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番外 3

作品:《观心

    容新市局。


    几人正围着郎月慈那张已经空了的工位唉声叹气时,郝赫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干嘛呢?”他问。


    马博把那张纸条递给郝赫,说:“郎哥直接走了,都没跟我们说。”


    郝赫快步上前,拿过那张字条看了看,而后说:“他不愿意面对离别,这样也好。”


    “我们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呢。”徐圣昭说。


    郝赫:“没事,他家还在这儿,送他家去吧,霞姐知道他家地址。”


    “也只能这样了。”马博应声,“我去跟成支说一声。”


    “我去吧,正好我有事找她。你们也别太难过,这‘祝平安’三个字是最真切的祝福了。”


    前程似锦,一生平安。这是警校生会收到的与众不同的祝福,是藏蓝警服带给他们的责任和使命。


    郝赫敲开成云霞办公室的门,直接坐在了椅子上。”你还真不见外。”成云霞说。


    郝赫撑在桌上看向成云霞:“姐,先别忙,聊会儿。”


    成云霞放下手里的文件,说:“小郎本来就是要走的,我早有准备,不用安慰我。”


    “没想说这个。”郝赫用手指了一下成云霞办公桌侧面的一个抽屉柜,“说说那抽屉里的东西。”


    “你又不知道我那里面装了什么。”


    “心知肚明的事情,你这就没意思了。”郝赫笑了下,转而撑着腮说,“姐,你再考虑考虑吧。”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成云霞回答。


    “李隆这伤还得养一段时间,就算他伤养好了,重案一队还是缺人。而且刑侦支队离了你是真不行。”郝赫摆出认真的神情,“姐,这次这案子,如果没有你指挥,现场肯定会乱的。你很清楚你在队里的重要性,你现在退了,刑侦很难有人接。”


    成云霞笑了下:“这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而且我现在退和之后退又能有多大区别?本来我也快退休了。”


    “区别可大了!”郝赫说,“你现在离正常退休还有六年的时间,就算你最后两年都不干活了,也还有四年呢。四年啊!能搭起一套很完整的班子了。”


    沉默片刻,成云霞拉开抽屉,拿出两个信封放到办公桌上。


    一份是病退申请,一份是病假申请。


    郝赫看着那两个信封,有些不明所以。


    成云霞伸出手,拿起写着病退申请的信封。


    “诶!姐——”郝赫话没说完,就看成云霞笑着把那份申请塞进了碎纸机里。


    “……”郝赫咽了咽口水。


    成云霞说:“等李隆伤好了我就请长病假,我不在他能放手去做,真有事我还可以回来撑着。你也说了,四年能做很多事情,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这段时间足够他立足站稳。”


    “哎呦,你吓死我了!”?郝赫抚了下胸口,随即靠在了椅背上。


    “以前确实想退,申请也是早就写好了。”成云霞叹了一声,说,“年轻人比我有韧性,比我有毅力,也比我更懂得为人处事,我退下去对大家都好。但是看到小郎克服自己的心魔,在7月4号那天还来上班的时候,我倒是突然想通了。集体的意义就是互相支持,李隆托着我走了这么些年,我也该扶稳他的下一程。”


    “有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郝赫笑道,“那我撤了?”


    “别急。”成云霞说,“说完我了,该说你了。小郎今天这个行为,你知道吧?”


    郝赫没多挣扎就承认道:“我知道。他这几天挨家挨户拜访了当年那些烈士的家属。这会儿他应该是在烈士陵园了。”


    “挺好的,他能面对过去,大概就真的能开始放下了。”成云霞说。


    “是。”郝赫点头,“他没明说,但我知道,生离死别,哪个他都不愿意面对,所以就这么告别也挺好的。就当他出差去了,反正他家在这里,家人也在这里,他总会回来的。”


    ·


    转眼,秋去冬来。年底时郎月慈回到了容新。


    黎嬴的预产期是在一月初,郎月慈打算回家陪家人跨个年,要是能赶上黎嬴生产,那就更好了。


    进家门的时候,武少禹最先扑到郎月慈身上,她抱着郎月慈的腿,叠声叫着“舅舅”。


    郎月慈放下东西,把武少禹抱了起来:“乖,想我没?”


    “想!特别想!”武少禹抱住郎月慈的脖子,“舅舅,你身上好好闻啊!这是什么味道?”


