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百花香暖似故人来

作品:《天骄师兄的黑月光

    沈酣棠磨蹭着从她身后挪出来,发髻散了一半,偏要梗着脖子装硬气。


    眼圈红得像抹了胭脂,却还强撑着凶巴巴的模样:“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后果很严重的。”


    随即从储物镯中摸出个玲珑剔透的宝瓶,瓶口处封着一朵冰雕成的金叠玉莲花,寒气裹着酒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是天外天的醉仙酿,绝对比瑞雪酒好喝,你尝尝就知道了。”将宝瓶塞至南星手中,她便蔫耷耷地朝书房方向离去。


    望着沈酣棠孩子气的背影,南星默默叹了口气。


    沈去浊那老狐狸,把外甥女养得这般天真烂漫,也不知是福是祸。


    世道如深潭,多少双眼睛盯着天外天这块肥肉,偏生这丫头连自保的本事都没学全。


    他就不怕自己一朝殒身,徒留沈酣棠周旋在虎豹豺狼堆里。


    百香花暖,酿作九霞仙酝,君常饮此酒,可益寿延年。


    南星将触手冰凉的美酒稳妥收入腰间的储物锦囊中,她两世都没交过什么朋友,生来孤独,似乎就定了此生孑然一人的基调。


    面对沈酣棠直接的示好,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测灵大典尘埃落定,十有八九的年轻人心中都已有心仪的宗门,此刻正列队投递玉牌。


    南星就在大家好奇与艳羡的目光中,快速向问仙岛上的大殿走去,以将打量的目光抛诸脑后。


    她穿过蔓引藤牵的山门,俄见栏外丝垂翠缕,幕间葩吐丹霞。


    廊外抱厦之处,几位驻守修士见柳允儿带人前来,先是执礼唤了声“师姐”,身前的柳允儿亮出腰牌,南星也自觉拿出“九十九号”玉牌,二人这才被放行。


    甫一绕过那扇绘着洪荒传说的云母屏风,殿内景象豁然明朗。


    南星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殿内的谢澄,她权当没有这号人,径直往他对角处一站,环顾殿中的三位尊者。


    王、崔两家家主早去张罗族人拜师的事宜,天外天中的仙门百家也在忙着拣选新人。


    此刻殿内除却沈去浊,便只剩谢氏家主和迦蓝。


    见到南星,谢家家主谢黄麟手中的茶盏微微一倾,溅出两滴清茶。


    南星只对三人颔首以表尊重后,便自顾自站在那里。


    她觑了一眼,只觉谢氏家主肤白唇红,长发如瀑,和谢澄有五六分相像,应当是叔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让人心醉。


    不同的是,谢澄的眼睛亮若繁星,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与倔强。谢黄麟的眼神却极其温柔,如一滩桃花潭水,引入沉沦。


    他今年三十多岁,和谢澄站在一起就像同龄人。毕竟除却沈去浊这种为显威严刻意的扮老的,修仙之人本就受岁月优待,不易老去。


    南星低头神游天外的时候,谢黄麟的眼神却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她。


    谢澄微微蹙眉,上前一步站在南星身前,挡住了谢黄麟的目光。


    谢黄麟把玩着茶盏,冲谢澄挑眉,那神情似笑非笑,让人摸不透他是在鼓励、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柳允儿见南星这般无状,轻声提醒道:“小友,面见尊者,合该持礼。”


    南星疑惑地挑眉,仿若真情切意地问:“我尚且不是天外天的弟子,在场也并无我的尊亲,当以什么礼数相面呢?”


    “既无入天外天,便是凡人,自当以拜神之礼相会。”柳允儿未料到南星敢在三位尊者面前大放厥词。


    她素来与沈酣棠不睦,南星既然是沈酣棠在意的人,她便存着几分刻意难为的心思在。


    这话却被谢澄出言打断道:“礼之用重在和为贵,本末倒置。”被谢澄怼了回来的柳允儿看着还欲再争辩些什么,却见沈去浊挥手示意,她只好拜退到殿门外。


    这厮怼人的时候,倒是舌灿莲花,能比平日顺眼几分。


    要是这张嘴上辈子没怼过她,她还真会夸谢澄两句呢。


    南星对前世耿耿于怀,便无视谢澄暗戳戳的眼神,转而端详起今生的沈去浊来。


    此时正是沈去浊实力的鼎盛时期,他还未蓄起花白的长须,犹如盘虬在三界之上的巨龙,有着不可冒犯的神威。


    这是沈去浊第一次正面端详南星,他的目光钉在南星身上,竟一时忘了动作。


    难怪,难怪棠儿那么喜欢她。


    虽说南星的气质更洒脱些,一看便是山水田野间养大的姑娘。


    但若是换上蝉衫麟带,负手持柄长剑,眉间再点上一抹张扬的金色花钿,活脱脱就是年少时的沈留清——


    那位已然被世人遗忘的上一任天外天仙首,也就是他沈去浊的亲妹妹,棠儿早亡的母亲。


    沈去浊的目光在她与记忆中妹妹的身影上重叠一瞬,复杂情绪压下,转而升起一丝考量:此女性情坚韧,天赋异禀,若引入门下好生教导,或可成为棠儿日后的一大助力。


    他喉结滚动几下,终是咽下了那个名字,沉声问道:“南星,你可有心仪的去处?”


