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丹桂(三)
作品:《暴君与妖妃纪事》 赵长昭很快便察觉到自己已不同往昔。那些深夜里一次次从梦中惊醒的惶惧,到后来渐渐能坦然接纳,也不过是时间与心境的推移。
胡玉烟如今以侍女的身份住在他殿中,这是赵长曙允下的。想到这里,他时常忍不住揣度,皇兄既然默许了此事,是不是也还默许着别的什么?
他注意到胡玉烟似乎已不若先前那般郁结。赵长昭不知这究竟是因为自己日日前来与她说话,还是她终于想开,不再执着于与皇兄的旧情。
赵长曙如今仍旧将自己关起来,整日里饮酒作乐,声色自娱,仿佛隔绝世间。他一月只在朝堂上露面一次,其余时日任谁求见,都被一一挡在门外。
赵长昭仍不死心,几番亲自前去,然而屡屡被宫人阻拦。他心中痛苦,是他对不住皇兄,那是他唯一的至亲,他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那一日,赵长昭忽然被数名侍卫押入赵长曙殿中。
他搞不清状况,只见殿门轰然关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不绝。
几人按着他的肩,他抬眼望去,便看见赵长曙正跪在殿中央,整个人仿佛被压断了脊梁,形容憔悴得几乎认不出。
一人一袭玄衣立在一旁,浑身气度不凡。他鬓边已白,面色冷峻,眸光深不可测,神态自有一番威严。
赵长昭立刻便知道这人是谁,他心头一震,本能地摇着头后退,这还是他数年来第一次见到上官楚。
上官楚见他被押来了,将一柄剑扔在赵长曙面前,剑身落到地砖上,发出醒神的响声。
“你说你是孤家寡人,没什么可失去的。”上官楚的声音带着笑意,“天子剑,可以杀自己的皇后,那也能杀自己弟弟。”
上官楚朝着赵长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杀了他,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心性。”
片刻后,赵长曙嗤笑一声,几乎是不带犹豫地捡起地上剑,他将剑鞘掷于地上,缓缓抬起长剑,对准了面前的人。
赵长昭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他胸口骤然收紧,看着寒光森森。他注意到赵长曙的眼神空落落的,像是被抽空了魂魄。
长剑已然指到胸口,剑锋冰凉,近在咫尺,似乎只要再往前一寸,便要穿透血肉。
赵长昭睁大眼睛,神色慌乱,仿佛吓得魂不附体,“皇兄……”
他的余光始终落在上官楚身上,他心底无比清楚,无论世事如何逼迫,赵长曙绝不会伤他。
那是最爱他的兄长。
四目相对间,赵长曙看清了弟弟眼中那一瞬间极隐秘的笃定与信任。他喉间涌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忽然调转剑锋,狠厉地朝上官楚直刺过去!
上官楚后撤一步,只是微微抬眼,他身形未动,手腕却轻轻一翻。
“锵——”利刃脱手而飞,重重跌落在殿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长曙只觉手臂一麻,虎口裂开,鲜血顺着掌心滴落。他身形踉跄,被上官楚反手一推,便重重摔在地上。
“真是可笑。”上官楚居高临下,声音冷厉,仿佛审判,“这么多年,你可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一抬眼,我便知道你要做什么。”
他步步紧逼,将手搭在赵长曙肩上,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语气不无讥讽,“我在一众宗室子弟中选中了你当皇帝,你可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肩上力道骤然加重,赵长曙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却仍旧勉力撑起一抹冷笑。
他双肩剧烈起伏,语气轻蔑道:“先皇帝在一众大臣中,选中上官大人辅政,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不会失望?”
闻言,赵长昭心口剧烈起伏,额上冷汗滚落。眼见着上官楚面色难看,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殿砖上,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知道兄长早已心存死志,一想到这便如万箭穿心。
“上官大人恕罪!陛下神思错乱,言行失度,绝非有意冒犯大人!请大人恕罪!”
他急切哀求,几乎泣不成声,额角鲜血浸透,仍一下一下叩着,直至血痕斑斑。
上官楚冷眼旁观,唇角泛起一丝讥笑。他俯身捡起那柄落地的长剑,指尖轻轻拂过剑锋,寒光一瞬间映照在赵长昭惶惧的面孔上。
他转过身拿着剑一步步逼近,“皇帝不中用了,你呢?”
