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选择那里，恐怕已是存了死志，只为多拖住敌人一刻，为太子殿下争取时间。


    现在她过来了，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周将军！”


    她喝道，


    “营中现在能立刻调动、还有战力的骑兵有多少？”


    周超面露难色，“除去警戒和染病者……最多……最多五百！”


    五百对三千，还是去冲击据守险地的狄人精锐，无疑是杯水车薪。


    监军在一旁冷笑一声，似乎想说什么风凉话。


    但崔鸢宁下一句话却让他愣在原地。


    “不必正面强攻！”


    崔鸢宁眼神锐利，思路清晰，


    “狄人狡诈，突袭西线，主营必然空虚。周将军，你率这五百骑，多带旌旗鼓角，绕道向北，做出突袭他们主营的态势，虚张声势，逼他们回援！”


    声东击西！周超眼睛一亮。


    “那……那黑风坳的将军怎么办？”


    传令兵急问。


    崔鸢宁深吸一口气，看向独孤夜那几位一直沉默却气息沉稳的亲卫：


    “诸位，听闻南晋独孤殿下麾下，多有擅潜行、精于袭杀的死士。黑风坳地势险峻，大军难展，可否请几位义士，借夜色与地形潜入，不求杀敌，只求找到我兄长，尽可能将他带出？我会率其余人马在黑风坳南口制造混乱，吸引狄人注意！”


    独孤夜的亲卫首领抱拳，言简意赅：


    “份内之事，必尽力而为。”


    安排已定，崔鸢宁再次看向监军，语气森然：


    “监军大人，留守大营，稳定军心，救治伤员，乃是重中之重。若在此期间，营中再出任何意外……”


    她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就别怪我代圣上行军法了！”


    监军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最终在令牌的威光和崔鸢宁毫不掩饰的杀意下，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却未再阻止。


    军令如山，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周超点齐兵马，带着隆隆蹄声向北而去。


    几名南晋亲卫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渐沉的暮色，直奔黑风坳。


    崔鸢宁则跨上一匹战马，接过士兵递来的长剑，看向身后那些虽然面带病容却依旧挣扎着拿起武器的士兵，高声道：


    “将士们！随我去南口，让狄人看看，我天朝军威，永不陷落！”


    “吼！”尽管虚弱，却依旧悲壮的应和声响起。


    崔鸢宁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夜风吹起她的鬓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如既往冷静平和的眼神。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黑风坳南口，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蜿蜒深入，确是易守难攻的绝地。


    崔鸢宁率军抵达时，远远便能听见坳内传来的隐约喊杀声与兵刃撞击声，只是那声音比之前小了不少，显见内部的抵抗正在减弱。


    她的心猛地一沉。


    不能再看耽搁了！


    她勒住战马，目光迅速扫过周遭地形。


    南口地势虽不及坳内险峻，但狄人显然也布置了防线，粗略看去，约有数百敌骑扼守要道，后方更有弓手隐于暗处。


    她身后这些士兵，大多面带病容，体力不支，硬冲无疑是送死。


    “弓箭手！”


    崔鸢宁压低声音，果断下令，


    “前列举盾掩护，弓箭手分散两侧高地，听我号令，齐射三轮！不必瞄准，只需将箭矢尽可能倾泻到他们的阵中和后方便可！”


    “其余人，全力敲击盾牌，呐喊鼓噪，动静越大越好！”


    她要的不是歼敌，是制造一场足够逼真、足够混乱的攻势，将黑风坳内大部分狄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南口！


    命令迅速传达。


    疲惫的士兵们强打起精神，盾牌手艰难地组成稀疏的防线，弓箭手则咬着牙，攀上两侧不算高的土坡石崖。


    “放！”崔鸢宁长剑挥下。


    嗡——！


    第一轮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夜空，落入狄人阵中。


    惊呼声、怒骂声顿时从狄人防线后传来。


    他们显然没料到被困军队还有余力主动出击，而且是从外围而来。


    “敌袭！南口有敌袭！”


    狄人的号角声变得急促。


    第二轮、第三轮箭雨接踵而至，虽然准头欠佳，但黑暗中密集落下的箭矢依旧带来了恐慌和混乱。


    与此同时，震天的呐喊声和盾牌敲击声如同雷鸣般响起，在这狭窄的山谷间回荡放大，听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猛攻。


    “稳住！举盾！”


    狄人将领大声呼喝，调集人手加强南口防御，后方甚至隐约传来调动部队的嘈杂声，崔鸢宁的佯攻起效了！


    就在南口的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几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正从黑风坳侧翼最为陡峭、几乎无人认为可以攀援的绝壁悄无声息地滑下。


    正是独孤夜的那几名亲卫。


    他们身着暗色劲装，动作迅捷而协调，利用岩石缝隙和枯藤，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灵动地借力下落，竟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首领打了个手势，几人瞬间散开，如同鬼魅般潜入坳内。


    坳内，战斗已接近尾声。


    尸骸遍地，大多是身着天朝服饰的士兵，间或有狄人尸体混杂其中。


    中心处，一小圈人仍在做最后的抵抗，人数已不足二十，人人带伤，血染征袍，围成一个圆圈，死死护着中央一名拄剑半跪于地的银甲青年。


    正是崔墨横。


    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发丝凌乱，沾满血污，英俊的脸上苍白如纸，一道深刻的伤口从额角划至下颌，皮肉外翻，甚是骇人。


    他的银甲破碎多处，最严重的是左肩，一支断箭仍嵌在其中，鲜血不断渗出，顺着手臂流下，将他手中的长剑染得暗红，呼吸也沉重而急促。


    可他不能放弃，殿下还在后方，若他放弃了，恐怕殿下也会遭遇不测。


    周围的狄人层层叠叠，却一时不敢上前。


    崔墨横的勇武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即便是强弩之末，困兽犹斗，亦令人心悸。


    “将军！援军……援军好像在南口！”


    一名亲兵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嘶哑地喊道，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崔墨横却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


    “是佯攻……听动静……是在为我们……制造机会……”


    就在这时，侧翼的狄人后方突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几声短促的惨叫接连响起，随即是狄人惊怒的呼喝：


    “后面！有人摸进来了！”


    如同暗夜中精准的毒蛇独孤夜的亲卫们终于找到了目标，并从狄人防守相对薄弱的侧后方发起了雷霆般的突袭！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专挑狄人军官和弓手下手，刀光闪烁间，必有一人毙命，瞬间在狄人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就是现在！”


    亲卫首领低喝一声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崔凛所在的方向。


    另外两人默契地左右护持，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阻挡蜂拥而来的狄兵。


    “兄长！”


    一声清叱仿佛从天而降！


    几乎在亲卫动手的同时，南口的佯攻队伍中，崔鸢宁竟一马当先，带着一支不足五十人的尖刀小队，趁着狄人注意力被内部骚乱和外部佯攻双重牵扯的瞬间，猛然突进了数十步！


    她扭头就看到了中心处那个浴血的身影！


    “鸢宁？！”崔凛闻声，浑身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眸光，随即化为愤怒与担忧，“胡闹！快退！不要过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来的人居然会是宁宁！


    这是战场，刀剑不长眼，一不注意就会命丧黄泉。


    宁宁不该以身犯险，到这种地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