啦？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让我看吗？”


    裴渊站起来跑到巷深处，白绾连忙跟上，只见他原地坐下，冲着他们先前见过的醉仙楼后门“汪”了一声。


    白绾恍然大悟：“你是说，方才那公子是从这里进去了？”


    黑犬又应声叫了一下，尾音轻快，仿佛带着几分欣慰。


    白绾苦恼地摸了摸下巴：“可是我们总不能也从这里进去。若是这样，只能走正门了……”


    “——但那样又要和沈钰打上照面。他那人怪怪的，我可不想见着他。”她哭丧着脸，“而且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周砚那边……”


    黑犬似乎捕捉到什么关键词，再次叫了一声，又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罢了！那边我暂时还没什么头绪，这姻缘，我撞上一桩算一桩！先看看能不能帮帮这公子和水月才是。”


    白绾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终于下定决心。她干劲十足地站起身，径直走向醉仙楼正门。


    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认出了她来，连忙凑上前：“白姑娘，不知您大驾光临！您几位？”


    白绾神气十足地道：“就我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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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这边吩咐上去，给您备好包厢……”


    白绾连忙叫停：“别别！我就随便来吃点东西，不用大张旗鼓的！”


    小二憨笑着替她拉开大门：“明白明白，您请进。”


    饭点刚至，人群渐渐涌入，楼里慢慢热闹起来。白绾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随意点了碗炸酱面，便开始东张西望。


    “与方才那公子身形相仿的，我是一个也没瞧见。”她嘟起嘴，“他方才话里提到沈钰，又能从这后门随进随出，应该是这楼里的贵客。现在怕是已然进了哪个包厢，咱们是见不着啦。”


    她话音未落，一抬眼便见沈钰和一锦衣公子相伴从二楼走下。她顾不上认清来人，便兴奋地搓搓裴渊的狗头：“小黑小黑，来了来了！”


    待两人转过楼梯拐角，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但见那公子眉目清秀，着一身月白锦袍，一双桃花眼此刻淡淡地笼上了一层阴霾——这不是周砚又是谁？


    “原来是周公子啊……”她略有些失望，“不过倒也不算白来，我原也是得去找他的。既然和他遇见，也算是省了一番工夫。”


    她暗自思忖，再次抬眸时，沈钰的目光瞬间与她交汇。她立马别开脸，他却已经勾起唇角，笑吟吟地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她见无处可避，便索性破罐破摔地瞪了回去。


    沈钰笑道：“白姑娘今儿怎么想着自己上醉仙楼来了？”


    白绾懒得理他。


    “姑娘不说话，难不成是专程来找我？”


    “我就是来吃个面。”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行啊？！”


    沈钰一愣，随即笑意更深：“自然可以。”


    白绾冷哼一声，低头专心吃面，不再理会他。却听一道声音又从头顶传来：


    “给这桌再加两碗面。”


    白绾抬头一看，发现沈钰正准备在她面前坐下，连忙抬手拦住：“哎哎，这是何意？”


    沈钰一脸坦然：“身为楼主，自然要了解顾客喜好。见姑娘吃得香，我也要尝尝。”


    白绾把筷子一放，眼睛瞪得浑圆：“你要试吃我管不着，坐我的座是什么意思？！”


    沈钰无辜地眨眨眼：“离顾客近些，才能更好地体察需求啊。”


    “我不吃了，您慢慢品吧。”白绾气呼呼站起身来，“小黑，我们走！”


    “姑娘不给我面子，总得给周公子一个面子吧。”


    白绾的脚步一顿。


    “周公子如今心下郁闷，想找几个人说说心事，喝酒解闷呢。”沈钰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我作为好友，实在不忍见他如此消沉。姑娘可愿花些时间，帮忙开导开导他？”


    真想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可是这任务……


    白绾一咬牙，垮着脸坐了回去。


    沈钰见状，笑眯眯地落座。周砚对白绾略施一礼，刚要坐下，白绾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腰间的蓝色流苏穗子上。


    她眼睛骤然睁大：等等，这穗子……


    难不成与水月暗中私会的男子，就是周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