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张被长发半掩、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蜷缩的姿势，还有桌下那只死死攥着衣角、指关节泛白的手。


    那是一种深入到骨髓里的自卑，仿佛任何一点靠近的意图都是对她的伤害。


    顾成明白，这不仅仅是拒绝两支笔。


    她拒绝的是善意本身，因为她早已被自卑和创伤洗脑，她不配拥有这些。


    顾成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文具袋上。


    里面整齐的码放着那些刚刚被他拼凑起来的破烂……


    这些破烂，却是她仅有的学习工具。


    顾成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尽可能与低垂着头的她平行，试图捕捉到她的目光，但只看到颤抖的发丝。


    “我把他们弄坏，赔偿你是应该的。”


    顾成的声音比刚才更低缓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他没有试图强行将笔塞过去，那只递笔的手也稍微收回了一点距离，给她留出安全的缓冲区。


    但顾成也没有放弃。


    “你看”


    顾成顿了顿，他在努力寻找一个苏晚柔能接受的理由，目光扫过文具盒里的残骸，


    “这些笔……已经不能用了，弹簧也不见了，就算勉强装上，写字也不顺畅，甚至会漏墨弄脏本子。”


    顾成说的是事实，语气里没有一丝嘲讽，还有一点点替她担忧的意味。


    “这两支笔……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好写，至少不会断墨。”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柔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顾成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


    从来没有同学和她这么说过话！


    她依旧低着头，长发垂落，像一层厚重的帷幕，隔绝着外界。


    但顾成清晰地看到，她那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指关节的用力程度似乎……松动了一些？


    那紧闭的嘴唇，似乎也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喧哗，几个回来的男生打闹着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教室角落站着的顾成和几乎缩成一团的苏晚柔，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露出出充满玩味的哄笑。


    “哟！成哥干嘛呢？”


    “嘿嘿嘿，成哥你不会是想……”


    “成哥，离那晦气的傻子远点吧！小心沾上霉运！”


    “就是就是！”


    这些刺耳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向苏晚柔。


    她那刚刚有一丝松动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浓重的绝望和自我厌恶瞬间淹没了她。


    是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给别人带来麻烦和嘲笑！


    顾成……他也会被牵连，被嘲笑！都是她的错！


    想象中的羞耻和逃离感没有在顾成脸上出现。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几个聒噪的男生一眼。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苏晚柔身上，仿佛那些噪音不存在。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锋芒的强硬。


    顾成回头。


    他低沉的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大，却足以让那几个嬉笑的男生听清：


    “吵死了，都在狗叫什么！”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原主打架很厉害，虽然性格孤僻，但是一点也不好惹，有些小混混以为原主是个老实人，结果五六个人被原主一个人给打跑了。


    也是那一次原主在班上就有人开始喊“成哥”了。


    那几个男生似乎被顾成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惊了一下，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嘀咕了几句，终究没再大声起哄，只是悻悻地回了自己座位，目光却依旧好奇地、带着探究地扫向这边。


    顾成重新转向苏晚柔时，脸上的冷硬迅速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微微向前挪了一小步，一个谨慎的不会让她感到过度压迫的距离。


    “别理他们。”


    顾成的声音又轻柔下来，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然后，顾成做了一个让苏晚柔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顾成伸出手，没有触碰她，也没有触碰她的文具袋，而是将那两支老虎卡通笔，稳稳地放在了文具袋旁边。


    那两只童稚可爱的老虎，就这么突兀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笔，放在这里了。”


    顾成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常，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是弄坏东西的赔偿。”他强调道，用的是“赔偿”这个她无法反驳的词。


    “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扔掉也行。”


    说完，顾成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等待任何回应，径直转身，迈着平缓的步子，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教室的角落再次只剩下苏晚柔一个人。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前排隐约传来的，被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依旧僵硬地低着头，身体保持着紧绷的姿态。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她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微微转动眼睛。


    两支崭新的、画着卡通老虎的笔。


    笔身的塑料光泽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那么刺眼，与她文具盒里那些灰扑扑的旧物格格不入。


    是他留下的。


    他没有强行塞给她，没有纠缠，只是……放下了。


    那句“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扔掉也行。”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回荡。


    没有怜悯，没有施舍，还有那句“别理他们”


    苏晚柔的呼吸依旧很轻很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那好看的双眸里，似乎……似乎极其艰难地挣扎出了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光？


    她苍白的手指，在不自觉地握紧着，指尖微微抬起，又猛地攥紧衣角。


    最终，她的目光死死定格在那两只小老虎憨态可掬的笑脸上，仿佛被粘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开。


    那眼底深处挣扎的光芒，微弱地，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