    “喜欢吗?要不要让你爸爸身上也变成这个味道?”


    武少禹偏过头想了想,说:“不要。爸爸有爸爸的味道,舅舅有舅舅的味道!”


    武宁上前来从郎月慈手中接过女儿,说:“舅舅手伤还没好全,别缠着舅舅了。”


    “没事姐夫,我伤的是左手。”郎月慈道。


    “左手也得注意!来吧,爸妈等你好久了。”武宁和郎月慈一起走进屋内。


    现在家里最宝贝的就是孕晚期的黎嬴,郎月慈被按在沙发上,负责陪黎嬴聊天。


    黎嬴耸着鼻子嗅了嗅,笑道:“确实挺好闻的。”


    “没有那么明显吧?我闻着还好啊!”郎月慈抬起手臂闻了闻。


    “你又闻不到了?”黎嬴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有,我鼻子挺好的。”郎月慈拍了拍黎嬴的手,“放松,我没事。”


    黎嬴上下打量了一下郎月慈,说:“不是你的香水,也不是你的衣服……啧,你有情况啊!”


    “没有。”郎月慈笑笑,“到新单位了得有新的面貌。”


    “lv雷暴,正装一瓶两千多块钱,这可不是你的消费水平。”黎嬴拉过郎月慈的手腕,猛地吸了两下,“嗯……吸这一下,我赚了几十块。谢谢老弟!”


    “欸!你能闻香水吗?”郎月慈立刻撤回手,“我今天特意没用,早知道就换件衣服了。”


    黎嬴翻了个白眼:“我是怀孕了不是病入膏肓了,请拿我当个正常人。谢谢。”


    “……”郎月慈无言以对。


    “该说不说,你对象品味不错。”


    “真没有,姐,你别瞎说。”


    “小慈,我没那么古板,爸妈也没那么封建守旧。”黎嬴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郎月慈,“给你对象的。这是我的态度,也是爸妈的意思。打开看看。”


    郎月慈接过来,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男士手表,而且是跟之前送给郎月慈的同款不同色。


    “有些话爸妈说不出口,所以就让我来告诉你。反正我现在挺着大肚子,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对吧?”黎嬴把手放在那个盒子上,轻轻点了点,“看看他的意思,如果方便,带他来家里吃顿饭。爸妈想见见他。”


    “……”郎月慈呼出一口气,“谢谢姐,我回去跟他说一下。”


    “好啦,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黎嬴拍了下郎月慈的手臂,“给我剥个橘子!”


    “好!”郎月慈把手表放下,去茶几上拿了橘子过来。他一边仔细撕着橘子上的筋,一边问道:“我们跟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陪着人家看病那天,我也在医院。当时我吐得电解质紊乱,在留观躺着,是你姐夫告诉我的。后来你受伤,你姐夫替我去医院看你,又碰见他了。”黎嬴笑了下,“按照你姐夫的说法,你对象帅得跟你同事都不在一个图层里,很难不注意到。”


    “没那么夸张。”郎月慈低声说。


    “不要替别人谦虚!”黎嬴轻轻推了下郎月慈,“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郎月慈轻轻摇头,把橘子送到黎赢手中:“我们俩都不爱拍照。”


    “能拍还是多拍点吧。”黎嬴说,“从你上警校开始就没再拍过照,以前是工作性质不允许,现在可以了,还是多给爸妈留点儿念想。”


    “这话可不吉利。”


    “我们当然都希望你平安,但更明白你的职业。小慈,你爸留下的,就只有一张结婚照。而你留在家里的,也只有小时候的照片。知道你受伤那天,妈拿着你小时候的相册看了很久,后来又拿着跟郎叔的结婚照看了很久。”


    郎月慈把橘子皮拢起来扔进垃圾桶,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能拍照的时候就拍点儿。你也劝劝妈,我现在工作真没以前那么危险了,让她别太担心。”


    ·


    在家陪着过了元旦,黎嬴还是没有发动的迹象,郎月慈还得继续工作,也就没陪着。


    回北京之后,郎月慈第一时间把礼物拿出来交给了施也,询问施也的态度。


    施也反问:“你想让我见家长吗?”


