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静宜就从卧室小书柜里，把那副残卷画轴取了出来。


    经历升级之后，鉴宝眼已经显示的是“名称：朱耷款?墨荷图残卷，朝代：明末清初；价值：？”。


    林静宜望着画卷上始终跟金色光晕纠缠在一起却萦绕不散的黑气，知道这份残卷得在修复之后才会出现真正的价值。


    晚上、甚至周六的早晨，林静宜都泡在书房里，借阅陆老太太的各类书籍和资料，试图多了解一些“八大山人”及画卷的出处。


    林静宜不希望下午的会面，她连残卷相关最基础的知识都说不上个“一二三”，被专业领域的老师问个“大张嘴”，那未免太辜负手中的宝贝了。


    林静宜做足了准备，也想好了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却独独没料到，跟陆天云依照约定的时间抵达茶馆后，一见到来人就先表演了个“大张嘴”：


    桌前坐着的老人，穿着一身考究的唐装，银发满头，手持一个黑木拐杖，同上一次见面时的朴素打扮判若两人。


    可林静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上次卖画给她的老人家吗！！


    “是您？！”林静宜惊呆了。


    陆天云站在一旁，甚至都没来得及为二人引荐，不禁道：“林小姐认识唐老师？”


    林静宜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天云看得不明所以：“……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林静宜哭笑不得：“算认识？”


    说出去谁信啊！


    知晓这幅画作之珍贵、潜心研究“八大山人”数年之久的老人家，就是用一块钱将画作“贱卖”给林静宜的贩子！


    “哈哈哈，还是让我来说吧！”唐老先生率先开口道：“我跟林小友，是有些缘分。陆团长，请坐。”


    落座后，陆天云给唐老先生斟茶，“唐老先生是圣手丹青的名家，擅长甄别明清两代名作……”


    “小林同志，我叫唐随风。算起来，其实我们应该算是第二次打交道。”


    唐老先生便讲起了跟林静宜初遇卖画的那次。


    陆天云恍然，原来二人在此之前就已经结缘。


    但还有一次“缘分”，是林静宜本人也不知道的。


    “上次卖你经幡的小周，周莫言，是从北市来的。我们都喜欢古董，也对‘国之瑰宝’受损颇为心痛。奈何能力有限，无法众集人之才修复国宝。”


    唐随风叹了口气。


    因为怀揣着对古董修复的热爱，二人结成了忘年交。


    即使唐老退休在北市养老，也没跟调入黑市工作的周莫言断了联络。


    周莫言说遇见了个有趣的小姑娘，能在众多宝贝里挑着最值钱的那个。


    唐随风不信。


    事实证明，周莫言虽然邋遢不羁了些，但看人是准的。


    唐老先生道：“我故意用‘八大山人’的那幅‘墨荷图’残卷试探你的。想看看你是不是有小周说的那么‘神’。”


    他神秘道：“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虽然卖画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先有了一次‘闻名’。”


    林静宜不好意思地道：“唐老和小周老师谬赞了，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哪里有那么‘神’。”


    她不是过分谦虚。


    毕竟神奇的是她身上突然出现的“鉴宝眼”嘛！


    “嗨，人和人就是有这样的缘法。”唐随风笑指陆天云：“谁能知道，兜兜转转的，我在陆团长这里漏馅儿了呢！”


    林静宜第一次去后市场，是熊双喜引路的。


    第二次去，陆天云等在外头，林静宜自己进去买走了残卷。


    唐随风和周莫言既不认识林静宜，也不知林静宜还有借住在陆家这层特殊关系……巧合叠巧合，才促成了今天的会面。


    林静宜举起手中茶盏，“冥冥之中，就是让我跟唐老先生相遇相识的，为了这躲不开的缘分，晚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哈哈，好好好！”唐随风举盏，一老一少都齐齐看向陆天云。


    陆天云也端起茶盏，三人轻碰饮尽。


    叙旧毕，话转正题。


    林静宜重新拿出“墨荷图残卷”，向唐老先生请教。


    唐老先生先简单为林静宜和陆天云介绍了“朱耷”其人：“这位啊，出身来历可不简单！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权的九世孙……”


    唐老先生说起“朱耷”的生平，如数家珍。


    后面讲起朱耷绘画的笔法、工艺，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一点点地教授林静宜如何辨别真伪：


    “朱耷前期的花鸟水墨，颇有黄庭坚之风，讲究得是‘写意’，形象夸张奇特……随着年长后，他的笔墨凝炼沉毅，风格越发雄奇隽永，是颇具个人风格的！”


    也正因此，朱耷的画作才会为世人所知，流芳百世。


    “只是可惜了……”唐随风搁下放大镜叹了口气道：“这幅画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世人恐怕永远都无法看到他这不朽的惊世之作。”


    林静宜沉吟片刻，问道：“唐老，您说，这幅画作的边角如此齐整，是不是被人为撕毁藏匿了？”


    “我们也想过这种可能性，甚至广而告之天下、重金求援，但凡有些丁点儿可能我们都不愿意放过……”


    奈何散播出去的一切都石沉大海。


    唐随风找了十几年，终究被现实打败，确认这幅画就是单纯的损毁了……也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另外三分之二的遗作。


    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儿音讯全无呢？


    话至此，茶桌上的气氛颇有些凝重。


    陆天云全程听得认真，亦不禁有些唏嘘。


    想要重现“墨荷图”当年风华，需得找回那可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剩余“三分之二残卷”，还得有极为高超的匠人，擅画、懂画，了解朱耷的作画风骨，利用绘画技艺将其修复……


    “何其难！何其难矣……”唐随风敲着拐杖感慨道。


    林静宜想，世人也许难以做到，可她拥有“鉴宝眼”这种逆天金手指……万一能做成也说不定？


    她不敢托大，只得谦逊地给苦苦寻迹而不得的老人家留下些许希望：


    “您别放弃，万一找到了残卷，还能有技艺高超的人修复，兴许就能看到朱耷的绝世神作了呢！”


    唐随风苦涩一笑：“不知我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