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来了。


    上哪找人去？


    他甚至连姜明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无限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引来不少行人好奇的目光。


    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头痛”的表情。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姜明好像提过一嘴，他是老君的徒弟。


    而老君……


    这些年，无限为了帮李兴，跟各路妖精打过不少交道，对这位妖精世界里的大佬，也算是有所耳闻。


    据说，老君为了方便妖精，设立了许多名为“妖精驿站”的据点。


    这些驿站，就隐藏在人类的城市之中。


    只要能找到驿站，把信交给老君，就一定能送到姜明手上。


    逻辑通畅，计划通。


    无限不再犹豫，他闭上眼，将自己的感知力缓缓释放开来。


    人类城市驳杂的气息中，总有一些不属于凡俗的、微弱但独特的妖力波动。


    顺着这些线索，他穿过三条街，拐过七个巷口，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客栈门前。


    客栈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四季客栈”。


    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无限能感觉到，这里就是整座城里，妖力最浓郁的地方。


    他推门而入。


    一股混杂着酒香、饭菜香和……各种千奇百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堂里人声鼎沸，有走南闯北的商贩，有背着刀剑的江湖客，看起来和普通客栈没什么两样。


    但无限能感知到，这里妖精不少。


    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的，是只成了精的老鼠。


    跑堂的店小二，拖着一条狐狸尾巴。


    角落里喝着闷酒的大汉，头上长着两只肉角。


    ....


    无限刚走进去，那名狐狸小二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无限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一份肘子，一份白米饭，一壶茶。”


    “还有，让你们掌柜过来一趟。”


    “好嘞！”小二麻利地在肩上的白毛巾上记下，嘴上应道，“您稍等，我这就去喊我们掌柜的。”


    他刚要转身，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必了，我这不就来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手持折扇的斯文男人，已经笑眯眯地走到了无限的桌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长着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总是眯着，仿佛永远在笑，却又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正是这家驿站的掌柜，西木子。


    “去吧，把这位客官要的东西准备好。”西木子对小二挥了挥扇子。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无限，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阁下，看着面生得很呐，不知找我这小店的掌柜，有何贵干？”


    西木子很好奇。


    一个气息如此纯粹且强大的人类修行者，跑到他这妖精驿站里来，总不能是单纯为了吃顿饭吧。


    更何况，眼前这位，可是起义军第一高手，无限。


    无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


    “你是妖精。”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西木子的笑意更浓了。


    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


    “哎呀，阁下这话说的，在妖精驿站里的，不是妖精，还能是啥？”


    “怎么，阁下是闲着没事，来我这小店里斩妖除魔，为民除害来了？”


    西木子嘴上说着调侃的话，但那双眯着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警惕。


    无限摇了摇头。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推了过去。


    “姜明是我的好友。”


    “请把这封信，转交给他。”


    西木子看着桌上的信，脸上的笑容不变，却伸出扇子，又将信给推了回去。


    “抱歉了，阁下。”


    “我不认识什么叫姜明的。”


    “您这信，怕是送错地方了。”


    西木子想试探一下。


    他想看看，这个人类强者和姜明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一步。


    没想到，无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一次把信推了回来。


    “转交给老君，也一样。”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多，让西木子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正凝固了。


    他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认真地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姜明是老君徒弟这件事，知道的人和妖精，可不多。


    这家伙，要么是姜明亲口告诉他的。


    要么，就是他凭着蛛丝马迹，自己推断出了这层关系。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眼前这个人，绝不简单。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最终，西木子脸上的表情再次松弛下来，他哈哈一笑，主动伸手收下了那封信。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确实有姜明这么一号人物。”


    无限盯着他，淡淡地问：“你刚才不是说不认识？”


    “咳咳。”西木子用扇子掩着嘴，干咳两声，脸皮厚比城墙。


    “刚才不过是跟阁下开个玩笑，试探一下罢了，毕竟您也知道，我们做妖精的，出门在外，总得小心点不是？”


    “作为赔罪的歉礼，这顿饭，我请了。”


    他站起身，对着无限拱了拱手。


    “信，我保证送到，请阁下慢用。”


    说完，他便拿着信，转身施施然地离开了。


    恰在此时，狐狸小二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过来，将热气腾腾的酱肘子、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和一壶香茶，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无限面前。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无限点了点头。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被炖得软烂脱骨、油光锃亮的肘子肉放进嘴里。


    肉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又夹起一筷子米饭，就着肉香，安静地吃了起来。


    “好吃！”


    ……


    与此同时。


    城内，一间客栈里。


    前燕国国师，潘靖，正孤独地坐在窗边。


    窗外，是新朝建立后，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这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内心，此时是一片翻江倒海的战扬。


    知遇之恩，重于泰山。


    可另一边，是天下苍生。


    潘靖比谁都清楚，李兴是个好君主，他能给这个饱经战乱的天下带来真正的太平。


    如果自己动手刺杀，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必死无疑。


    而李兴一旦死了，这个刚刚迎来曙光的天下，很可能会再次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战火重燃，生灵涂炭。


    这份罪孽，将由他潘靖一人背负。


    “呵……”


    潘靖发出一声苦涩的自嘲。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把不过一尺长的短剑。


    剑身古朴，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却锋利得能吹毛断发。


    这是先帝赐予他的佩剑。


    他用一块白布，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地擦拭着剑身。


    冰冷的剑光，映照出他那张儒雅却写满了疲惫与挣扎的脸。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已经打探清楚，李兴的登基大典和昭告天下的日子，就定在来年的大年初二。


    那天，必然是全城守备最森严的时候。


    他选定在这一天去刺杀李兴，就是希望有人能阻止他。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成功，那便是天命如此，他便在李兴的尸体旁自刎，以谢天下。


    如果不成功，那也算是……报了先帝的知遇之恩了。


    从此，他与先帝，两不相欠。


    潘靖收起短剑，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热闹的人间烟火，眼神却是一片死寂的灰。