    “日子是咱们俩过,见不见家长对我来说无所谓。”


    “所以你想吗?”施也又问了一遍。


    郎月慈看着施也,许久之后才点了头:“想。”


    “好,如果过年的时候没案子我就陪你回去一趟。”施也拉住郎月慈的手,“月儿,我尊重你的想法,跟你回家这件事不会给我造成负担和困扰。对等的,如果你想见我父母也可以,选择权都在你。”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周末,施也带郎月慈回了父母家。


    吃了一顿家常饭,收了一个大红包,离开家后郎月慈就直接带施也去了商场。


    “手里留不住钱,是吧?”施也调侃道。


    “钱在哪爱就在哪。”


    “是爱在哪里钱一定在哪里。”施也握住郎月慈的手,“别乱花钱,我没什么想买的。”


    “要不给你买个乐高?”


    “真的不用。”施也看了看郎月慈的神情,说道,“去超市买点儿零食,买个蛋糕,回家陪我拼乐高吧。正好把那个玫瑰花拼了。”


    “好!”郎月慈立刻答应下来。


    玫瑰花乐高并不难拼,对于施也这样的老手来说更是如此,不到三个小时就完工了。


    施也直起腰来,才发现郎月慈已经窝在自己身后的懒人沙发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开障碍物,凑上去亲了下郎月慈的眼睛。


    “唔……”郎月慈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眼。


    “就这么睡,不怕落枕吗?”施也轻声问。


    “没睡实。”郎月慈拉着施也的手,“还说陪你呢,但我着实无从下手。”


    “你在这里就是在陪我了。”施也把头枕在了郎月慈腹部,“正好,我仰会儿头。”


    “累了吧?”郎月慈腾出一只手,托住施也的后颈,替他按摩起来,“感觉应该给你换个桌子,这么坐地上拼,腰受得了吗?”


    “坐地上最方便。”施也撑起身体,“你醒了没?跟我去隔壁屋?”


    “啊?”


    “走!”施也拉着郎月慈起来,走向那间已经挂好了房间状态牌的“疗愈室”。


    走进房间后,施也把门关好。


    “这是?”郎月慈不解。


    施也拉着郎月慈说:“来,躺下。”


    “躺?椅子上?”


    “地上。”施也率先坐了下去,“有地毯,不硬。”


    虽然不知道施也想要干什么,但郎月慈还是照做了。


    两个人并肩平躺在地上,过了大约五分钟,施也才开口说话:“有什么感受吗?”


    “换了个角度,感觉天花板好高。”郎月慈回答。


    施也握住郎月慈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离天花板很远的地方,离自己很近。”


    “我以前还真没试过,感觉躺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安静了,是错觉吗?”


    “不是。”施也回答,“身体大面积接触平面时,前庭系统和激素都会发出安全静止的信号给大脑。很多人都表示,焦虑抑郁的时候,躺在地板上会有所缓解。”


    “所以你之前告诉我,如果我不舒服了可以来这里?”


    “是。”施也摸出手机,快速操作了一下,而后继续说,“还因为这个。”


    遮光窗帘缓缓关闭,屋内逐渐暗下来,在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环境时,天花板上出现了一片星光。


    郎月慈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呼:“我的天!这是传说中的星空顶吗?”


    “不是,这是投影的。”施也往朗月慈身边凑了凑,挨在他的肩膀旁,“即便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你也拥有独处的权利和自由,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郎月慈侧头,与施也几乎鼻尖相碰,两个人的呼吸交缠着,少顷,他轻轻吻了下施也的唇:“谢谢我的教授。但我想说,你也一样。你的专业让你承担了更多外来的情绪,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兜底,这也是我的承诺。”


    “我记住了。”施也认真说道。


    “所以,怎么突然想让我躺着看这个了?我刚才好像状态挺好的。”


    施也说:“没说你状态不好,只是突然想起来没告诉过你这里还有这个。这段时间你一直没进来过,我得关注一下你的心理健康。”


    “没进来还不好?”


    “我每个月还得进来一两次呢。情绪谁都有,在没有任何介入的情况下,你不可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我希望你真的把这里当自己家。”施也拉着郎月慈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你在自己家里,困了就睡,饿了就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郎月慈用力握住施也的手,说:“懂了。我可以不陪你拼乐高。也可以在你拼乐高的时候没有负担地睡觉,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施也:“不止拼乐高这一件事。月儿,爱是自由的。”


    “你不会怪我和我想要多做一些,这两件事并不冲突。这只是我们不同的表达爱的方式。教授,我很爱你。”


    施也缩了下脖子,打趣道:“好酸!”