话音一落,长剑便指向赵长昭。
赵长昭瞳孔骤缩,连忙爬行上前,抱住了上官楚的膝,声音嘶哑:“大人!我不想死!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过我吧……”
声泪俱下,姿态卑微至极。他并非畏死,只是不甘死在上官楚手下。若真要死,他也要拉一个上官家的人陪葬。
赵长昭不停叩首,口中求饶,心底却暗暗权衡着一击夺剑的可能。
他跟着严子虚习文练武,用功刻苦,现下谋算着自己的一招一式,若真能与上官楚同归于尽,那便是他得偿所愿,届时皇兄与玉烟还能重头来过。
赵长昭的眼神越过上官楚落在赵长曙身上,他见他拧着眉,怕是在为他的怯弱而心寒。
他的狼狈模样似是惹了上官楚欢喜,上官楚仰天笑了一声,手中长剑一挑,挑起了他的下颌。
上官楚注视着赵长昭的眼睛,赵长昭本能的瑟缩着,他知上官楚狂妄久了,绝不会喜欢有人忤逆他。
他越是示弱,反而能讨他欢心。
上官楚在赵长昭的下巴处划出一道血痕,“我随先皇征战沙场,若他泉下有知,见赵氏子孙窝囊至此,怕是恨不得亲手清理门户。”
赵长昭浑身颤抖,泪水顺着面颊滚落,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愤恨,口中却只是不住低声喃喃:“上官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赵长曙冷冷直视着一切,在一旁蹙着眉。片刻后,上官楚终于收剑,转而望向他。他提剑而立,从上而下打量,目光落在赵长曙紧握到指甲刺入掌心的拳上,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陛下。”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依臣之见,十三殿下倒比你更识时务。”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清脆刺耳,赵长昭心中那块石头也随之落下。
“臣告退。”上官楚皮笑肉不笑,向赵长曙一拱手,转身退下。
殿门缓缓阖上,厚重的回声在空旷的殿宇中久久回荡。
赵长昭注视着上官楚离去的背影,他的手死死扣在殿砖缝隙间,忽而一双手按在他肩上。
赵长曙的声音似是因剧痛与压抑而带着颤,“别怕了,上官楚走了。”
“哥哥,我不怕死,我也不想你死。”赵长昭声音低低地道。
“哥哥知道。”赵长曙回之以一个苦笑。
赵长曙叹了口气,将他拉入怀中,任他将脸埋在自己肩头。兄弟二人一时都不说话,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良久,赵长曙轻声道:“你方才做得很好。”
赵长昭怔了怔,眼泪止不住流下。他想开口,却被赵长曙抬手抚了抚后脑,动作近乎笨拙,却透着安抚的意味。
这之后,殿中的闹剧就像不曾发生过。宫墙依旧森然,檐角的风声依旧低沉,往来宫人的脚步声一如往常。
很快大雪封山,正是围猎的好时机。
赵国有天子领百官亲狩的传统,上官楚一马当先,他的几个儿子和堂侄辈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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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任要职,一场雪猎,倒成了上官家出尽风头的好时机。
赵长昭瞄准了一只正怆惶逃窜的鹿,他拉满了弓,最终叹了口气,不忍心射出这一箭。
一旁的上官华见了,忍不住调笑,“十三殿下是天子血脉,怎么连射只鹿都不敢吗?”
赵长昭直言,“大雪封山,若射死了母鹿,连带着一窝小鹿也遭殃,实不忍赶尽杀绝。”
上官华没言语,只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方才的鹿霎时间已经毙命。
赵长曙神色暗了暗,又与身旁的臣子对视了一眼,他朝赵长昭笑笑,回头低声吩咐了侍卫先送十三殿下回去。
赵长昭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长曙裹着白色裘皮大氅,面色惨白,发丝间尽是点点雪花,整个人好似要被这场雪吹散了。
酒香裹着烤肉的香气四处弥漫,围猎了一日的众人围坐在篝火边。
赵长曙坐在主位,手持金樽,并不饮酒,仍端坐着。
他心跳极快,是在盘算着什么,随时准备摔杯为号,将上官楚就地正法。
一场宴会,赵长曙一直心不在焉。很快,几个士兵将一具不曾人形的臣子尸体被扔在大厅中央,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却无人敢动作。
赵长曙几欲起身,又跌坐回原地,面色变得惨白。
“今日月色极好。”上官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跨过脚下尸体,走到赵长曙面前,仰头望着夜空那一轮圆月,醉态十足地笑道:“如此明月,竟叫人心烦……陛下可知臣有一艺,能将天上的月亮射下来?”
话音刚落,众人或笑或讶,有人高声起哄:“上官将军莫非真醉了?月在九霄,你怎射得着?”
众人为上官楚捧着场,丝毫不在意地上的血腥场面。
上官楚不语,只是大笑。他取过亲兵递上的长弓,一边搭箭一边朗声道:“臣愿为陛下取月献瑞!”
赵长曙眉头微蹙,正欲开口,那一箭却已破空而出。
“嗖——”
利箭撕裂夜风,直取主位,箭羽贴着赵长曙肩头钉入他身后的一棵老松树,箭尾仍在嗡鸣。
耳边箭鸣声未散,赵长曙轻笑一声,绝望地闭了闭眼。
上官楚似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酒坛滚落一旁,“陛下恕罪!臣……臣本欲射月,怎料手滑,走偏了……”
“大胆!”一个男子起身呵道,“上官将军不敬于君王,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落在耳边,上官楚神色一凛,又是一箭射出,箭矢破风而来,直直奔着赵长曙胸口而去。
赵长曙闭了眼,并不躲避。
霎时间利箭穿胸而入,剧痛在顷刻间蔓延开来。他低头,望见箭羽没入左胸,鲜血迅速染透了衣襟。
赵长曙怔了一瞬,唇角却缓缓扬起,露出一个近乎释然的笑。
那笑容仿佛凝在了唇边,未及散去,他的呼吸便一寸寸浅下去,眼底的光也一点点黯淡,最终归于寂静。
内侍仓皇而来,太医紧随其后,有人已开始颤声高呼:“快!快抬陛下回宫!”
上官楚却缓缓收弓,面上不见惊慌,反倒一脸讶然,“这……竟失了手?唉,可怜陛下醉中观月,竟被误伤。”
“上官楚!你胆敢弑君!来人,快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有人高呼,四下却无人敢动作。
上官楚再次搭弓射箭,这嚷嚷的人便也倒地没了气息。
他挥挥手,随意道:“有异议者,杀。”
他话音一落,惊起一群树上寒鸦。
景元五年,帝赵长曙冬狩酒醉坠马而亡,享年二十五岁,谥号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