    南星早就瞥到伽蓝带着焦虑的殷切目光,大方回望。


    伽蓝连忙为自己争取:“我咒律宗虽不敌别宗武力雄厚,更处处比不上内门。但你若肯随我潜心修习,待羽翼丰满,我便将宗主衣钵传承给你。”


    这便是许下举全宗之力祝她修习的承诺了。


    “关乎前程的大事,你细细思量。”


    沈去浊“提点”完南星,转而满眼欣赏地对谢澄说:“兆光,你又是因何事拜见?”


    谢澄突然接话道:“沈仙首,晚辈有一事相求。比起内门修行,我更愿入悬剑宗专修剑道。”


    这话说得恭敬,内容却让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南星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厮又发什么疯?悬剑宗虽也是天外天的一部分,但专司剑道修行,远离权力中心。他一个谢家继承人,跑去那里算什么?


    如她所料,三位尊者同时厉喝:“不可!”


    谢黄麟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面上依旧带着温润笑意,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


    “谢澄,注意你的身份。谢家需要的是一个独步天下的继承人,不是一个只会使剑的武夫。”


    谢澄垂眸不语,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当听到叔父接下来的话时,他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你兄长用性命铺就这条辉煌之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


    “为了我?”谢澄手背青筋突起,“他为谢氏的荣光,为祖父的期许,为仙界的太平……偏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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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为我,就连我自己,都不能为我。这家主,我懒得当。”


    后腰处的纯钧剑忽然发出一声低鸣,剑身出鞘寸许,寒光乍现。


    未等谢黄麟出手,忽然听“咔哒”一声,那柄躁动的神剑被人抬手压回鞘中。


    谢澄猛地回头,正对上南星近在咫尺的眉眼,她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控制住了即将暴走的神剑。


    殿内鸦雀无声。


    没人说得清,方才那一按,究竟是镇住了剑,还是稳住了人。


    三位尊者瞳孔骤缩,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饶是他们这般修为,竟也未能完全看清南星的动作。


    南星虽未曾开始正式修行,可那副身躯早被渔洲的险峰恶水磨砺得矫若游龙。


    更别提前世在驭妖司与妖兽生死搏杀的岁月,单论身法之快,怕是大多天外天弟子都要望尘莫及。


    南星指尖还残留着纯钧剑柄的凉意,她轻拍谢澄的肩膀示意他缓缓,又冲着伽蓝展颜一笑:“承蒙迦蓝掌门厚爱,但我已心属内门。”


    内门,唯有进入天外天内门成为仙首的亲传弟子,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资源和功法,才能尽快变强夺得混沌珠。


    南星要的不是出人头地,也非为争名逐利。


    少时在人间闯荡,所求不过富贵平安。小小的南星最大的愿望,就是放舟五湖闲钓烟波,带着林叔林婶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而蜉蝣之所以敢撼动青天,就是心中那股血海深仇撑着。


    后来跳出与世隔绝的琼花村,成为万仙之上的驭妖官,得见天地广阔、万丈红尘,一观人哭妖嚎、仙门倾轧。才知这人、仙、妖三界的沉疴,非得执天下权柄才能根治。


    权力,权力,权力。


    她必须重新踏上九州之巅。


    伽蓝长叹一口气:“好,也好。”


    见伽蓝被失望与落寞包裹,南星心中也并不好受。


    前世南星没遇到沈酣棠与谢澄,后来的确未入内门,开开心心随着迦蓝专于修习更擅长的咒律。迦蓝常说,这天下似乎没有南星学不会的咒律。


    可惜南星起步太晚,没有其它弟子那般稳扎稳打的基础,为了早日变强复仇,她时常寻些旁门左道。


    有一次尝试新咒术时正巧碰到她突破进阶,差点走火入魔,是迦蓝拿出珍藏许久的静心符才保住她一条小命,还助她心境连跃两级。


    但南星还是辜负了伽蓝,为着私怨,接受了驭妖司的招揽,惹得迦蓝伤心一场。


    可她有她的道。


    纵然对不住,也只能对不住了。


    “既然如此,无人再有异议了吧。”沈去浊目光扫过伽蓝,一锤定音。


    沈去浊将谢澄唤至身旁,鼓励地拍拍他手背道:“兆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拜入我门下,想学什么学什么,专修剑道也随你,可好?”


    谢澄保持沉默。


    “如此,你便是今年这辈弟子的大师兄,南星和棠儿就是你的同门师妹,你帮我看顾她们些,皆大欢喜。”沈去浊循循善诱。


    谢澄长睫轻颤,明亮又凉薄的桃花眼不着痕迹地扫过南星,冷声唤:“师妹。”


    南星:“……”


    谁?


    谁是她师兄,谁是他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