    郎月慈笑着凑上去,捧住施也的脸,虔诚地索求了一个温柔的吻。


    ·


    郎月慈第一次抱上黎嬴的小女儿,是在大年初三那天。那也是施也第一次上门的日子。


    那天上午有黎嬴的摄影师朋友上门给孩子拍满月照,孩子很配合,拍摄进度推进得非常快。


    郎月慈一直不拍照,早就默认合照中没有自己,于是只在旁边和施也聊着天,甚至在黎赢叫了父母一起拍照时都没有多想。


    然而,就在结束大合照之后,梅茹走到了他们身边,一手拽起一人,也没说话,只是拉着他们走到布景前。


    黎笙调整了位置,说道:“这才对嘛!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儿子都齐了,这才是全家福嘛!”


    郎月慈木然地按照摄影师的要求调整位置和动作,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就在摄影师第三次让郎月慈笑一笑的时候,施也握住了他的手。


    “欸!好!3—2—1—!”


    快门定格了一家人的笑容,在照片中不可见的地方,施也和郎月慈十指相扣。


    一起吃过午饭,老人孩子都要休息,郎月慈就带着施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是盖毯,随便坐。”郎月慈拉着施也坐到床上,“睡觉的时候会掀起来,这不算穿外衣上床。”


    “我哪就那么挑剔了?”施也顺势坐到床上,仔细观察起房间来。片刻之后,他说:“一看你就不常回家。”


    “房间是内心的投射,对吧?”郎月慈搂住施也的肩,“教授,还看出什么来了?”


    “不告诉你。”施也笑着回答。


    “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郎月慈箍了下施也,“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跟我姐串通好的?”


    “我串通什么了?”


    “你别不承认,要是没跟你说过,我姐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约上门拍照?”


    施也笑道:“那你去问你姐啊,问我干什么?”


    “小坏蛋!”郎月慈转而摸到施也的腰间,去挠他的痒。


    俩人笑闹着,很快滚在了一起。


    郎月慈把施也压在床上,锁住他的双手:“教授,坦白从宽,你了解我们的政策。”


    施也双手被锁在头顶,动弹不得,只好笑盈盈地看向眼前人,说:“警察同志,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你现在动都动不了,还负隅顽抗什么呢?”


    施也眨了两下眼睛,说:“美人计对你管用吗?”


    郎月慈硬生生地回答:“什么计都不管用!”


    “月儿,看着我的眼睛,真的不管用吗?”


    “……”郎月慈咽了下口水。


    施也勉强抬起头亲了下郎月慈的鼻尖,而后又躺回床上:“这样呢?”


    “真过分!”郎月慈嘟囔了一句,接着腾出一只手摘掉施也的眼镜,而后吻了上去。


    忘情缠绵时,身体已遵循本能。待这一吻结束,施也早已挣脱了钳制,他笑着说:“原来,美人计管用。”


    郎月慈抚摸着施也,意犹未尽道:“因为是你才管用。教授,谢谢你。”


    施也望向郎月慈,认真回答道:“我爱你。”


    答非所问,但心意相通。郎月慈侧身窝在了施也臂弯里:“我也爱你,越来越爱。”


    在家住了一天,次日吃完早饭后俩人就准备回北京。父母把他们送到门口,叮嘱着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放心吧。”郎月慈摆了摆手,“外面冷,爸妈,你们赶紧回去吧。”


    黎笙惊诧地看着郎月慈。


    郎月慈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抱住黎笙和梅茹。


    “爸,妈,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我现在工作不算忙,不用怕打扰我。”


    “欸!好!”黎笙拍了拍郎月慈的后背,“快去吧,小施还等着你呢。”


    车开上高速,施也收到一条消息。


    【黎笙:小施,感谢你能来家中做客。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感谢你对小慈的支持和照顾,遇到你,是小慈的幸运,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幸运。我和你梅阿姨衷心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谢谢叔叔阿姨。遇到他也是我的幸运。这次拜访仓促,还要多谢叔叔阿姨包容。日后工作不忙时我会多陪他回家看望你们~】


    回完消息,施也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郎月慈,接着又转头看向窗外。


    街景在倒退,证明车在向前移动。生活如此,郎月慈也是一样,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