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利

作品:《假千金回穷窝,竟成了全家的福星

    丫鬟被她狰狞的神色吓住,唯唯诺诺地应了。


    江蕴珠灌下温水,却觉得那股燥热非但没有缓解,反而从四肢百骸更汹涌地蔓延开来。


    她蜷缩在锦被里,冷得牙齿打颤,可体内却又像有一把火在烧,冰火交加,难受得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最初的强撑很快被来势汹汹的病痛击垮。


    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景物扭曲旋转,耳边嗡嗡作响。


    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白日的疫病坊前。


    崔鸢宁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她,仿佛能看透她所有阴暗的心思。


    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李参将和兵士们搜查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还有那个中毒伙计扭曲发青的脸孔,呕吐出的污秽之物……那刺鼻的气味似乎仍旧萦绕在她的鼻端。


    “不…不是我……走开!”


    她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眼前的幻象,声音嘶哑破碎,


    “不是我下的毒……滚开!”


    再说了,即便是下了毒,她也控制好了剂量,并不会危及那人的性命。


    可无端的恐惧攫住了她。


    比今日当众出丑更甚百倍千倍。


    她是不是……真的染上时疫了?


    这个念头倏地钻进她混乱的脑海,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但头脑发昏,根本无法思考。


    不!不可能!


    她只是着了凉,只是被崔鸢宁气的!


    她怎么会染上那等贱民才会得的肮脏病?!


    可她控制不住地去想,今日在疫病坊外围,她站得离那些人是不是太近了?


    是不是有病人咳嗽时,飞沫溅到了她身上?


    无数可怕的猜想在她高热的大脑里翻腾、发酵,将她拖入深渊。


    “热…好热……冷…好冷……”


    江蕴珠语无伦次地呓语着,锦被被她踢开又拉上,反复无常。


    细腻的肌肤烧得通红,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很快又浸湿了鬓发和中衣。


    “娘……娘……”


    在极度的脆弱和害怕中,她下意识地呼唤最依赖的人,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救我……我好难受……”


    守在外间的丫鬟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呓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再次试探着想要进去查看,或者去禀报夫人,却立刻引来江蕴珠更尖厉的呵斥:


    “不准进来!不准告诉任何人!你想害死我吗?!滚!”


    丫鬟再不敢多言,只能焦灼地守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心中祈祷小姐只是普通的风寒,快快好起来。


    夜,越来越深。


    江蕴珠的呓语渐渐变得含糊不清,她时而尖叫,时而哭泣,时而恶毒地诅咒着某个名字,时而又陷入认命般的绝望呜咽。


    高烧榨干了她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最终只剩下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在寂静奢华的闺房里低低回荡着。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里沉浮,无数扭曲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动,指责她,嘲笑她。


    而崔鸢宁的身影高高在上,冷漠地俯视着她的狼狈。


    这一夜,对江蕴珠而言,漫长如同炼狱。


    与此同时,城西的疫病坊在崔鸢宁的指挥下,已然初步步入正轨。


    病患被有序安置,汤药按时煎煮发放,消毒清洁一刻未停。


    虽然依旧忙碌,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崔鸢宁巡视完最后一个病室,已是月上中天。


    她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走到院中透气,抬头望向那轮清冷的明月。


    月光同样洒在远处的江府屋脊上,寂静无声,仿佛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青杏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低声道:


    “小姐,忙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李参将方才来说,搜查有了些线索,那个穿灰衣的小厮有人认出像是南城一带的混混,已经派人去查了。”


    “南城的混混?”


    崔鸢宁沉吟片刻,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锐利,


    “看来并非临时起意。背后指使之人,所图不小。告诉李参将,务必尽快将人找到,严密监控,顺藤摸瓜。”


    “是。”


    青杏低声应下,看着自家小姐沉静的侧脸,心中满是敬佩。


    这一天下来小姐力挽狂澜,安抚病患,调度物资,应对阴谋,几乎未曾停歇。


    “另外,”


    崔鸢宁继续吩咐,语调平稳,


    “明日加大预防汤药的熬制分量,今日在坊外停留过的百姓、兵士,包括江家那些下人,尤其是与那呕吐伙计有过接触的,务必每人饮上一碗。非常时期,宁可谨慎些。”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我的名义,给各府送一份预防汤药的药材过去,就说……谨防时气不正,聊表心意。”


    青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在这种时候人人自危,小姐送出去的不仅仅是汤药,更是救命的东西。


    但凡那些人有点良心都知道该怎么做。


    青杏点点楼道:


    “小姐放心,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办。”


    江府,蕴珠阁内。


    江蕴珠的煎熬并未因时间而减轻,反而变本加厉。


    高热如同烙铁,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喉咙干痛得如同吞了炭火,冰冷的寒意又时不时袭来,刺入骨髓,让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幻象光怪陆离,层层叠叠。


    一会儿是那伙计青紫扭曲的脸庞猛地凑到眼前,张开黑洞洞的嘴;一会儿是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伸出枯瘦的手抓向她;一会儿又是崔鸢宁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你罪有应得”。


    “不是我……滚开!都滚开!”


    她的嘶吼变得微弱,只剩下气音,破碎不堪。


    汗水一次次浸透中衣,又被体热烘干,留下黏腻冰冷的触感,难受至极。


    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那个她最不愿承认的念头再次疯狂滋生——时疫!她一定是染上时疫了!


    这个认知比高烧更让她恐惧。


    她会像那些贱民一样,浑身溃烂,丑陋地、痛苦地死在肮脏的角落里吗?


    会被扔到乱葬岗吗?


    还是会被所有人唾弃回避吗?


    “不……不要……”


    江蕴珠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滚烫,却带着绝望的冰凉。


    她不想死,她怎么能死?她是江家尊贵的嫡女,她还有大好的年华,她还没有将崔鸢宁踩在脚下……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压倒了她那可笑的尊严和固执。


    “来人……来人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却沙哑得如同破锣,“娘……快叫我娘来!找大夫!快找大夫!”


    外间的丫鬟早已被里面越来越不对劲的动静吓得魂不守舍,此刻听到呼唤,再也顾不得禁令,连滚爬爬地冲了进去。


    一进内室,一股混杂着汗味和病气的浑浊热气扑面而来。


    只见江蕴珠瘫软在凌乱的锦被中,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


    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又扔进火炉里蹂躏过一遍,气息奄奄,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娇纵跋扈的模样。


    “小姐!”丫鬟吓得腿都软了,扑到床前,触手所及一片滚烫。


    “去……去找我娘……请大夫……”江蕴珠抓住丫鬟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了,“悄悄的……别、别声张……”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残存着一丝侥幸,妄想掩盖,否则事传出去了对她不利。


    丫鬟连连点头,慌忙挣脱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也顾不得夜深,直奔江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